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郎既然说了仲山没有拒绝的道理,那又何必着急?”
袁术举杯示意:“周郎今日暂且宴饮,明日再回去与仲山说这门亲事!”
周瑜连连致谢,只是喝了几杯后就以不胜酒力之由朝着袁术告退。
虽然周瑜离去,但是袁术的兴致却并未减弱。
相反。
没了周瑜之后,袁术更加肆无忌惮,将面前的玉玺又拿在手中,不断摩挲上面的每一个纹路。
长史杨弘有些好奇:“后将军,这当真是玉玺吗?”
“那还能有假?”
袁术可不是常人!他可是真的见过传国玉玺!
“昔日孝灵皇帝在位时,我曾跟着大将军何进于北宫当中见过玉玺,绝对不会有错!”
尤其是制造传国玉玺的和氏璧总是散发着一种油润且圣洁的光泽,哪里是能够随意仿造的?
袁术双手抱着传国玉玺:“只是我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够在这里重新见到它罢了!”
“刘邈,刘仲山……此人当真是我的贵人啊!”
传国玉玺说是玉,可却犹如羊脂一般看着温润,非但没有石头的棱角,反而好似一块乳酪般令人垂涎欲滴!
袁术看着这传国玉玺,竟真的忍不住伸出舌尖,轻轻舔舐上方的五龙雕刻!
“啧!”
在舌头碰触玉玺的那一刻,袁术好似触电一样浑身颤抖了一下,随即脸上便又露出陶醉的神情。
“仲山对我有大功!如今又为我在濡须口抵挡周昕……虽然没什么用,却也不能不否认其一片赤诚!”
袁术的脸藏在玉玺后面,沉声询问:“我愿厚谢仲山,不知以何为谢礼?”
主簿阎象出列拱手:“后将军,刘邈本就是汉室宗亲,又是两千石的郡守……再往上就是九卿之位,已经不是后将军能够进行表功的了。”
袁术听后,有些不太满意。
长史杨弘见状,亦是开始补充:“献玺之功,岂能不表?难道要让世人以为后将军乃是有功不赏,有劳不录之人吗?”
“先汉末,王莽兵败被杀,传国玉玺不知所踪,还是禁卫军校尉公宾得传国玺,趋至宛,献于更始帝刘玄。后来公宾位列九卿,这才是对献玺之功的表彰啊!”
主簿阎象却反驳道:“那周公瑾已经说了,刘邈来献玺,并非直接要献给后将军,而是要后将军转交给天子。”
“况且,后将军乃是汉臣,又如何能够僭越,留下玉玺,表彰刘邈呢?故此,刘邈之功,并不能与那公宾相提并论!”
阎象没有发现,袁术藏在玉玺后面的脸庞在他说完这些话后逐渐变得有些难看……
阎象与杨弘还在争论,但袁术内心自己已经做出了判断。
等到周瑜第二日酒醒,就被袁术叫了过去,接过对刘邈的诏书
“邈天资仁厚,宇量阙毅,崎岖百折,偾而益坚。颠沛之际,信义逾明。故能终系景命,信大义于天下,归还玉玺,故后将军术特表邈为扬州牧、征东将军,赐钱十万、金三千、缣两千匹、珍珠两斛、皂盖大车一辆、金钲黄钺一对!”
“……”
豪气!
周瑜自己也是世家大族出身,可舒县周氏和汝南袁氏相比,无疑是显得过于寒酸。
铜钱十万、黄金三千、丝绢两千……这些财货,怕是足以比的九江郡今年三分之一的赋税吧?
兵败逃窜的袁术却能将这些东西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送给刘邈,完全展示了什么叫财大气粗!什么叫豪门底蕴!
而那封诏书上的“征东将军”对周瑜而言更是意外惊喜。
有了这个武职,刘邈完全可以讨伐江东,而不至于大义有亏!
须知,江东不仅是有丹阳太守周昕这种袁绍派系的官吏,还有如会稽太守王朗、豫章太守华歆这种被朝廷任命为守土之臣的名士。
若仅仅是一个扬州牧,恐怕还不能令他们信服,甘愿被刘邈调动。
可如今既然挂上征东将军的名号,便是有了大义,有了法理,与单纯一个扬州牧全然不同!
除此之外,配套的印绶、符节、斧钹和衣冠也都被袁术准备后,主打一个方便贴心。
临别时,长史杨弘还亲自将周瑜送到渡口,并且再三安顿
“后将军对联姻之事始终念及!周郎回去后切记一定要与刘使君说明,尽早成婚!”
“一定!一定!”
周瑜来时不过抱着一块石头,但是走的时候,身边赫然多了几十船的财货!
再想到袁术还念念不忘与刘邈联姻之事,周瑜更是一叹:“后将军……当真是个忠厚人啊!”
第64章 南有木
周瑜再度乘舟返回淮南,陈也是再次出面迎接。
因为周瑜献玺的动静实在太大,所以陈此番也知道了周瑜去北面的一趟做了些什么。
淮河南岸,听到船头铜铃在暮风里荡出细碎的响声,陈掀开临时搭建草棚的苇帘,面色复杂的看着乘舟而来的周瑜。
“公瑾此去,倒是做了一件大事。”
陈看到周瑜身后那从北岸运来的财货,却是哑然失笑,显然是想到了上次刘邈空手套白狼,直接从陈温、袁遗那里要来钱粮的场面。
“这次又是他的主意?”
