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因为柳蜃和红满西还没有真正的撕破脸皮,或者说红满西现在还在忍。我们得等到他彻底忍耐不住的那天,只有等到五仙镇彻底乱起来,所有人都无暇顾及六环发生了什么,才是我们自立门户的最好时机。”
“原来如此,还是爹您考虑的周全,我都听您的。”
赵兵甲十分乖巧的点头应道,将擦干净的双脚重新掩进羊皮袄子中,接着端起铜盆走出房间。
夜沉如水,风冷如刀。
洒出的热水激荡起一片雾气,又在转瞬间凝结成一地冰碴。
赵兵甲站在屋檐下,望着那张空荡荡的躺椅,嘴角缓缓挑起一丝不屑的冷笑。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
第二天一早,常奎便将众人叫在一起,郑重其事的告诫众人在货物抵达之前,千万不能离开赵倮村,也不能随意惊扰村中的居民。
叮嘱完之后,常奎便孤身一人离开了临时居所,说是有些事情要办。
朱青仰头打了个哈欠,说自己这几天担心受怕,实在是累的够呛,正好趁着现在没事把瞌睡给补回来,一转身便钻回了西厢房。
熊东山越看这名豕家弟马越不顺眼,嘴里骂骂咧咧,跟沈戎打了声招呼便回了东厢房,也是没有任何外出的打算。
剩下沈戎和殷肃,自然没有什么话好说,前后脚离开了四合院,各走各的道。
清晨时分的赵倮村从沉睡中缓缓苏醒,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养足了精神头的孩子们撒欢儿跑出门,很快便凑到一堆。
两棵挺拔的松柏间横上一块木板,左右挂上两根麻绳,就成一处最热闹的赛场。
谁先爬到最高处,在木板上留下自己的标记,谁就算赢。
沈戎恰好从旁边路过,原本并没有把这群咋咋呼呼半大小子放在心上,却忽然被一片欢呼声吸引了目光。
他抬眼看去,一个鼻子上还挂着鼻涕的小子正骑坐在两树中间的木板上,手里捏着一张巴掌大小的明黄纸条,朝着下面的同伴炫耀一般展示了一圈,然后凑到嘴边黏上口水,狠狠拍在木板上。
“我赢了!”
沈戎看的清楚,那粘在木板上,微微晃荡的明黄纸条,赫然正是自己昨夜在那群闽教教徒手中见过的护身符。
每一张内固化气数五分,具有明神清脑,安神定魂的功效。
放在内环,一张恐怕能够卖到七分气数以上。但是在赵倮村,却只能沦为孩子们嬉戏打闹的玩具。
沈戎站在原地沉默良久,转头看向另一处人头攒动的游戏场。
这里基本上都是扎着羊角辫子的小丫头,比起男孩们玩的要秀气许多,她们把一颗颗黄橙橙的子弹当做积木,用符水当做胶水,粘成一个个奇形怪状的玩偶。
“拴柱,你把东西带上没?”
“放心,都带好了。”
一个小子满脸骄傲的拍了拍腰间的挎包。
“不会又是上次那种玩意儿吧?”同伴一脸嫌弃说道:“那东西用起来实在是太麻烦了,就算隔的老远还是能听到那种叽哩咕噜的怪声,听的我脑袋疼,而且炸出来的鱼儿有一股子恶心的臭味,吃都不能吃。”
拿虔音手雷炸鱼?真他娘的虎。
站在不远处的沈戎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当然不是了。我听我爹说,这次是正南道那边来的高档货,用起来简单方便,关键是威力够猛。就咱们村北边那条小水沟,一颗就能把所有的肥鱼全部掀起来。”
“这么厉害?那我家咋没分到?”
“不可能,我亲眼看见兵甲叔派人挨家挨户送了,肯定是你家老爷子给藏起来了。”
“这种不值钱的东西,藏起来干啥?真不知道他一天咋想的。算了,不管他了,咱们现在就走吧,要是被你爹发现你偷了东西,咱们可就没得玩儿了。”
“对,赶紧走。”
两个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的混小子,揣着一包手雷,兴冲冲往北边跑去。
沈戎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幕荒诞的场景,一时间心绪难平。
“这就是六环的常态。在这里,命如纸,人如草,五岁的孩童能玩枪,十岁的少年敢拿刀。”
倏然,一道带着戏谑笑音在沈戎身后响起。
沈戎回头看去,对方赫然正是毛道虎族的成员,陈牢。
第96章 局面混乱
“别这么紧张,我不是来找麻烦的。”
陈牢看着神情冷漠的沈戎,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而且这里可不是动手的好地方,周围有数不清的眼睛正在盯着我们。一旦你跟我见了红,他们就会像嗜血的蚂蚁一样,蜂拥而至。我可不喜欢做这种便宜别人的事情。”
沈戎闻言环顾四周,发现无论是那些比赛攀爬的小子们,还是拿子弹当做积木的丫头们,此刻不约而同停下了嬉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目光中带着沈戎无法理解的期盼,仿佛是在等着一个新玩具的出现。
如此诡谲的一幕,让沈戎心头感觉格外的别扭。
“看你这个样子,应该是第一次来六环吧?”
陈牢似看出了沈戎心中所想,说道:“其实这里还算是好的了,等你有天真到了环外,你就会看到,人和兽其实是一种东西,甚至有时候还不如野兽。”
沈戎眉头微蹙,没有心思跟对方东拉西扯,直接了当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好奇一个人道命途的人,居然能够在东北道混到这个地步。”陈牢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沈戎,笑道:“但是我看来看去,也没觉得你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沈戎冷笑一声:“那我跟你恰好相反,我对你们虎族倒是有些了解。”
“哦?”陈牢面露诧异:“你了解什么?”
