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种生物，难道就不会从以往的经验中，学到点儿什么吗？
“放心，我不会的。”尹承一用快子戳着碗里的肉食，漫不经心地说道，“反正你心也挺宽，我干嘛拦你。”
“心……宽？”
“几个月前，你刚来这里的时候，还被他整过一次的，忘了？”
“哦，你说那个啊”张虎祥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发出“咕都”一声，憨笑着说道，“那是我自己不好啦。明明才刚转学过来，而且长得有不好看，竟然给班长写情书。”
“你那个时候，怎么就没有这自知之明呢？”
尹承一压低声音吐槽了一句，但他其实挺佩服这家伙的。至少他顶着一张赛包公的脸，居然还敢主动出击，愣是写了一封情书给远近闻名的大美女，班长，赵逸辰。相比之下，他这个只敢在微信上和人家尬聊的家伙，简直就是个纯纯的废物……
“后来李书培他们还把你的情书贴到了校园角上，这你总记得吧？”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稍微有点丢脸嘛……”他挠了挠头发，顺势掉下来很多头皮屑，吓得尹承一赶紧往旁边挪了挪，“现在想想，也都还好。”
“所以说你‘心大’啊，被全校人背后指指点点，戳着嵴梁骨骂，什么懒蛤蟆想吃天鹅肉之类的，换个人估计要退学了。”尹承一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他算是没心眼还是粗神经，“就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你稍微在乎一下吗？”
“这个嘛，也不是没有。”
张虎祥挠了挠头，露出憨厚的笑容，“我最怕的就是……”
“当！”“当！”“当！”
清脆的响声从旁传来，李书培用手拈起一根快子，像乐队的演奏家一样，轻轻敲了三下装满饮料的玻璃杯，发出的声音有点像某种打击乐，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他身边还坐着一个梳着高马尾，有些害羞的女孩，据传说，是高一舞蹈社里的某个学妹，今天把她带来，这两人能是什么关系……也就不言而喻了。
李书培搂着学妹的肩膀，很满意地站起来，看了一圈，像领导在俯视他的下属。
或许是错觉，他的视线停留在尹承一身上的时间格外漫长。
“嗯哼……本来呢是想在校庆的时候再说的，但今天机会比较难得，我打算提前公布……”在所有男生羡艳而又期待的目光中，李书培彷佛找到了“领袖”的滋味，说话的语气高昂而又难掩兴奋。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从口袋中郑重其事地掏出一份通知书，挑衅似的，视线紧紧锁在尹承一身上，好像非要和他比个高低。
“我要去做超警了。”
第二十二章：敲门砖？你敲了个锤子
“哦！！”
霎时间，好像炸开了锅，大家吆喝着拿杯子敲打桌沿，还有些人在鼓掌、喊叫，各种嘈杂的声音顿时盖过了高雅的钢琴声。
在一片起哄声中，李书培本来还想装一下，至少装出宠辱不惊的样子，奈何实在是绷不住了，嘴角那抹笑容逐渐放肆起来，跟撇了似的。端起杯子，无不得意地说道，“谢谢，谢谢各位！虽然这还是一份拟录取的通知书，但我爸爸也打听过，按照圈内的经验来说呢……一般就是十拿九稳了。有了这块敲门砖，我就算是半只脚跨进安塔列斯学院的大门。”
“那里很有可能提前把我招走，万一真那样，我就不能和大家一起读完整个高三了，能认识你们，是我李某人的荣幸。高中毕业之后，我肯定是要去当超警的，到时候，万一真的能干出点儿小成绩来，说不定也会像今天博物馆里的那些人一样，名留青史。到时候我再请大家吃饭……你们可别装不认识啊。”
他的即兴发言无疑很能炒热气氛，再加上他真的是个超能力者，无形中，为这层牛皮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现场哄然大笑。
“李哥，瞧你说的。能结实未来的超警，该是我们的荣幸才对啊。”
“苟富贵，勿相忘，是你以后别忘了我们才对吧？哈哈……”