不过陈很快自问自答:“连传国玉玺都能这般轻松的交给别人,除了他也没人会这么做了。”
“他所谋求的,难道就是这些财货吗?”
周瑜摇头:“后将军还表刘使君为扬州牧、征东将军。”
“原来如此。”
陈带周瑜来到草棚中坐下,亲自为周瑜倒上一杯温酒:“那日仲山与我初见,便说自己是袁氏门生,结果现在他倒是真的成为了袁氏门生了不成?”
虽是提问,但陈今日显然不是要来询问周瑜,而是要将一些话说给周瑜听,再让周瑜回去说给刘邈听。
“仲山以玉玺换来扬州牧之职,又在濡须口大兴土木,修建坞堡、建造船只,想必是知道自己现在不能与后将军争锋,故此特意领兵南下,前往江东避难吧?”
周瑜心中警铃大作,不明白陈为何会说出这话来。
陈却摆摆衣袖:“但凡与仲山相知相识,就知道他不是久居人下之辈,哪里可能继续侍奉后将军?所以我猜到倒也不难。”
周瑜此时忽然有些看不懂陈,不知他这个由袁术亲自任命的扬州刺史心里到底作何念头?
陈捋着胡须,看面前滔滔淮河,依旧自顾自道:“家父陈球,有闻则起,有言必诤,洁白之节,情同皎日,忠贞之操,好是正直。”
“我下邳陈氏虽为州郡大族,但家父在世时仍旧常教导我,要与民为善,仁义待人,不能以世家之厚,而轻于百姓之薄。”
陈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符放到周瑜手上:“眼下淮南已经不是百姓能够安居乐业的地方,既然仲山想要带百姓前往江东,那我就助他一臂之力吧!”
“故刺史陈温,为防止后将军渡河,将大量舰船都囤积于合肥渡口。”
“公瑾此去,可顺路带上这些船只前往江东,成全我的绵薄之意。”
周瑜此时方才明白,陈竟然已经有了背弃袁术的念头!
他此时颇有些惊喜,赶紧劝道:“既然刺史有弃暗投明之心,那为何不与我同去?”
“反正如今有袁遗、周昂他们抵挡袁术,你不妨与我们一起前往江东如何?”
面对周瑜的邀请,陈却摇头不愿。
“公瑾还不明白吗?我将那些船只交给你们是为了百姓,同样留在这里依旧是为了百姓啊!”
“我走了自然轻松,可袁遗、周昂,又哪里是能保全百姓之人呢?”
“何况……昔日是我自己与仲山说要割袍断义,如今又去寻他,岂不为他耻笑?”
周瑜对此却有不同的见解
“刺史既然与刘使君相知相识,难道以为刘使君那样的人会在乎之前的割袍断义吗?”
“而且就算您留在这里,难道就能护住淮南百姓,不让其遭受侵害吗?”
陈沉默。
半晌……
“家父当年已经贵为三公,可看当时的宦官猖獗,明知曹节、赵忠他们声势庞大,却依旧密谋将其铲除,这才葬送性命。”
“我陈没什么别的本事,但得益于家父教诲,至少知道一个在其位,谋其政的道理。”
“若是真的走到那一步,倒也不算是辱没家父之名!”
而后,陈又轻松的笑起来。
“以往吾总以为,道阻且长,需漫漫上下求索。”
“但辨明白一些道理后,却发现终是吾道不孤!”
“前有陆忠义、刘仲山,现在又有你周公瑾,我怎么会不感到快乐呢?”
“不光你们,听说在临淮东城县,有一姓鲁的富户也是变卖田地,大散财货,赈济贫困,收留流民。”
“天下尚有仁爱之士,世道并非永远艰难,我相信将来终有一日能够天下大同,百姓安康。一想到这些,我就有勇气去做之后的事情啊!”
周瑜肃然,朝着陈郑重行礼。
“我之前听说刘使君因为您的离去而黯然神伤,现在看来,方才知道您这样的君子便是一日不在身边,也会觉得失去神采啊。”
“还请刺史放心,我们一定尽力将百姓运过江去,绝不辜负刺史仁义之心!”
不轻易在旁人面前演奏的周瑜此时却是盘膝而坐,弹古琴而唱《羔裘》
“羔裘如濡~洵直且侯~彼其之子~舍命不渝~”
“羔裘豹饰~孔武有力~彼其之子~邦之司直~”
“羔裘晏兮~三英粲兮~彼其之子~邦之彦兮~”
穿着润泽羔皮袄,为人正直又美好。就是这样一个人,不怕牺牲为君劳。
穿着豹饰羔皮袄,高大有力为人豪。就是这样一个人,行事司直为民忧。
羊羔皮袄真光鲜,素丝装饰更灿烂。就是这样一个人,方才是国之栋梁!
陈听的如痴如醉,待周瑜奏罢,亦是唱《木》以回应:
“南有木~葛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南有木~葛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
“南有木~葛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南山有棵弯腰树,野葛到来缠住它。有这快乐的君子,幸福到来安定他。
南山有棵弯腰树,野葛到来掩盖它。有这快乐的君子,幸福到来扶助他。
南山有棵弯腰树,野葛到来萦绕它。有这快乐的君子,幸福到来成就他。
陈眼含热泪。
远方的君子啊,幸福总有一天会从期待变成到来,从到来变成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