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秋收之后，商人们会乘船沿白河逆流而上，买走领地内多余的粮食，并带来盐、铁、布匹等生活必需品。
领主只需掌控住对外商业窗口，握紧钱袋子，再辅以不容反抗的强悍武力，就能将整块领地轻松拿捏。
白熊领上还有一座名为‘白熊镇’的小规模城镇，小到只有一条街的那种，位于城堡西边两公里，位置正好卡在五座庄园的中间。
城镇中聚居了领地上大部分‘自由民’，包括铁匠、皮匠、木匠等手艺人，还有领地上唯一的一家小酒馆。
林恩今天的出行路线，是从城堡出发去白熊镇打个来回，顺便视察沿途的两座农奴村庄。
出了城堡向西，道路两侧俱是一望无际的平整农田。
整个白熊领的农奴人数约在三千，可以粗略估算为六百户。
即便按照每户60亩份地+耕作60亩公田的最低额度来算，那也是72000亩的庞大耕地。
放到后世，这已经比得上一个小县的耕地面积。
更别提白熊领还有远超耕地面积的广阔草场，不然根本养不活那几万头各色牲畜。
耕地面积虽广，产量却是惨不忍睹。
这并非农奴们种田不够努力，而是源于种田技术与理念的过于落后。
白熊领的主要农作物是黑麦和燕麦，四月初播种，九月中旬或者下旬收获。
乍一看，好像只有五个月左右的劳动时间。
可农奴们每年的劳作时间远不止这五个月。
除了春播与秋收时节，其他季节农奴们都必须服徭役。
夏季通常为一到两个月，冬季加春季更是长达四个月，只有一年之中最冷的那个月，农奴们才能勉强休息。
整饬沟通各农庄的道路、为领主修葺城堡、疏浚水利灌溉设施、运输收割后的农作物
领地上的一切艰巨工作都包含在农奴们的沉重徭役中。
上午九点，林恩的视察小队路过一片尚未耕地的条田。
田地间，上百名农奴正在庄头的监督下疏浚排水沟，有的负责挖土，有的负责担土，还有的负责用独轮车运土。
自昨天解锁了随从派遣功能后，林恩就将五个派遣框都花在了种植这一生活技能上。
【一级种植：13/100】
按照林恩过去的游戏经验，在低等级时，生活技能的经验值增长很快。
不到一天功夫，他就得到了足足13点经验值，对农业与土壤的认知也更为深刻。
林恩跨坐马背上，眺望农田，提醒道：“不能光修水渠，连接白河的河道也要注意。”
如今是三月初，白熊领的耕种时间是四月初。
刚播完种，五月就会迎来北境的漫长雨季。
排水渠与河道若是不通畅，就容易引发渍涝灾害，影响麦苗生长，严重时甚至可能导致绝产。
艾伯特依旧和昨天一样，骑着马跟在林恩左侧。
他已经可以确定，新来的领主老爷确实对农业生产了解透彻，并非只会锤炼武艺的肌肉领主，又或者只懂享乐的贵族子弟。
“老爷，早在去年十二月的枯水期，河道就已经疏浚完成，修整水渠是春耕前最后的徭役。”
面对很懂农业的老爷，艾伯特自然不敢有丝毫隐瞒。
同时，这也能显现出他这位总管对领地农业生产的精准把控，算是小小的自我夸耀。
“所以说，只要水渠修整完毕，一直到下个月的第一周，农奴们都不会有任何徭役了？”
听到林恩这么一问，艾伯特心中顿觉不妙。
老爷该不会是想继续征发徭役吧？
是不是昨晚在城堡里没睡舒服，准备扩建城堡？
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虽然心中忧虑，艾伯特脸上却依旧挂着卑微笑容：“是的，老爷，不过农奴们从去年十二月到现在已经不停不歇了四个月，需要时间休息，以准备繁重的春耕。”
林恩并未搭话，他目视道路右侧的田地，继续发问：“白熊领的牲畜粪便，通常是怎么处理的？”
这片田地依旧覆盖着皑皑白雪，并未有丝毫整饬过的模样，显然是今年的轮休田。
面对这个貌似简单的问题，艾伯特却是明显愣了一下。
粪便还能怎么处理？
“老爷，这牲畜粪便一般都是直接铺撒在轮休田里，或是挖个坑埋了，这样有利于夏季牧草生长，来年的麦苗也会更加粗壮。”
艾伯特，或者说这个时代的农业专家们，都很清楚牲畜粪便对于农业生产的帮助。
只需通过简单观察就能发现，同样的两块轮休田，放养过牲畜的田，来年的收成就是比未曾放养过牲畜的田要高。
将牲畜粪便铺撒在轮休田中有两大好处，一是可以维持土地肥力，二是用长达一年的时间来消化粪便对田地的负面影响。
坏处就是，大量的肥力都被浪费了，要么沉积到了更深的地下，要么就是被牧草和杂草给吸收了。
“你们的做法不能说有错，但效率太低，前两年，传道士从南境带来了最新的粪便利用方法，寒风谷用上这一方法后，粮食产量增长了足足百分之40。”
林恩口中的新方法，自然就是堆肥。
“440？老爷，究竟是什么方法能有这种效果？”艾伯特顿时瞪大了眼，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一神奇的新方法。
经过两次巡视的铺垫，林恩初步建立起了一个深谙农业生产的领主形象。
