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顿顶着质疑声继续说下去：“第一，我说的‘一伙’，不是说他们称兄道弟生死与共，而是为共同的目标而行动，甚至不需要交流，不是盟友胜似盟友；第二，不能把一个势力当成只有一个意志，首领不会把所有东西都告诉下属，更别说被其视作弃子的人了。”
“…………”刚才在质疑的人，逐渐地安静下来。
猜测还没有说到核心，但至少听上去不会是浪费时间的发言。
费顿伸出手掌，依次扳下手指，盘点道：“首先是冥宫，无需多言，我本人就亲耳听到过他仇视侠义之辈的发言；然后是悲欢楼，我的同行可能只是在收钱办事；接着是阎凰，虽然木人心不愿意开口，但根据被其绑架过的亦天凛的描述，有可能只是个疯婆子；再是锦衣卫，侠以武犯禁，这句话就是理由；最后是少林武当，听说他们最近在正道武林的声势大不如前，假如自身无法立起来，那就打压竞争对手。”
“慢着！”某侠隐阁弟子惊呼道，“难道你所说的‘共同的目标’是……！？”
“对，以侠隐阁为代表的正道门派集团。”费顿指向发言的弟子，继续道，“如此一来，有一件事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们不是刚好见义勇为救下无辜的村民，而是无辜的村民被你们殃及池鱼。”
该弟子失声道：“这还是我们的错？！”
“我可没这么说，我谈的是动机，不是责任该算在谁头上。”费顿盯着该弟子，略有些严厉地说道，“如果把恶人作恶的责任也包揽到自己身上，那我劝你快点退学得了，否则你迟早精神出问题。”
“…………”侠隐阁众教师神色略有变化。
“噢！看来已经有毕业生自杀了，啧啧这算是三观不正还是三观太正了？”费顿嗤笑道。
楚天碧发话道：“刚才的猜测，终究无凭无据”
“证据不是近在眼前吗？”费顿打断楚天碧的话语，“假设楚阁主你是冥宫的首领，你的目标是利用尸毒组建一个庞大的势力颠覆武林、进而成为天下之主，你发展势力的方式是联合悲欢楼和阎凰设局哄骗无知的百姓，你会选择在什么地方发展势力？”
“…………”楚天碧沉默下来，不是没有答案，而是难以启齿。
段霄烈代为回答：“反正不会是在侠隐阁周边地区。”
“对，贵国疆域辽阔，不躲着最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侠隐阁发育自身，故意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搞事，本来就不合理。”费顿翻翻白眼，“更别说锦衣卫挑选的时间点也太凑巧了，怎么就选在你们学期结束的这一天动手呢？”
段霄烈的女儿段红儿喃喃道：“……只要我们一出手救援，他就可以造谣侠隐阁跟冥宫狼狈为奸，而冥宫对此也喜闻乐见。”
狐笑眯眯地说道：“费顿阁下一席话，让我们顿时豁然开朗，不过……若是有应对之道，那就更好不过了”
“应对策略吗？”费顿看向狐，看骚气的神态和轻佻的笑
容就知道了，这是与他性格相性颇高的女人，“说实话，我对你们的了解不深，不知道你们的‘侠义’的具体内容，不同的追求对应着不同的处置方式。”
狐追问道：“那就劳烦费顿阁下，全部都说出来吧”
费顿点头道：“假如你们对‘忠君’十分看重，那就直接向皇帝投诚，舍弃武林侠客的身份，当一名锦衣卫，上级说什么就干什么。”
“迂腐！”
“你要我们与锦衣卫同流合污吗！”
“这不是我追求的侠义！”
侠隐阁众弟子纷纷叫骂道。
费顿继续道：“假如你们不看重‘忠君’只看重‘爱国’，那就收拾包袱，集体跑到北焰卫，为国家镇守边疆……嘛，这是釜底抽薪计，一旦共同的敌人消失了，锦衣卫和少林武就无法再与冥宫当貌离神合的隐形盟友了。假如皇帝下旨让你们回来帮忙处理冥宫，你们可以教育他一手‘昨日的我你爱理不理，今日的我你高攀不起’。”
