“吾虽不在江东,却也听过那刘邈的许多趣事,公玮以为刘邈此人如何呢?”
刘邈如何?
陈脑海中几乎立刻便闪过一句话……但他知道,绝对不能在袁术面前说起那句评语,否则便是要害死刘邈!故此便只说起刘邈平日做过的事情,不掺和自己的主观意图。
“刘邈见到我时,仰慕我太尉之子的身份,并且扬言自己乃是袁氏门生,称赞后将军忧国家之危败,愍百姓之苦毒,率义兵为天下诛残贼,功高而德广,可谓无二。”
陈记性极好,将初见时刘邈夸赞袁术的话一股脑全部重复出来
“他还说,后将军乃是淡泊名利之人,不愿与袁绍争利。致使那婢生子倒反天罡,夺了后将军功名,以盟主之名诓骗天下,实乃可恶!”
“哦~”
本来一直淡定的袁术听到这话,两眼忍不住放光:“那刘仲山当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
袁术自在匡亭被曹操所败,一直心中抑郁。
如今陈转述刘邈的话,毫无疑问好似一捧甘露洒在他那枯萎的心上,竟然是让袁术忍不住大笑:“不成想,天下竟然还有刘邈这样慧眼识珠之人!”
夸自己就算了,竟然还顺便将袁绍也给骂了!
若非刘邈不在身前,袁术恨不得将刘邈搂在怀中,翩翩起舞,醉酒高歌!
“早听刘仲山有风流之名,喜好美妇人妻,似与那阉宦之后相似,却没想到他的秉性却与那甘愿跟在婢生子屁股后面的家伙全然不同!”
“若入淮南,自当邀来一见,以礼相待!”
陈垂下眼睑,不看,不听,不闻,不管。
可袁术兴致上来,显然不管你陈如何,只叫陈再说些刘邈的事情。
陈无奈,只能是又详细说了自己和刘邈结伴去周府时的场面。
“仲山还作了首七言诗请求那周公瑾为其谱曲,只是因为韵律奇怪,却被周郎婉拒,也是惹来一些笑柄。”
“什么七言诗?”
陈将《秦时明月》之诗又念了一遍……
可当念到最后一个字时,陈忽然一愣。
之前他鉴赏诗歌,总以《诗》为基,以《辞》为意,去评价这诗的好坏。
若是真以《诗经》、《楚辞》为标准,那刘邈这诗自然写的古怪搞笑、是上不得台面的通俗杂韵。
可如今经历了往北而走的这一遭,竟是让陈抛弃了过往所学,重新体会起这诗的深意。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啊!”
陈一想到一路上走来时见过的悲凉之景,再结合刘邈这诗,赫然悲从心来,悔恨交加!
“但使龙城飞将在……可是真正北击匈奴,封狼居胥的,却是卫霍二将啊!”
“难道仲山当时就在暗中提点我,以为我未识明主不成?”
陈有了些许阅历,再读起这诗来,也不纠结于韵律意象,而是认真体会起其中的韵味。
“看来是我误会了仲山,同时也误会了那日的周公瑾啊!”
陈羞臊的将头埋下,而上方的袁术在听了这诗后却是大笑。
“有意思!真有意思!那刘仲山竟然拿着首七言诗去吊唁孙坚,还要迎娶他的夫人,当真是位风流雅士!哈哈哈哈!”
陈见袁术既不能懂得刘邈心中大志,也不懂尊重孙坚这位为他战死的旧将,更是愈发戚戚,心中的某些念头变得更加强烈……
不过在那之前,陈还是有事要做!
这事不为他自己,也不为刘邈,仅仅是为了淮南百姓!
陈深吸一口气,朝袁术行礼
“某知袁公将要入主淮南,只是淮南毕竟承平日久,百姓不知兵祸,故此必然对用兵者畏惧!”
“淮南将是后将军未来基业所在,某恳请后将军不要对淮南用兵,惊扰当地百姓!让百姓感受到后将军的仁义!”
陈说完这话,就一直闭上眼睛,准备迎接袁术的疾风骤雨。
如今袁术大军的情况他也是亲眼所见,知道袁术必然要渡过淮河抢占淮南!
只是!只是!
一想到淮北那些流离失所,携家带口的百姓,陈还是忍不住朝袁术恳求
勿用刀兵,再起凶祸!
不过让陈意外的是,袁术听后并未生气,反而是笑了起来。
“公玮这是哪里的话?汝究竟当我袁公路是什么人?”
“我袁公路始终都是汉臣!所作所为皆是匡扶汉室,哪里可能出兵袭击一方守土的刺史郡守呢?”
陈微微张大嘴巴,但看袁术神情张扬不似作伪,方才还在担心百姓的他转而又担心起袁术来
“可若是不用刀兵,后将军如何能入主淮南呢?”
