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箭楼已经被蒋钦夺去,陆上再没有能够压制楼船高度的建筑,故此其麾下士卒可以放心射击,完全不用担心那软绵绵的箭矢能够伤到自己!
同时楼船旁边的江雾中一阵晃动,从中再次开出几艘头有撞角,周围围有牛皮、稻草的艨艟!
艨艟横闯直撞,全然没有一丝停泊时的温柔,有两艘甚至直接就是硬生生的撞在码头的木堤上,强行降下速来!
艨艟一侧放下跳板,程普、黄盖两名彪形大汉立即从船上重重砸下,配合身上的鱼鳞重甲,好似两尊怒发冲冠的力士神兵天降!
其身后走下来的甲士也与蒋钦等人不同,各个都是裹着玄铁大胄、锻、披膊、甲裙,或持环首刀,或持铁戟,或持钩镶,一步步朝着守军杀去。
虽没有战马,却依旧侵袭如火;虽动作不快,可仍然是其徐如林!
蒋钦身边有士卒艳羡的看着这支强军:“奶奶的,哪天我也搞这么一套甲胄回去该有多威风!”
蒋钦虽没有说话,但眼中也有着一样的艳羡。
不过除了艳羡之外,蒋钦就是放心。
这种强军竟然都是自己的友军,那区区战事,又有什么好烦恼的呢?
……
程普、黄盖,再配合头顶不断以弓箭压制的韩当,仅仅顷刻之间,就将对面本就慌乱的守军打的溃不成军!
零星的反抗很快就被程普、黄盖的铁蹄压碎,仅仅上岸一刻钟,他们就已经按照约定,释放出胜利的信号!
后方周瑜此时也终于上岸,同时也将一些装满铜钱、丝绸的箱子搬给一众士卒,奖励诸将!
蒋钦收到赏赐,听着周围士卒的欢喜,便直接重重踢了一脚自己的箱子:“你们都分了去!”
士卒纷纷高呼,蒋钦却已经来到周瑜身边,心悦诚服的拱手道:“都督这仗打的漂亮!”
明明是第一次调动兵马,却全然没有半点生疏,干脆利落的拿下敌方一座大营。
这样的行为,显然已经不仅仅是熟读兵书能够做到的事情。周瑜在兵事上的能力,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句才华横溢!
周瑜却并没有因此松懈,而是立即看向南方。
“当利口南北两处大营、渡口,必须尽数占领,否则江东运上来源源不断的士卒,那吃亏的可就是我们了。”
甚至来不及庆祝,周瑜立即让与自己一起上岸的朱治整顿兵马,立即朝南面而去。
同时周瑜还让蒋钦立即清缴大营,搜出来的甲胄、军械统计之后就立即上身,组成一支身着两裆轻甲的部队后,稍稍修整就跟随朱治而去,形成第二梯队,保持持久的战力。
至于身着重甲的程普、黄盖部,周瑜并未让其奔袭平白耗费体力,而是留程普在此地督守大营,黄盖则是与自己再次乘上艨艟,朝南面开去。
“完整夺下当利口,才能彻底打破对面的防御布置,现在还松懈不得!”
从指挥、赏赐、修整、再次进军,周瑜都游刃有余,丝毫没有半点慌乱。
繁杂的军事调度就好像一首晦涩的古谱,即便音律再是复杂,周瑜依旧能够行云流水,不出半点错误,也不留下半点空白!
程普、黄盖诸将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震惊。
刘使君……怎么就能挖掘出这么一个怪胎?
第70章 渡江(下)
朱治从陆路率先抵达南面大营,见其戒备森严,与毫无防备的北面大营完全不同,知道对方已经是做好了防备。
“先从东面薄弱之处佯攻。”
有士卒冲上去,但箭雨密布,不消半刻朱治就令其撤退下来。
“还是得等待水上舰船到来,方才能攻下此处大营!”
当利口窄而狭,攻方军阵根本无法布置开来,而守军只要数十人就能守住大营,属实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尤其是倘若舰船优势若不如收方,江东的士卒、辎重源源不断被运上大营,更是迟早被对方耗干,继而全歼!
故此,此战真正仰仗的,始终还是水战!
朱治没有急于进攻,只是让士卒在原地扎营,挖筑壕沟。
后面的蒋钦领兵到来后,见朱治没有进攻,立即前来寻找朱治:“校尉为何不领兵进攻?难道是因为惧怕敌军军势吗?”
惧怕?
朱治仿佛一眼就看穿了蒋钦,不由笑出声来:
“你这黑脸后生,当年我面对几万、十几万黄巾贼众时,你怕不是还在巢湖边上摸鱼呢,现在竟然说我怕对面营中区区数百守军?”
“我看你真正想骂的,是骂我为何还不听从那周都督之命,进攻敌营吧?”
蒋钦被识破,老脸一红。好在他那脸时刻晒的和锅底一样,所以旁人看去只是以为蒋钦那表情是要寻个没人的地方拉屎。
“来!过来坐!后生!刚打了一场仗,你也不嫌累的慌!你看你身后那些士卒,不少都累的吐舌头了,等会还怎么打仗?”
蒋钦朝身后看去,果然看到平日里精壮的汉子此时个个将舌头吊在外面,不停喘息。
蒋钦此时也是无奈摇头:“原地休整!”
之后便来到朱治对面的石头上一屁股坐下,上下打量起朱治。
朱治取下铁胄踩在脚下,边打理身上的尘土边说道:“听说你以前做过水匪?”
“那又怎样?”
蒋钦言语明显不快,以为朱治轻视自己。
“你看你,明明一副虎将胚子,怎么却作出一副狸样?”