“哈这策略不错！大家来北焰卫的话，边疆不就稳如泰山吗！”上官煦，由于义兄中了朝廷的离间计谋害前任家主、最近一段时间赶鸭子上架的北焰大统领，似乎还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楚天碧轻声道：“煦儿，这意味着对冥宫的行为置之不理，会导致大量百姓受害的。”
“说、说得也是。”上官煦干笑道。
“假如你们既不看重‘忠君’又不看重‘爱国’”费顿露出极具深意的笑容，“我最近认识的一个黑胡子大叔说过一句话既然皇帝陛下把这个国家治理得一团糟，那就由他来当皇帝，这才是惠及苍生的正义！”
第四十一章 杀手组织永远亭
（感谢班达鲁、发现男人说谎的一百种办法的打赏与支持）
何谓“证据”？
敌人在胜券在握时的自爆底细、成功拦截下来的机密信件、情报人员冒风险偷听到的交谈，这些才叫有权威性的证据，费顿所说的一切终究只是猜测。
但很显然，以无限的善意看待世界的圣人、认为皇帝放个屁都是香的忠君爱国人士、智力约等于零的傻子并不多，侠隐阁大部分人都觉得费顿的猜测颇为靠谱，不由自主地以之为基础进行思考。
他们加入侠隐阁不是为了与少林武当争名夺利，也不是为了与朝廷作对，只是想修炼出一身好武学便于日后行侠仗义，假如“与冥宫对抗”背后还有如此黑幕，他们就得再考虑考虑今后的行动了。
“嘛嘛看样子我没有浪费大家的时间”费顿朝站在角落旁听的永远亭四人组打了下招呼，打算就此离开。
“以你的实力，为什么要当杀手？”侠隐阁二年级弟子石突然发问。
石，悲欢楼少主，自小在三观正常的小叔-石司非的指导下成长，对具有猎奇杀人美学的父亲-石司命很不待见。在遭到自小相识的朋友们背叛后，他确信是悲欢楼的体制问题导致的结果，选择叛离悲欢楼，立志根除自己的父亲。
费顿调查的重点在丧尸事件上，对侠隐阁师生的个人情报了解不多，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对石而言具有别的意义，随口道：“我反问一句，你们毕业后打算以什么谋生？”
“…………”石默然。
费顿也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本来就是其他门派的精英，回去后担当要职，享受门派的福利，赚钱是基层弟子干的，你们只需要负责武功高强；劫恶人的富济自己的贫，只要找不到苦主，银子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放进自己腰包；行侠仗义前接受百姓的赞助费，优先保护给过钱的百姓，行侠仗义后等着百姓支付感恩费大概就这几种吧，没有人辛辛苦苦修炼这么多年，就是为了靠着强健的体魄当搬运工或者猎人吧？”
众弟子面面相觑。
费顿的归纳总结还挺全面的，大部分人都能找到对上号的出路，明明是很正常的出路，但经由费顿的嘴巴说出来，不知道为何感觉不对劲。
费顿继续道：“杀手，是典型的服务型行业，我们刻苦修炼、付出劳动、收获报酬，只是缺了一块好看的遮羞布，没有赞助的美名、也没有感恩的名声，明码实价地进行交易。”
楚天碧忍不住道：“人的性命无价。”
“很棒的一句话，但除了说教以外没卵用，一个国家的军队可是明晃晃的杀人机器，怎么不见你跑去皇帝面前进言解散它？”费顿最烦的就是说教，“安心听下去……我是不知道贵国的悲欢楼是什么一种情况，但永远亭是一个阳光而宽松的杀手组织。”
石皱眉道：“阳光而宽松……？”
“简单来说，永远亭杀手都有挑选委托的自由，不是由首领把委托塞给成员。”费顿在辉夜和永琳的冷眼下，毫不尴尬地胡说八道，“再考虑到委托的数量远高于我们能处理的数量，你猜我们会更倾向于完成何种类型的委托？”
石恍然道：“出师有名的？”
第一个浮现的答案是‘简单的’，但联系上面的对话，显然不是这么无聊的答案。
“对，由于当权者十有八九都不干净，我们永远亭被西方多国定为犯罪组织，但在民间我们的名声可是很不错的，只杀恶人就是关键。”费顿微笑道，“当然，肯定会有委托者尝试诬陷目标，但我们永远亭培养的杀手，最优先训练的便是情报搜集能力，一定得确认目标的罪行才会动手，误杀率很低。”
