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颜色来看，更像是……经血？”
这个猜想一出，施怜就觉得有些荒唐。
但她亲眼见过的血液中，鼻衄、伤口出血，以及手术失血等等，都和纸巾上的血迹有明显的区别，唯一相似的、常见的，就是经血了。
“送去实验室，查查血液中有没有其他物质。”许秋安排道。
正常血液中有血小板，可以起到凝固作用，流出后一般会很快凝固。
像鼻出血，过一段时间后就会凝结出血液团块。
但经血却不同，它的成分中含有抗凝物质，能够拮抗血液凝固机制，即便过去很久，依旧是暗红色。
纸巾上的血迹颜色暗淡，这是其一。
更为关键的是它没有任何凝固的迹象！
……
不久后，生化实验室那边给出了结果。
在样本血中，除开正常血液该有的血浆、红细胞、白细胞等外，还发现了两种不属于血液成分的东西，一是透明质酸，另一个则是残存的子宫内膜组织。
前者是人体皮肤组织内的正常物质。
至于后者这符合经血的表现，但又非常不同寻常。
按理来说，经血除开正常血细胞和子宫内膜组织，由于其排出需要经过宫颈、产道等，因此不可避免地会发现产道和宫颈的分泌物，偶尔还能看见产道的上皮细胞。
然而。
说它是鼻血，却有子宫内膜组织。
说是经血，又缺少标志性的宫颈分泌物等。
许秋的表情却是一下子轻松了下来。
破案了……
谁能想到，困扰他这么多天的难题，竟然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走，查房。”
“老师，有结果了吗？”施怜也忍不住激动起来。
“有猜测了。”
“我得告诉其他人，让他们来看看！”
很快，临医大群就收到了消息，不少医生都赶过来凑热闹。
病房被围得水泄不通。
许秋操纵着床旁超声仪，检查着吕茹娉的宫腔。
同时询问道：“近期有备孕的打算吗？”
吕茹娉自嘲地笑了笑：“不生了，绝对不生了。”
她承认，向楷是她人生里的一束光。
但，也是在生下向楷后，吕茹娉才彻底看清了丈夫一家人。
尽管公婆和丈夫都在催她生二胎，并且许诺他们会帮忙带二胎，如果生下女孩凑出一个“好”字，再单独奖励她一百万元。
但他们的话还能相信吗？
怀孕之前好话说尽，等真的生出来后，那就不是她能够做主的了，而丈夫一家人显然没有值得吕茹娉信任的信誉。
“备孕？”
“这病难道和妊娠有关吗，还是说内分泌疾病？”
周围的医生都在猜测。
不过许秋没给众人瞎猜的机会，他的下一句话就揭示了最终的答案：
“如果我预料不错的话，你的子宫内膜异位症复发了。”
子宫内膜异位？
众人都默契地点了点头……只是个常见妇科病而已，怎么治着治着提起这个来了。
吕茹娉也没有多想，她顺口道：“医生，你说怎么治，我就怎么治，该手术就手术，我都听你的。”
“嗯，治好这个的话，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麻烦许医生……等等，出院？！”吕茹娉猛然怔住。
她的失明还没有任何改善，子宫内膜异位则是之前的老问题了，已经好多年没有复发，检查也基本上是阴性的，治好子宫内膜异位跟失明有什么关系？
赶来的医生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
但，施怜却突然眼睛一亮。
结合吕茹娉之前剖宫产的经历，以及从鼻腔出血样本中检测出来的物质，顿时就明白了许秋的目的！
“对，问题就出在子宫内膜异位！”她小脸激动得涨红。
跟上许秋的诊断思路后，施怜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兴奋……原来这就是顶尖医生分析疾病的逻辑链吗？
环环相扣、一点蛛丝马迹就足以导向最终真相！
仔细回味整个过程，施怜甚至有种沉醉的感觉，像是在看一场破案的悬疑片，令人痴迷。
“什么意思，施怜你快说说！”旁边的医生见施怜笑了起来，立刻问道。
施怜看了许秋一眼，见后者没有反对，这才压抑着兴奋开口道：
“这就是老师经常说的，常见病的罕见表现！
“只是这一次，这种罕见表现极其稀少，学术界可能都很少有论文，至少我不确定全球范围内有没有出现过病例，但根据老师的话语，我推测出来应该是这样。
“导致病人失明的，不是其他，就是最常见的妇科疾病子宫内膜异位症。
“众所周知，子宫内膜异位，是子宫内膜生长在子宫腔和子宫肌层之外的其他部位。常见的是盆腔脏器和壁腹膜，如卵巢异位、宫骶韧带异位等，出现在一膜之隔的直肠的都很少了。