“要是真能成为第二个火拳那样的人物，说不定啊，我们还能在几十年后的教科书上看到你呢！”
……
“哈哈哈！承蒙各位吉言了！”被人这么推着一捧，李书培也有些飘飘然了，略显轻佻地拨弄了一下学妹的马尾辫，豪言壮语不经过大脑，登时就往外冒，“我一定会成为仕月中学校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绝对不会输给当初的徐少阳学长！”
说完，他甚至低下头，也没有过问女生的意思，就在学妹的侧脸上亲了一口。少女显然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下被做这种事，应对连翻响起的口哨和尖叫声，羞得满脸通红，呢喃一阵，眸子蒙上一层水汽。看得出来，她和李书培的关系应该还没走到这一步。
周围人的视线、评论，让她愈发脸红，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这种话……要是放在平时，李书培无论如何是不会出口的。
徐少阳虽然已经毕业了一年，但余威犹在，年级里到处都是他的传说。别说李书培要当超警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就算他真的是超警“预备役”，也万万不敢在背后放这种狂言。
因为，他是能力者，这位学长也是“能力者”。而且毫无疑问，他的超能力比李书培要强很多，在人格、家业、背景方面，更是碾压。
但现在……正是该他春风得意的时候，多少也有点上头了，周围又都是自己人，嘴里就开始没个把门儿的，什么话都往外蹦。
随行的两个老师尬笑着，相顾无言。如果说是三十年前，他敢当众亲女生的侧脸，少不得要被校规一通收拾。但在2067年……超警二字，分量实在太重了，即便是学校里的老师，又有几个敢随便得罪未来的超警。
被众人的恭贺声包围着，李书培的眼神，逐渐洋溢起一种胜利者的意味。
举起杯子，迈开脚步，带着胜利者的笑容，李书培缓缓朝自己走来。
“不好意思啊，承一，这件事儿呢……其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都没提前告诉你。”李书培在他身前站定，举起杯子，做了个要碰杯的姿势，脸上挂着冷笑，嘴里却说出完美无瑕的社交台词，“话又说回来，我得敬你一杯才对，昨天的事情，我还没好好向你赔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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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啊，说你家里这个那个的，你心里肯定也不好受。我们之间可能有一些误会，借这个机会，我也想把话说开了。”
气氛渐渐变得不对，方才因为他公布消息而狂热起来的氛围，也在这唇枪舌剑的几句话里快速冷却。众人察觉到，这份放在桌上的东西不单单是请柬，更是一份发难的战书。
“还是那句话，家里如果有什么困难，或者……你家那间小酒吧没有生意，主动点儿，提一嘴，班里那么多人呢，总能想点办法帮你的。实在不行，我给你办个募捐什么的……也不是不行啊。”
“昨天我说了很多不好的话，都是无心之失。当时也不知怎么的，可能是想着今天要公开这事儿，有点儿兴奋过头，哈哈哈……今天在这儿，当着全班同学面，我给你道个歉。你‘肯定’不会放在心上吧？”
他把杯子靠的很近，有些过于近了玻璃杯的边缘几乎要怼到尹承一的鼻尖上，颇有种逼迫他的意思。
“抱歉，抱歉……”
“喝下这杯，就当我给你赔个不是，今后咱们各走各的，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你看这样好吗？”
……
他是故意的吗？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答桉早已昭然若现。
可惜的是，他挖空心思，策划出一场大戏，落在尹承一眼中，只让他觉得莫名其妙，甚至有点闹不清楚他到底想表达什么。难道是为了表达优越感？“看啊，我能当超警，但你一辈子就只是个普通人，只能仰视我的背影”……是这个意思吗？