朱治抬头看了一眼,确认对面营地中没什么声音,这才和蒋钦继续说道:“做过就做过,有什么好遮掩的?当年长平侯卫青不过平阳侯府的家奴,广平侯吴汉也曾以贩马为生,后人难道会以为他们地位低贱吗?”
蒋钦这才明白自己错怪了朱治,只是碍于颜面,梗着脖子没有道歉。
“我年少时曾为郡吏,之后被举孝廉,又被州府征辟,后来才到乌程侯帐下领兵作战。”
蒋钦奇怪的看着朱治,显然不明白他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
“其实当时我这样的人很多,但现在剩下来的,不过我一个、程公一个、公覆一个而已。”
朱治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糇粮,往自己嘴里倒了一点,又抓给蒋钦一把,然后就着水,胡乱嚼了几下就咽到肚子里。
蒋钦也不是秀气的人,早晨的厮杀早让他感到疲惫,所以也一口吃了这些糇粮,补充力气。
见到蒋钦做事爽快,朱治也是继续畅快的笑了起来。
“后生,你叫什么名字?”
“蒋钦,表字公奕。”
“那我唤你一声公奕好了。”
也不管蒋钦同不同意,朱治就唤起蒋钦的表字:“公奕,你可知我们几个文吏是怎么能在乌程侯身边待到最后的?”
蒋钦摇头。
“只因我们几个知道既然要领军打仗,就该好好读读兵书!”
朱治指着蒋钦身后那些疲倦的士卒:“军法云:劲者先,疲者后。”
“早上你们打仗时我们都在后面看着……虽然勇烈,但到底不过是靠着一股匪气硬冲。”
“当时那般疲惫,如今疾行之后又要作战,真把你的部下当成铁打的不成?”
蒋钦皱眉,虽觉得朱治说的有道理,却还是反驳道:“可都督给我们的命令是进攻大营……”
“非也!”
朱治耳朵一动,随即便起身将铁胄重新戴在头上。
“身为将者,总要明白军令究竟为何意。”
“周都督的命令是进攻不假,但并非真要我们强攻进去,而是要在陆上吸引守军注意,好在他们后面进攻。”
“既然是佯攻,就要有个佯攻的样子,不然将士卒全部坑死在这里,你以为就算是执行军令了吗?”
言语间,朱治已经穿戴整齐。
“我早就令士卒挖筑壕沟,让营中守军以为我要通过地道偷袭,如此对面自然不会对陆上放松警惕,这难道不算是完成了都督的命令吗?”
朱治上前来拍拍蒋钦的肩膀:“汝昔日为寇,吾昔日为吏,可如今既然都是刘使君帐下将领,也好言告诉你一声:多读书,读兵书。早日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将领,如此才不会上负主君,下负士卒!”
“你与你的部属在此地继续休整一番,吃些干粮补充体力,这一波由我先上!”
蒋钦看朱治此时终于领兵攻向大营,心中惭愧的同时,也有了一些敬意。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当时以为这些孙坚麾下的百战老卒不过如此,今日方才知晓他们的可贵!”
蒋钦决定学!猛学!
直到将这些老将的经验见识榨干前,直到自己能够独当一面前,都猛猛的跟着这些老将学习!
有这些老将、老卒,自己麾下兵马,也迟早能成为一支强军!
而就在朱治离开后没有多久,对面大营中就出现阵阵骚乱。
显然是江上的舰船已经开了过来,用艨艟再次撞上渡口,下来了那些重甲武卒!
蒋钦眼看士卒已经修整完备,立即领兵加入战局!
本来趋于均衡的战场,随着蒋钦的加入,彻底沦为一边倒的趋势!
随着水、陆两面进攻,很快就又攻下南面大营,将守军尽数俘获!
周瑜之后见到蒋钦也夸赞道:“公奕方才出兵恰到时机,真乃将才!”
蒋钦再度脸红,但奈何那张黑脸十分完美的再次掩饰他的窘态,显得蒋钦荣辱不惊。
不过周瑜夸赞一声后,就让蒋钦速速领军修整。
“今日夺下当利口,不过是占了先机的便宜。”
“横江渡、牛渚必然已经得到消息,会前来驱逐。”
“明日水战,方才能定下此战胜负,决定主公究竟能否渡过长江,入主江东!”
第71章 兵以诈立
后方的刘邈早早登上舰船,当见到蒋钦率军拿下箭楼之时就知道夺下当利口不过早晚的事,于是就让周泰将船只重新开回历阳。
刘邈回到大营第一件事就是让陆清点财货,当做犒赏,让人给周瑜送去。
“公奕麾下的士卒,皆水贼出身,没有经过严厉的训练,全凭借一口气撑着。眼下战事尚未结束,总不能让他们将这口气给泄掉。”
而没过多久,也就传来了周瑜已经率军拿下当利口的消息,也让刘邈十分满意。
周泰在营中看刘邈再次命人将此战的赏赐及时运往前线,亦是啧舌:“还是打仗好啊!赚的多!赚的快!”
一旁的吕蒙却说道:“兵法有云:故杀敌者,怒也;取敌之利者,货也。车战得车十乘以上,赏其先得者,而更其旌旗,车杂而乘之,卒善而养之,是谓胜敌而益强。”
“眼下渡江之战,必须要确保急快二字,要让士卒忘却疲劳,尽快前进,所以才要不吝成本的奖赏士卒,达到“胜敌”的目的。”
前两日还是个粗俗小子的吕蒙,今日竟然就已经能够将兵法讲的头头是道,属实令人刮目相看!
吕蒙还问周泰道:“这是我们五日前读过的兵书,您难道已经忘记了吗?”
周泰尴尬的咳嗽几声,那副窘态显然是告诉大家他确实已经忘记前几日刚刚学过的东西,更不用提像吕蒙这样融会贯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