“然而，理论上来说，子宫内膜异位可以出现在全身任何一个地方。
“比如鼻腔、皮下、肠道、乃至于脑部。之前病人的鼻腔出血，我猜大概率不是鼻衄，而是子宫内膜异位后的经血！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明明是经血，却没有产道、宫颈的分泌物。因为它流出的通道就是病人的鼻腔，没有经过宫颈等结构，自然只有异位的子宫内膜！”
众人听得有些呆了。
他们齐刷刷地看向许秋，希望得到验证。
许秋果然点了点头，道：“应该是子宫内膜异位。”
人群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声。
但很快又有人道：“所以，失明也是子宫内膜异位？”
“不对吧，按照施怜的说法，如果眼睛也有子宫内膜的话，应该是眼睛出血……”
“确实，出个血而已，至于发展到失明吗？而且病人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过眼出血！”
第759章 自动开颅机，巨大的革命
仔细想想，施怜的猜想很合理。
恰好也赶上了吕茹娉的生理期。
但问题就在于既然是子宫内膜异位症，那就意味着眼部应该有异常生长的子宫内膜，理论上来讲应该会发生出血，但血呢？
施怜一时语塞，她暂时没有想通这个问题。
这时，许秋开口了，他缓缓地道：“因为子宫内膜不在鼻腔，在眼底。”
这话让众人一阵茫然。
许秋继续解释道：“病人的血样中，除了正常血细胞、子宫内膜残留组织等，还有透明质酸。
“而这种物质，通常广泛分布在胎盘、羊水、关节软骨和皮肤真皮层等组织中。但这些都显然与鼻腔出血无关，鼻腔内也没有能产生透明质酸的组织。
“而除开上述这些，还有一个地方存在有透明质酸房水！
“病人失明，是因为眼底的异位子宫内膜受到激素影响，进入生理期，内膜不断增厚，进而引起光感的急剧下降，丧失视力。
“至于眼部出血，则顺着鼻泪管，流入了鼻腔。”
鼻泪管是从眼泪经由内眦部排入鼻腔的通道，人类哭泣时常伴有流涕，正是因为眼泪从鼻泪管进入鼻腔。
而在吕茹娉身上，鼻泪管成为了排出眼部出血的通道。
听到这里，众多医生才恍然大悟，脸上的震惊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
“有两种药，唯散宁，或者是帝诺安。”
有了初步猜测，许秋也终于有了对应的治疗方案。
他接着说道：“唯散宁是进口药物，一个月五百元左右。帝诺安是国产药，一个月两百四十。”
这是子宫内膜异位症的一线用药，两者的安全性、疗效等都没有太大的区别，看自己的经济实力抉择即可。
“就帝诺安吧。”吕茹娉听完许秋的讲解，还是选择了后一种。
一天后，也正是经期的第三天，吕茹娉突然发现眼前由一片雾蒙蒙，变成了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光亮，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人影晃动。
这个发现让她无比惊喜。
三天后，她的视觉彻底康复。
吕茹娉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望了向楷，确定儿子没事后，才回到自己的病房，偷偷地抹起了眼泪。
施怜等人都很心疼她。
吕茹娉擦干眼泪，笑着道：“网上很多人说，女性不该把孩子当成自己的全部，也要有自己的生活……但我不羡慕她们的自由，我从心底里就认为，孩子就是我的全世界。”
这让施怜沉默了很久。
如果不是这样一位近乎偏执的母亲，或许向楷也坚持不到走来许秋面前。
……
几天后，向楷的情况彻底稳定了下来，吕茹娉选择了和儿子一起出院。
来找许秋签字时，向楷一大家子人全来了。
之前态度恶劣的吕茹娉丈夫、婆婆，此时都换上了一副笑脸。
“许医生真是个好医生啊！”
“是啊，一个月才两百多块钱，那老东西，半个月疗程就要七千块，不知道赚了多少黑心钱了！”老太太骂骂咧咧道。
许秋不置可否，签完字，又给向楷和吕茹娉说明了一些注意事项、复查事宜等。
两人的诊治过程虽然充满波折，但治疗起来却非常轻松。
向楷等手术恢复，就能与正常人无异。
而吕茹娉服用帝诺安等孕激素类控制药物，营造假孕的身体状态，从而抑制排卵，没有卵子的情况下，自然也没有月经周期，也就杜绝了子宫内膜异位症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