“努力赚钱委托我们代劳，何尝不是一种复仇的方式，永远亭给了所有人一个靠自己完成救赎的机会。”发现辉夜和永琳的神色越来越冷，费顿决定尽早结束忽悠，“所以，一份能赚钱、能得到尊重，能满足惩戒恶人的自嗨需求的工作，我有什么不能做的？”
石失神道：“……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杀手组织吗？”
“因为我们是纯粹的杀手嘛，假如需要听从首领的命令行动，我们就沦为普通的狗腿子了，这样的永远亭也招募不到像我这样的高手。”费顿摆了摆手，与永远亭四人组一同离开缘花台。
石眼中的决意更盛：“果然……石司命，你是一切扭曲的根源啊！”
“……事情倒是很清晰。”永远亭的名字被污蔑式使用，辉夜和永琳都懒得埋怨了，与费顿平时干的坏事相比，这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话题还是回到重岩村遇袭事件上。
费顿耸肩道：“因为我得到手的情报，本来就是被提炼过的嘛。”
例如冥宫与阎凰有合作关系，那是去年一名侠隐阁弟子付出了性命才调查到的情报。
“这个世界的武林人士比之前的世界的强上一些，但不多。”辉夜给出不知道算是表扬还是批评的评价。
假如那些情报
摆在她面前，她有百分百的自信分析到费顿在缘花台上说的东西，区别仅在于口才没那么好，冷嘲热讽没那么辛辣。
“跟你天天练魔法、体力很拉胯一个道理，一群着重练肌肉的武夫，不擅长脑力工作十分正常。”费顿从储物空间取出一个大号竹篮，里头是野餐用品和食物，“你们去休息吧，我晚上守夜。”
“守夜？”辉夜奇道。
费顿阴森森地说道：“假如我是侠隐阁的敌人，一定会在逃难的村民里安插卧底，这个卧底身上的任务可以是长线，例如以热心村民的身份混入侠隐阁打杂，也可以是短线，例如今天晚上偷偷下尸毒。”
“！”辉夜不禁抖了一下。
永琳叹息道：“……这就是专业人士吗？有点可怕呢。”
“充满污秽我自豪”费顿哼着小曲离开马车。
第四十二章 心灵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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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这里已经有人了，你们两个小姑娘改天再表白怎么样？”费顿从在缘花台上的大树后转了出来，吓得段红儿和上官煦下意识地摆出戒备架势。
顺带一提，侠隐阁暂时还没有绽放出百合花，这俩只是睡不着觉，打算练一下基本功，偶遇后一拍即合打算找个空旷且僻静的地方对练，而缘花台恰好符合这个条件。
“费顿大侠！”段红儿十分拘谨地抱拳行礼。
上官煦解除戒备，也跟费顿开起玩笑来：“什么想跟那两位美人姐姐表白，结果人家不赴约吗？”
“正是如此，我实在太可怜了，一路上对她们千依百顺，还给她们送了那么多礼物，却连小手都不给碰一下这就是舔狗的宿命吗？”费顿假得不能再假地擦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段红儿小声道：“……刚才你不就是拉着辉夜小姐的手走的吗？”
“好像是这样没错哦”费顿展颜一笑，但下一秒就换上认真的神色，“话说回来，我不建议在心情不好的时候跟同伴过招，我接触过几起因为过招失误而反目成仇的悲剧性事件，不希望你们也踏上这条路。”
“呃。”上官煦尴尬地挠挠后脑勺。
“……受教了！”段红儿率先放弃对练计划，她已经无法再承受失去同门的责任了。
“比起借助活动身体来逃避问题，这个时候更应该静下心来用脑子思考，不管你们得出的答案是什么，只要念头通达了，就代表有长进了。”费顿回到大树后，拿着野餐布和竹篮出来，在两人面前铺好野餐布，“嘛，假如你们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扮演聆听者的角色。”