袁术笑而不语,显然是要卖个关子。
“不提此事!”
袁术大手一挥,揭过议题,转而又问起陈另外一个问题
“公玮乃是太尉之子,中原名士,又是朝廷议郎,资历名望皆是上上,却是不知想不想担任刺史之职呢?”
陈苦笑:“我品行不足,哪里肯奢望刺史之职呢?而且如今各州刺史皆无空缺,又哪里轮得到我去担任刺史呢?”
“若是扬州有空缺呢?”
“后将军说笑了,如今的扬州刺史乃是陈温,难道后将军不记得了?”
“……”
“!!!”
陈顿时反应过来,立即瞳孔巨震!
也就是在这时,陈终于想起那句话
汝南袁氏,门生故吏遍天下!
谁就敢保证,自己身边一定没有汝南袁氏的人呢?
第56章 陈温遇刺
淮南,八公山。
八公山,又称淮山、楚山、寿春山。其名称源自于先汉淮南王刘安门下的八门门客,即左吴、李尚、苏飞、田由、毛被、雷被、伍被、晋昌。相传昔淮南王与八公登山埋金于此,白日升天。余药在器,鸡犬舔之,皆仙。成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一典故的由来。
除了风景秀丽,有仙家踪迹外,八公山还与淮河一同构建起淮南方向,能够在南岸居高临下,随时观察北岸动向,让其一兵一卒的调动都无可藏匿,完全暴露在守军面前!
刺史陈温与袁遗立于八公山的一处草棚下,看对岸袁术军军势,也都各自感慨。
“倘若此地是平原丘陵,袁术率军袭来,我哪里有抵抗的勇气呢?”
二人在八公山上,看不见袁营具体细节,只能见到数以万计的毡帐鳞次栉比,如同无数只张开獠牙的甲虫匍匐在岸边饮水。
河水裹着兵器折射的冷光奔涌,倒影里尽是交错的鹿砦与拒马。营地升起的炊烟遮蔽了日光,就连迁徙的候鸟也被迷了方向,被钉死在空中。
这般规模的大军,寻常人怕是一生都未曾见过一次!
一想到要与之为敌,即便是隔着大河,立于山岳,依旧是心中忐忑惶恐。
“好在今年淮河水水量充沛,即便已进入冬,也没有露出浅滩。”
这大抵就是陈温、袁遗等人唯一的好消息。
没有浅滩,意味着袁术兵马虽众,却不能大规模渡河。
以淮河的河水作为掣肘,不让袁术发挥其兵力庞大的优势,也是此战唯一的希望!
二人相信,只要能够团结一致,统一调动九江兵马,那未必不能以小博大,让袁术在淮河北岸寸步不能进入淮南!
两人看了一会,越看越觉得头晕目眩,心存畏惧,便不约而同回去坐在草棚中饮酒闲聊。
“周昂将军明日就能回来。”
“有其麾下丹阳精兵相助,此役更无忧矣!”
“如此甚好!”
袁术军队没有船只,自己这边占有天时地利,毫无疑问又是增添了几分胜算!
不去看袁术那遮天蔽日的军势,陈温的畏惧逐渐退去,竟然生出几分豪情!
“如今大军阵前,我二人却能面色如常,闲聊趣事,便是古之良将也没有这般的从容吧?”
袁遗微笑捻须:“正是!看来你我二人,也未尝没有当世良将的资质啊!”
“哈哈哈哈哈!”
大军阵前,纵情肆意,确实难得!
陈温连饮数杯,发现壶中没了酒,立即朝身后招呼:“再取一壶酒来!”
一个侍者一瘸一拐的走上前来,动作分外滑稽。
陈温顿时有些羞恼。
我们如今,谈的是兵事!谈的是豪气!怎么有这么煞风景的人在这里?
仔细一看,发现此人是之前被自己罚了棍子的下人,更是感到厌烦:“伤既然没好,为何要来侍奉?你现在这样,难道是来羞辱我吗?”
侍者摇头,但动作却丝毫未减,直直朝着陈温冲来!
陈温这才察觉不对,可惜为时已晚!
对方忽然从怀中抽出一柄利刃,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陈温身前,一下刺入陈温胸膛!
陈温瞪大眼睛:“汝这叛主的狗东西!”
“吾为袁氏门生!就你也配当我主?”
说着,又是接连捅了七八下,直到陈温连骂人的气息都没有时,旁边的侍卫才一拥而上,将此人拦腰砍成数段!
“啊?”
“啊!”
袁遗自始至终都处于呆愣。
直到眼睁睁看陈温咽气,感受到陈温之血溅在自己脸上时,才接连惊叫两声!
也就是在这时,众人才明白过来。
陈温。
一代名士。
堂堂扬州刺史。
竟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