再搭配上‘寒风家族’以及南方传道士这两块金字招牌，由不得艾伯特不信。
当然，林恩也可以不经过这些铺垫，直接以领主权威强行推广新的生产技术。
他觉得那样反而效率更低，时间有限，一切都必须高效简洁。
比起武力强迫，让人心甘情愿地相信你并为你办事，永远都是效率最高的。
第11章 亲自出马
农庄中央的小小广场上，围满了女人与小孩。
今天发生的一切，对她们而言简直如同梦境。
过去高高在上的领主老爷竟然要亲自下地干活了！
而且不仅仅是干活，老爷竟然还要亲自示范如何处理牲畜粪便！
农奴们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消息一经传出立刻引发轰动。
没多久，留守在庄子中的农奴们就都来了，加上林恩的视察小队，里里外外围了近百人。
大庭广众之下，艾伯特可不敢让老爷亲自动手，他从儿子手中接过一根粪叉，极力劝阻。
“老爷，您口述就行，搅粪这种事，我来干就好。”
老艾年轻时没少给他爹干活，收拾牲畜粪便这种事他六岁就会。
“口述哪有动手来得快？我示范一遍，你们一看就会。”
林恩不顾劝阻挽起袖子，准备亲自下场。
新鲜牲畜粪便散发的味道的确令人反胃，强烈的臭气熏得他眉头紧皱，差点将早饭给吐了出来。
可他需要一个能够迅速传播的轰动性事件，以方便在白熊领推广沤肥技术。
能有什么事件的轰动性，比得上领主大人亲自搅粪？
这并不会影响他身为领主的权威。
古代皇帝尚且要在每年春耕之际亲自耕地，为天下臣民做表率。
他如今不过是个小男爵，手头就管着区区三千多号人。
不以身示范，如何能让农奴们相信他带来的新技术？
在封建庄园，每年的收成基本只能勉强覆盖下一年的口粮与种子，因此天然讨厌变革带来的不确定性。
林恩不仅要说服以艾伯特为首的中层管理们，还需要让广大农奴也相信他。
最重要的是，他不能用武力强迫农奴们使用新技术。
白熊领又没加盖，逼迫太狠，农奴直接就润隔壁浅滩领了。
当着围观群众的面，林恩拿起粪叉，强忍着生理上的不适感，开始搅拌地上的粪堆。
边搅他还要边进行细致讲解。
“这种方法叫沤肥，将秸秆与牲畜粪便进行充分搅拌，最后再用湿润的泥土覆盖密封，就像是酿造蜂蜜酒，粪便会在泥土的密封下发酵发热，只需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转化为最优质的肥料，可以大幅提高农作物的产量。”
在场众人里，老艾伯特对农业的理解最为深刻。
过往几十年的种田经验告诉他，这种名为‘沤肥’的新鲜玩意大概率真的有用！
对于他这种愿意用脑袋思考的聪慧农夫而言，林恩的话就像是捅破了他脑袋里的一层薄膜，让他脑海中沉淀的经验瞬间转化为全新的认知。
林恩话音刚落，艾伯特就急不可耐地问道：“老爷，请问这种发酵之后的粪便，该如何使用？”
“很简单，犁地之后，将沤肥铺撒于犁沟中作为底肥，上边盖土，再将种子播撒于土层表面。”林恩为老艾解惑的同时，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
在【种植】技能的加持下，他的手法愈来愈娴熟，一大堆粪便在他的粪叉下好似一坨听话的面团。
“可是，老爷，粪便散发的热量不是会杀死种子吗？”老艾此刻就像是求知若渴的学生，终于碰到了足以解答他毕生疑问的导师。
“所以才需要密封发酵，你想想，发酵之后的大麦还能再用来酿酒么？就像是充分燃烧后的柴火，再也无法点燃。”
林恩话音落下，手头的粪叉也同时停下。
粪堆与秸秆已经搅拌完成，接下来只需要盖上湿泥土即可。
“明白了，我全明白了！我全明白了！”老艾伯特嚎叫着抱住了他儿子，欣喜若狂，好似中了五百万彩票。
小艾伯特低头正思索沤肥的可行性呢，看到他爹这癫狂的神情，不由愣住：“父亲，您明白什么了”
林恩对这种突发小剧场不怎么感兴趣，他的皮靴与裤腿上此时都溅满了粪便，臭不可闻，整个人都快腌入味了，亟需清洗。
当他用井水洗濯皮靴与裤腿时，一直护卫在他身旁的老二忍不住低声问道：“大哥，你以前去过寒风谷？”
老二是五兄弟里最早跟着林恩的。
他也是雇佣兵出身，自从被林恩救过一命后，就死心塌地追随。
在他的印象里，大哥从来都是个不苟言笑、杀人不眨眼的优秀马匪头子。
可哪知道大哥不但砍人很利索，而且似乎真的很懂种田，张口就是什么来自寒风谷的新方法，甚至还能将领地总管给搞得一惊一乍的。
连带着老二也被搞得很是懵逼。
大哥不会真去过那什么寒风谷吧？所以才会挑寒风家族的次子下手？
“或许吧。”
“或许是什么.”
此时林恩已经洗了个大概，伸手拍了拍老二硬实的肩膀：“不必追问我的过往，那没意义，我们眼下的任务，是治理好脚下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