尹承一完全没有被羞辱的感觉，反而还有点好笑。毕竟他拿来支撑其优越感的“敲门砖”，尹承一手中也早就有了，而且比他的那块还结实些。那可不是什么拟录取，而是由安塔列斯学院长亲口做出的承诺，毕业之后，只要他有这方面的意向，立马可以去学院报道。
对眼前这个半眯着眼睛，脸上带笑、笑里藏刀的老同学，尹承一从开始这里的“开始”，是指在他侵吞贫困生补助金暴露之前，就没有什么好感。明面上，这彷佛是个知书达理、八面玲珑的绅士。但是背地里，和那群围在他身边乱嗡嗡的小弟们聊天时，他曾经肆无忌惮地炫耀过自己在初中、高一和高二时分别有过多少女朋友。那种语气，并没有把那些女生当做活生生的人，俨然一个集邮爱好者在炫耀他收集的邮票。
想必，今天这位坐在他边上，腼腆中带着些许惶恐的学妹……也是他集来的“收藏品”之一。她在这里起到的作用，就和桌子上这份拟录取通知书类似，都是李书培向外人炫耀的资本。
或许是因为父母早早离异，尹承一对不负责任的爱情观非常厌恶。
如果在长城上，用石凿刻下“尹承一到此一游”，是不是说，这座万里长城就此姓了尹呢？
很显然不是。
在古迹上乱刻乱画是很不文明的，同理，在别人的青春上乱刻乱画，也是很不文明的。
有自己父母这对活生生的例子在前摆着，尹承一对情情爱爱之类的事情格外慎重，没有做好充分准备之前，他并不打算介入任何人的生活。这种保守的爱情观，和李书培完全是反着来的，再加上后续发生的一系列事，他对这个人的印象，已然是恶劣到极致。
正好，手机屏幕很适时地亮起，算是为他解了围，让尹承一不必去和他碰杯。哪怕只是逢场作戏，他都觉得恶心。
第二十三章：殷洛大小姐
来电显示只有三个字：鹤连山。
电话号码是上次拿到名片时录进去的，这之后，尹承一还没主动联系过人家，没想到会是他先打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尹承一真想把手机屏幕拍到李书培脸上，让他睁大眼睛看看。你tm不就是收到一张通知书嘛，有什么好嚣张的？
或许李书培还会不承认，说自己是随便找个人、改了个备注名字就出来湖弄人，这种时候，自己就应该接起鹤连山的电话，当众打开免提，让所有人都听到他们的对话内容。从那天晚上的对话来看，鹤连山对自己的印象还算不错，聊天内容肯定也比较“正面”。到那时候，大家自然就都知道谁是猪，谁又是老虎了。
想象着李书培嘎嘣一下死在台上，脸青一阵、绿一阵，握着拟录取通知书的手微微颤抖，好像这张东西一下子就从千金难买，变成了一文不值的废纸。真是怎么想怎么解气。
哈……
……
“喂，鹤院长吗？”
不知是对谁摇了摇头，接起电话，尹承一并没有开免提，也没有极尽嚣张地提起安塔列斯学院怎样怎样，只是十分平静地起身、离席，即便隔着电话，依旧以晚辈对长辈的尊敬态度说道，“嗯，嗯……对，我现在在外面吃饭，您稍等一下。”
……
“切，果然是没种的家伙……”李书培只当他是找了个借口遁走，沾沾自得，将这视作自己的大获全胜，心满意足地坐下，招呼道，“来来来，大家不要在意啊，这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算是一支不怎么愉快的小插曲。”
“来，大家继续吃，别停下来啊！”
然而，有意无意的，这次他再出声张罗，应和的声音明显就小了很多。连他的小女朋友，此刻也显得分外尴尬，感觉自己被牵扯进了某种微妙的氛围中，几次表现出想要跟着离席的动作，看到李书培这幅兴高采烈的样子，又不好拂了他的脸面，只好硬逼自己坐下。
大家并不傻，谁才是咄咄逼人、步步紧逼的那方，一目了然。
“承一啊，那天说的事有考虑过吗？考虑的怎么样？”鹤连山没有浪费一秒钟的时间客套，几乎是电话接通的一瞬间，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正好，我们学院已经开始面向社会招生了，学校的部分区域会对外公开。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来看看。”
“这个，院长……”尹承一犹豫片刻，这么大的事儿，自己一个人还是拿不定主意，只好沿用小烈酒的说法，“老板不是说……”
