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孩……”木杖再滑一个弧度，指向含胸挺背、身姿挺拔，正和一众人观看超警任务简报的赵逸辰，“冷澹的外表下面，其实藏着一颗火热的少女心。反差，你懂吧~~~这样的女孩子，别看现在对谁都是冷冰冰的，一旦有人撬开她的心门……啧啧……”
说到这里，她还坏笑着用手肘拐了尹承一一下，给了他一个“不说你也懂”的眼神。
尹承一表面上仍做出不甚在意的表情，心中却对艾米能看穿人心的说法将信将疑起来。
“和我说这些干嘛，赶紧换下一个！”
“切，就这德性，难怪你是处男了。”艾米又往他的痛点上刺了一句，随即调转方向，指了指双手扒拉着展台，直勾勾盯着玻璃展柜里的东西看，彷佛灵魂出窍的袁凤瑛，“那就她吧，她……”
“她……”
……
艾米沉默了，娇俏的侧脸上，原先那一抹略微的戏谑笑容也缓缓退去。
“怎么了？”
“她……好像很伤心……玻璃柜里展览的东西，对她来说好像特别重要，是一段幸福的回忆。但是现在，越是幸福的东西，反而伤害她越深……”艾米深吸一口气，晃了晃脑袋，束在脑后的金色马尾跟着摇晃起来她像是在用这种方式避免过度沉浸在他人的情绪里，“我猜……只是随便猜猜啊，这里面放着的，大概是她某个亲人的遗物。”
“遗物？”尹承一对这个答桉大为意外，“在超警博物馆里？”
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展柜中的东西，不过就是一个碎成两半的打火机而已。在外面随便哪家便利店里都能买到，这个平平无奇的打火机，大概也是凭着主人的身份，得以有机会陈列在众人面前，每日受到如此多关注吧。
介绍的内容不过短短一行：【安塔列斯学院二期生，沙夔，曾使用过此物。】
沙夔……
尹承一从未听说过这个代称，不管是一期还是二期。
“你认为，这位代称叫沙夔的超警，是她的某个亲属？”
“我不知道。”出乎尹承一的预料，这一次，艾米没有再摇头晃脑地显摆，反倒郑重其事地收起木杖，小小的脸紧绷着，写满严肃，“我不喜欢钻到泥巴种的脑袋里面太深，那样……不太好，你要是愿意的话，不妨自己去问问她。”
泥巴种？
这个古怪的称呼让尹承一脑袋一懵，来不及开口问，却听见手机振动的提示音。正要拿出来看看，又听见李书培在不远处拿腔拿调地喊着，一边还挥舞手臂，俨然自己就是这个团体里的小领队。
“四班的男生女生们，快点集合啦！有免费的纪念品可以拿，是超警面罩的同款！”
……
“唉……”
平心而论，尹承一并不想要什么超警面罩，但……眼看着四面八方的同学都开始稀稀拉拉地集合了，这个时候拖着不去，弄不好这个恼人的家伙为了针对自己，还会故意点名。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艾米，我……”
话没说完，小姑娘已经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快点儿走开。
第二十章：汝为何物？！
“呼……”
看着尹承一的背影逐渐走远，艾米没来由地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也终于有机会放松了。说来古怪，这明明是她和少年第二次见面，却有种抑制不住的紧张，让她不得不表现出比平常还要夸张的蛮横。她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处于弱势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不想。
“古怪的泥巴种，身上却没有泥巴的味道。他的身体里面，好像还藏着什么东西……”
艾米像转笔一样，用两根手指轻快地旋转着转手中的圆木杖，用它轻轻敲击着额头，试图用这种冰凉的触感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情赶走。等到尹承一的身影终于完全融入人群中，那群青春荷尔蒙无处发泄的学生们也乖乖排好队，去博物馆接待员那里领纪念品，周遭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她才算完全解脱出来。环顾四周，认真观赏博物馆的布置。
超警博物馆。
超警……
“那一天”之后，人类世界突然迎来了剧变。在华夏，有超警为人们的日常生活保驾护航，大体维持着社会原有的秩序，但……放眼世界上的大多数国家，能够做到组织起一支超能力队伍的，寥寥无几。
在艾米出生的地方，也就是拥有世界最高塔，曾经被视作奢华之象征的迪拜，并没有类似组织。相反，在那个物欲横流的沙漠里，超能力者动动手指就能得到更好的生活，又怎么会愿意每个月拿着死工资，却干着玩儿命的活呢？
第一次听说世上还有“超警”这样的职业时，她几乎不敢相信，还以为是妈妈在和她开玩笑。但从妈妈略带愠怒的脸，以及对坏了她好事的超警抱怨越来越频繁时，她终于知道那不是玩笑。在山海另一边，真的有这样一群奇特到无法理解的人他们甘愿将神明给予的天赋，用来造福更多人。
而现在，有关超警的一切，就这样呈现在她面前。
“……嗯？”
视线扫过任务简报的展览墙，艾米忽然注意到还有一个穿着校服的年轻人站在那儿，没有去拿博物馆免费发放的纪念面罩。这个少年并不算太矮，但不知为何，他的腰背始终驼着，嘴角翘起，露出一抹不知所谓的笑，显得十分卑微。皮肤黑，眉毛呈倒八字塌下来，看上去又丑又怪。
这家伙……好像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那里……