“了解该怎么扒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
沈戎面无表情开口,抬手拔出剔骨尖刀。
“哈哈哈哈.”陈牢大笑摇头:“原来你的特点就是没脑子啊,像你这种莽夫,最大的作用,就是拿来增强我的血脉。”
“我也最喜欢剖杀你这种装腔拿调的牲口。”
话音方落,沈戎脚下忽然一蹭,身形顿时冲出,手中尖刀撩出一抹刺眼寒光,直奔陈牢的脖颈而去。
陈牢眼露不屑,似乎一早就看穿了沈戎的招式动作,侧身一步让开尖刀锋芒,右腿站定,左腿齐腰横扫而出。如此近的距离,沈戎根本无处可躲,只能选择提膝架挡。
砰!
两腿相碰瞬间,一股沛然巨力倒卷而至。沈戎似吃不住这股力道,向后倒飞出去。
“跟毛道命途玩近身,沈戎,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陈牢狞笑一声,一双瞳孔紧缩如针芒,一抹深邃的紫色气数在其中晕染开来,双颊蓦然生出三对黑色虎纹,奔袭之中,四肢着地,宛如一头下山猛虎,卷起三尺高的积雪。
这边一动手,那群聚在一起玩游戏的孩子们顿时化作鸟兽散开。
但是都没有跑远,就站在远处观望,嘴里时不时还发出一声充满喜悦的惊呼声。
周遭的院子中忽然出现了很多浑身散发着浓烈杀气的汉子,虎视眈眈的看着被那两道悍然撞在一起的身影。
砰!
陈牢一脚踢开沈戎持刀的手臂,覆满黑色毛发的拳头横摆挥出,砸向对手侧脸。
“你觉得这个办法不会被他们看出问题?”
纠缠近身当中,陈牢忽然开口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与此同时,他手上动作没有半分停顿,在话音刚落的瞬间,突然散拳为爪,五指前端吐出寸长利爪,在空气中切出刺耳的啸音。
沈戎上半身向后一荡,堪堪让开对方的虎爪,脚下步伐交错,原地旋身,剔骨尖刀顺势劈向陈牢面门。
陈牢双手交叉呈‘十’字,锁住沈戎的手腕,贯落而下的刀锋瞬间刹停在他的鼻尖之前。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
陈牢咧嘴一笑,压着声音说道:“没了。”
看似一言不合引起的近身搏杀,实则是言语暗示之后共演的默契戏码。
沈戎左手压上刀柄,似奋进全力推动尖刀刺下,嘴唇微动。
“你到底要说什么?”
“那群人道命途根本就不是长春会‘裕’字的人,他们是绿林会下面的山头土匪。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卖货,而是受雇他人,专门来此替人捉刀。”
陈牢这句话刚刚出口,就被沈戎一脚踹中胸口。
沈戎借势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出来,左手在身后一抹,盒子炮落入掌心之中,毫不犹豫举枪就射。
砰!砰!砰!
枪声高亢,在围观的孩童当中惊起一片雀跃欢呼。
原本冷眼旁观的成年汉子们纷纷拿起自己的家伙,一片黑压压的枪口瞬间对准了缠斗之中的两人。
“下手挺狠啊,不过刀不管用,难道火器就能管用了?”
五指遮脸,凶狠的目光从指缝间透出。
陈牢一把扯碎身上的单薄外衣,露出那一身令人震惊的恐怖肌肉。只见他双臂和胸膛上布满一个个指头大小的弹孔,却看不见多少血水流出。
陈牢缓缓握紧十指,绷紧的肌肉如同一根根缠绕的钢丝,将陷入其中的弹头挤了出来。
砰!
陈牢壮硕的身躯爆发出恐怖的灵巧和速度,于狂奔之中踏步跃起,双臂如张弓搭箭,蓄力一拳砸向沈戎。
劲风压顶,本能发出的预警声震耳欲聋。
“这一拳不能硬接。”
沈戎眉头紧锁,纵身向后飞退。
咚!
重拳落地,细碎如粉末的白雪激荡而起,恍如一片迷蒙雾气,再次将两人的身影吞其中。
“你的意思是,常奎买凶杀人,找人道横家门的人来对付赵家父子?”
“可以啊!”陈牢眼眸发亮,轻笑问道:“你是瞎蒙的,还是自己看出来的?”
沈戎在狂暴的拳影中左躲右闪,脑中念头疾转。
“赵家父子知不知道常奎这些小动作?”
整个赵倮村民风极其彪悍,几乎人人都是赵家父子的眼线,常奎要在这里动手,恐怕没那么容易。
“知不知道根本就不重要,因为赵兵甲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放过常奎。”
陈牢的回答让沈戎心头猛然一沉。
当日在拜访赵丰源的时候,常奎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对方离开赵倮村,到五仙镇安享晚年。
可沈戎却能看明白,常奎实际上是在劝解赵丰源放弃对赵倮村的掌控,将权力交出来,为自己换一个体面的结局。
而常奎带上自己一起的目的,无外乎就是在告诉赵丰源,这件事红满西不会插手。
所以当陈牢说出刘裕诚等人是来杀人之时,沈戎瞬间便猜到了幕后主使是常奎。
但赵兵甲要杀常奎,这是沈戎没有料到的。
要知道常奎背后的靠山可是镇公柳蜃,除非赵兵甲以后都不想在东北道继续生存,否则他动常奎就是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