上官煦和段红儿对视一眼，费顿都这么说了，她们还练武就算是厚脸皮了，只能坐下来，前者是豪迈的盘腿坐，后者是文雅的侧身坐。
费顿一边重新从竹篮中取出饮料和食物，一边说道：“由师姐先说怎么样？”
“唔……”一向给人以阳光爽朗感觉的上官煦，神情变得黯淡几分，但没有沉默太久，“具体细节就不说了，义兄出于个人私欲谋害父亲，我已经为父报仇了，但义兄的背叛很大程度上是朝廷削弱上官家和北焰卫的结果，一想到北焰卫跟侠隐阁一样，成了朝廷的打击对象，我就觉得胸中怒火中烧。”
这是上位者巩固自身统治的手段，费顿都懒得追问细节，直接询问重点：“那么，上官家有谋逆意图吗？”
“怎么可能！”上官煦用力捶打地面，“我们上官家世世代代镇守边疆，真要不臣之心的话，早就养寇自重了，怎么可能憋着劲地把外族打回去！”
“有理有据。”费顿认可了这条证据，养寇自重属于低风险高回报的阳谋，“想要向皇帝报仇吗？只要你付得起酬劳，就算是皇帝，我也杀给你看哦”
“！”上官煦握紧拳头，但没多久就又松开来，“说是心中没有仇恨，那是骗人的，若是皇帝暴毙身亡，京城角逐新皇的过程中不知道要掀起多少血雨腥风，甚至有可能地方藩王也会趁机谋反，这与我们上官家为之奋斗至今的愿望不符。”
“抱歉，我只是在开玩笑，我们在故乡已经够努力工作了，现在是休假。”对，费顿根本不打算接受委托，因为他本就计划跑去刺杀皇帝，看不顺眼其为了打压以侠隐阁为代表的正道武林而配合冥宫残害百姓的作为，“不过，你这不是已经想得明明白白吗？你从来没有原谅皇帝，只是为大局考虑，今后把朝廷当成敌人来戒备就是了。”
“……把朝廷当成敌人来戒备，哈！这也太讽刺了！”嘴巴上说是‘讽刺’，上官煦却露出了比之前好看不少的笑容，至少她在‘上官家家主’这个位置上有所长进。
费顿把目光投向段红儿，问道：“轮到师妹了。”
段红儿逼迫自己保持住表情和语气，但其心中沮丧和失落还是清晰地传达出来：“我……因为一次判断失误，导致师姐师弟身亡。”
在数个月前的外派任务中，作为队长的她决定带着被阎凰和冥宫绑架的百姓突围，结果这批百姓在囚禁期间已经被冥宫洗脑了一半，途中反水背刺他们，导致一名师姐和一名师弟的身亡。
正如之前所说的，不能把坏人的罪孽归咎到好人头上，没有人责怪段红儿，至少侠隐阁内没有，但段红儿还是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
“现在我已经不会再迷茫了，我看清楚谁才是应该守护的人。”假如时光能倒流，段红儿同样会选择带百姓突围，但在飞鱿发动
嘴炮游说百姓、且有部分百姓明显动摇之时，她一定会下令戒备百姓，如果有必要，甚至会先下手为强！
拼死守护同伴，尽力守护无辜百姓，恶人杀无赦这是她通过这次事件学到的东西，更是她对死去的师姐师弟的赎罪！
“呃，所以……？”费顿看着段红儿变得坚定的眼神，不觉得她需要喝什么心灵鸡汤。
段红儿皱着眉头道：“我只是在想，如何保证以后我所作的决策是正确的……原本我以为只要抹去迂腐的妇人之仁就是行走于正道，但今天晚上听了费顿大侠的分析，我发觉自己过于浅薄了。”
连局势和敌人都看不清，何来正确的决策？
“嘛，见识得多，自然就会懂了，也没有人教过我这些事。”如果只学金发美女师傅教导的内容，一定会成为正直的骑士，但看一下费顿现在的状态，完全是自学成渣，“不过长夜漫漫，我守夜也无聊，不介意分享一些我接触到的犯罪小故事，让你见识一下世间的险恶。”
段红儿连忙应下：“感谢费顿大侠的赐教！”
“哈我喜欢听故事。”上官煦拿起面前的瓷瓶，扒开瓶塞，豪迈地往嘴里倒，面色突然一变，“这、这原来不是酒啊！”
“这是我国成年人喝的饮料，名为‘肥宅快乐水’。”顺带一提，这是特意让瓦里玛换成瓷瓶装，易拉罐、塑料管、玻璃瓶出现在这个世界都会显得很奇怪。
“你骗谁呢！这肯定是小孩喝的东西。”上官煦看破了真相，“不过……虽然味道有点怪，也还挺好喝的，再来三大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