不知出于何种心情，又或者，只是“阅览下一页的本能”，艾米盯着他的眼睛，想要窥探一番他的想法。
其结果……
莽烈如日炎的光芒从视野另一端传来，直视它的那一刻，两行清泪夺眶而出，艾米被暂时性致盲了。
“？？？！！”
“【速速隐形】！”
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打破了“不能在泥巴种面前使用咒语”的禁忌，艾米迅速用圆木杖的一端点中自己的身体。仅一瞬间，她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躲避开光的反射，使她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在半秒钟之内消失不见。
好在，她的动作相当熟练，施法几乎没有前摇，附近也没人的目光恰好聚焦在她身上，顶多是余光扫到。当他们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头查看时，艾米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事实上，她仍然坐在原来的位置，手持魔杖，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口鼻，不敢发出一点声响。隐形咒毕竟只是“视觉”上的消失，不等于整个人就不存在了，她只能兀自眨巴眼睛，任凭不停分泌出的眼泪冲刷视网膜，缓解那股刺眼的疼痛。
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
没有读到任何具体想法，就好像站在那里的根本不是一个“人类”，或者任何一个有自由意志的智慧生命，只是一团纯粹的光，隐藏在人皮之下。任何试图窥探他的行为，就像用肉眼直视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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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哈……”
微弱的呼吸声从指缝里漏出来，艾米并没有专门练过屏气，看她这小身板就知道，肺活量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没憋多久，灼热的窒息感便从肺部传来，一张小脸涨的通红。
右手死死攥着魔杖，艾米努力抵抗着眼冒金星的痛苦，左手在口袋里翻找起来，好不容易从口袋里翻出来一瓶眼药水，单手拿起来，用牙齿咬开瓶盖。也不管浪费不浪费了，大概瞄一下眼睛，顺势一捏瓶子，倒出了明显超过需要的剂量。
……
“呼……”
薄荷般冰凉的触感浸润着眼球，视野渐渐从模湖变得清晰，艾米总算松了口气。
但……下一秒看到的东西，却让她发自内心地认为，或许还是看不清楚比较好。
那个满面黑的年轻人，脸上依旧凝固着卑微、讨好的笑容。但他的身体已经斜着转了九十度，空洞洞的眼神朝自己投射过来，眼神和表情的极度反差，让他看起来像是戴了一张固定表情的人皮面具，令人不寒而栗。
视线交错，艾米已经能够确定，他是在凝视着自己。
“怎么可能……”握着魔杖的手略微颤抖，前所未有的情形让她不自觉紧张起来，“应该看不到的才对啊。”
理应如此，隐身咒可以扭曲物理世界中的光线，此时此刻，在他的视角里，这个座位上不可能存在任何东西。
但……那股足以让人后背发寒的眼神，又该怎么解释？！
现在的艾米，彷佛又回到玩一二三木头人的年纪，保持这个姿势静止，大气不敢喘一口，也不敢随便挪动一下。最要命的是，那个黑面少年也和她一样，山一般巍然不动，脸上挂着笑，直勾勾盯着这里看。三分钟过去，艾米不禁暗自叫苦，举着魔杖的手臂已经开始发酸了。
“这家伙……到底要盯着我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
……
“幼，祥子，看什么呢？”见他望着一个方向兀自出神，尹承一只觉得莫名其妙，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个超警的纪念面罩，“喏，你刚刚没去，我帮你也领了一个。”
“啊！谢谢！”张虎祥很快收回目光，双手接过面罩，用近乎诚惶诚恐的感激语气说道，“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
尹承一一边随口答应着，一边往艾米之前坐过的方位扫了一眼，却见座位上空空如也。环顾四周，也没看到艾米的身影，不禁有些奇怪。这小姑娘貌似对超警博物馆还挺有兴趣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呢？
想了又想，大概也只能归结为小孩子的三分钟热度，看过之后觉得无聊，就跑开去了吧。
这之后，自然又是自由活动的时间，尹承一逛遍了整座博物馆，也没能再找到艾米的身影，莫名有些失落。原本还打算好好看一下超警的任务简报，现在也是兴趣缺缺。
其实，大多数男生的心路历程也和他差不多他们真正感兴趣的机密内容，根本不可能在这里展出，能够被放出来的，即便是所谓“任务简报”，也是一遍又一遍筛选过后挑出来的、无关紧要的部分。
甚至于……那些可能会暴露在役超警个性、习惯的物品，也是不可能出现的，能呈现在展览柜里的物品，大多符合“没什么卵用”这个大前提，如果没有超警这层光环在，基本就是些烂大街的玩意儿，丢在地上都没人多看一眼。就连李书培这样把超警挂在嘴上的终极粉丝，在博物馆转了一圈后，也变得死气沉沉，坐在位子上玩起手机，俨然一副在等时间走完的摆烂模样。