“对，他是这么说过，我还记得。但是啊承一，换个角度想想，为啥呢么一定要等高三读完呢？你可以走提前招生这条路子。”鹤连山厚重的嗓音在电话里微微有些失真，抛出一个十分诱人的观点，“咱们又不是什么不正规的学院，正儿八经的官方院校，对文化课也有要求的，报了绝对不会吃亏。”
“说起来，我正想请教一下您呢。”尹承一还是忍不住好奇，“贵校这个招生，是怎么个在招法？根据成绩来吗？”
“怎么说呢……成绩也看，但没那么重要，过得去就行了。放眼全国，超警都是稀缺资源，我们会向已知适龄的、拥有超能力的青少年发送通知，告诉他们可以报考安塔列斯学院，顺便附上一份学院的相关介绍。如果有报考意向，考生需要将和自己有关的一系列资料打包邮寄过来，招生办会进行第一次审核。”
“审核通过后，发取拟录取通知书。”
“哦……是这样。”尹承一大概知道李书培现在是什么环节了，如果用考公务员来做比喻，就是政审刚刚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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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就拿出来炫耀，这人也真是没谱。
“通过之后呢，考生需要在我们指定的时间、地点到达，先进行体能训练，再参加相应的笔试和面试顺带一提，面试那一关，就是小瑛的父亲，袁教授负责。过了之后，还需要进行一次综合的超能力测评，我们需要了解你的超能力适不适合干这一行。等一切都ok，就可以入学安塔列斯。”
听上去还挺麻烦的，一套流程下来，好像比高考也省不了太多时间。
“不过，如果是你想入学的话，肯定是走特招进来，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事儿了。怎么样，心动不心动？要不要现在就跟我去选一下宿舍？可以先和舍友把关系培养起来嘛，到时候再入学，就不会有距离感了……”
……
尹承一哭笑不得，百般谢绝了鹤院长的好意，隔着屏幕，他都能想象到鹤连山眼睛发光的模样。
好巧不巧，也正是此时，一连串轻亮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很明显，来者十分急促，但在尹承一身后却突兀停住。
殷洛大小姐站在后面，肩膀上挎着一个精巧的小皮包，发型和眼角的妆都有些散乱，原本很好看的卷发稍显凌乱地搭在肩膀上，她也没注意。
其实，这一天下来，殷洛也挺不好过的。从小娇生惯养一个大小姐，虽说没有那种过于骄横的脾气，但基本也都事事顺心、从无例外，她的家底相当厚实，不显山不露水，不像李书培那样挂在嘴边，却也足够满足她的大部分愿望。
在七岁的生日会上，殷洛的父亲还送了她一颗星星一颗以殷洛名字命名的小行星，而且还是由国际小行星协会公告各天文组织之后正式承认的命名。可以这说……在不犯法的大前提下，为了让女儿开心，这对土豪家长什么事情都敢做。
所以殷洛也习惯了要什么有什么，在她看来，这大概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然而上了高中之后，她碰到了第一个例外。
而且这个例外……还把她碰的一鼻子灰。
本来是打算走恋爱电视剧里那种“循序渐进”的路子，一点点在李书培心中树立一个“知书达理、大方热情”的形象，不惜去和爸爸撒娇让他想办法包下了明玉堂的两大桌位置开什么玩笑，她可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居然还要抱着爸爸手臂撒娇……
为了今天这场班级聚餐，她索性把脸面这种东西都豁出去了。因为只要走出第一步，她以后就有借口和李书培经常走动啦，无非就是破费一点而已。反正，钱在殷洛看来，是最不需要心疼的东西。
结果嘛……不仅半点好处没捞着，李书培甚至直接带了一个低年级的学妹来。班级的聚会，你带人不说，还直接让人坐在你边上？生怕不知道你两什么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