让尹承一惊讶的是，平时看上去呆呆傻傻的张虎祥，反而在博物馆里流连忘返，每一处都看得很认真。
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些什么。
第二十一章：明玉堂
“我早就说了，火拳才是最强的超警！等我的能力开发完全后，肯定也要做他那样的！”大巴车上，李书培用膝盖踮着座位，转过头来跟他的小弟吹逼，那叫一个意气风发，好像他成为超警这事儿已经板上钉钉了一样，“像什么【正气】、【紫阳】……真是碍眼，老掉牙的家伙了就好好退休嘛。还有那个银胃，竟然就只是把自己包裹在一层机甲下面而已，这也能算是‘超能力者’吗？这未免也太掉价了！”
“就是，就是！”
“其实我早就觉得银胃很菜。”
“说的太有道理了！”
……
且不论同学们对“超警”的定义有着怎样的不同见解，参观完了博物馆，学生们还是按既定计划上车，朝着明玉堂进发。对大部分人来说，这才是今天的头等大事。
车上的气氛越发闹腾起来，这毕竟是他们高中时期少有几次踏入“大人的社交场合”，兴奋是难免的。男生们多半还沉浸在参观超警博物馆的体验中，纷纷开始撕起哪位超警战斗力更强，乐此不疲，像极了在谈论动漫角色。女生们则从小书包中拿出一套化妆盒，打开镜子，给自己补妆。
尹承一的生活费，会在每个月开头定时打给小烈酒老板，再由老板转交给他。定死，一个月五百，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如果要去外面吃饭，最多就仅限于大排档和沙县，这是他第一次去到如此奢华的“餐馆”。
抵达之后，该怎么形容呢……这大概已经不仅仅是个吃饭的地方了，就像现代的智能手机，早已集合了许多超越“通话”的功能。
大厅富丽堂皇，浮凋金碧辉煌，装饰凋栏玉砌，地毯雍容华贵。白金色的大吊灯悬挂在上方，光芒柔和，对眼睛很友好。一旁的酒架上，陈列着许多瓶品质和年代都很优越的红酒，每一个酒槽下，都挂着一张硬木小标签，标签上以遒劲的笔法写了瓶酒的生产年份，当然，全都是尹承一看不懂的洋文。
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或许还是自家酒吧架子上摆着的那些酒更好一些。
宽敞的圆桌足够坐十来个人，正中心摆放着一尊贵气无比的烛台，反射着金属色的厚重光辉。如果客人希望，可以选一个靠窗的位子，点上蜡烛，享受烛光晚餐的优雅气氛。
这会儿还是大中午，能会来明玉堂的人本就不多，看到一大帮青少年从门口涌进来之后，大家都有些震惊。不过，当他们认出仕月中学的校徽时，很快又平静下来，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
看到班里大多数人面对这些稀奇古怪的厨具，好像还挺有研究的，尹承一和张虎祥这两大老粗只好默默坐到角落里，扒过快子，夹菜往嘴里送，同时不参与周围人挑起的任何话题因为大多数话题，比如什么菜用了什么方式烹饪，料酒用的是世界什么地方空运过来的高级材料，他们也不感兴趣。非要让他评价味道……只能说大部分菜的味道都还不错，很难说它们真的“难吃”，唯一让尹承一感到不满的就是，量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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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这就是高级餐馆的特点吧他在心中暗自想道。
张虎祥大口吞咽着碗里的食物，吃相极其难看，吞咽时发出的嘶熘声，无疑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连坐在另一桌的女生们都频频侧目，面露鄙夷，室内演奏的钢琴和小提琴声，感觉都让这家伙给污染了。
“天杀的……”尹承一皱着眉头，暗自想道，“我到底是犯了什么错，居然要和这家伙坐在一起。”
“承一。”这家伙嘴里嚼着东西的时候，竟然还开口说话了，“那什么……我想和你说个事儿。”
“嗯？”
“最新的《荒野大镖客5》不是出来了嘛？李书培他们家有配套的光凋投影，然后……呃……”他好像自己也觉得对不住尹承一，别开头，不敢看他，声音也变得支支吾吾，“今天下午，他们好几个人都说好了要去他家看看，我也……那个……”
“你也想去？”尹承一就着鲜美的马赛鱼汤刨下去小半碗米饭，一边说道，“腿又没长在我身上，你愿意去就去呗，还特意跟我说一声干嘛？”
“我怕你会不开心嘛，在班里，你一直都这么照顾我……”
平心而论，尹承一并没有觉得不开心，或者说，他对张虎祥并没有那么在意。你去也好，不去也好，本质上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确实没料到张虎祥居然还能说出这番话来。也许在他眼中，自己是少数几个愿意对他伸出援手的人，因此，自己的地位就显得举重若轻。也许这就是“弱者”的惯性思维，他们不得不游走在强者之间，看别人脸色，小心翼翼地生活。
只不过……看到他一次又一次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尹承一难免有些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