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楚楚施展轻功跳到右侧的树梢上，手中已夹住淬毒暗器：“永远亭是被害者向加害者复仇的刀刃，悲欢楼是心怀叵测者暗算旁人的凶器，两者不可混为一谈……其中，以毒术杀人的烟貘尤为危险，一旦让他落在朝廷手里，对整个武林都是一个威胁。”
“…………”楚天碧运起内劲，静待段霄烈的出手。
他跟段霄烈大概六四开，没有能力在应付段霄烈的同时守护住已失去战斗力的悲欢楼杀手小队。
但他还是没有退让，因为这是他的侠道！
第四十八章 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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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毒和九泉心法源自苗疆，本来就是一种以牺牲寿元为代价、短时间内获得实力提升的秘法，研究解毒之法就等于给自己留下一个破绽；烟貘是个以研究无人可解的剧毒为人生理想的疯子，研究解药那是受害者的工作；宫中御医和地方名医从来没见过如此特殊的毒素，在上官压力下只能开一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药方；高手在武林，侠隐阁传授医术的教师研发出能够一定程度上压制尸毒的药物，但距离成功解毒还很遥远。
皇帝和心腹重臣在绝望中逐步丧尸化，即便这时候把体内的尸毒彻底清除干净，他们的身体也已经因为尸毒导致的变异而出现严重的机能性障碍，根本活不久。
不幸中的万幸是，皇帝和心腹重臣的神志是逐渐丧失的，足够时间安排后事，权力交接匆忙但具备权威性，没有引发严重的夺嫡之争。
不管是还没凉透的老皇帝，还是担心自己成为新的受害者的新皇帝，都对悲欢楼和冥宫下了绝杀令，这标志着某人的目标全面达成，不存在半途而废的可能性……当然，这不意味着悲欢楼和冥宫要gg，前者为祸武林多年靠的是隐匿性，后者有着“尸毒”这一甚至有可能导致全人类灭亡的大杀器。
在牵扯范围越来越大的动荡中，时间来到侠隐阁开学日。
“诸位弟子，今日召集各位，除了宣布新的一年阁中修业的开始，也是为了向各位传达，今年我们侠隐阁师徒面对冥宫的威胁，所采取的方针。”楚天碧未能在段霄烈等人手下守住烟貘的性命，但也没有将侠道之争上升到生死斗，双方平安无事地回到侠隐阁。
楚天碧继续发表其仁义劝导：“为师能够理解，在承受了如此多尸人造成的伤害后，各位对于他们的愤怒和憎恨。但是，为师也要在此提醒各位，不要忘了这些尸人的根本和源头……曾经是百姓的他们，为何甘愿成为尸人，对朝廷和武林作对？”
主战派弟子朗声道：“阁主，这些人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为了钱、为了粮、为了出人头地，从其他人身上掠夺自己想要的东西，贼人的心理老子最清楚了。”
主和派弟子皱眉道：“不是有一句话吗？官逼民反，他们最初都是良民。”
主战派弟子冷哼一声：“反朝廷我没有意见，但对无辜百姓出手，这跟迫害他们的人又有何区别？他们已经不是你认知中的‘良民’了。”
主和派弟子咬牙道：“所以就要把他们全部杀掉，不给他们浪子回头的机会？别忘记你也是从绿林出来的！”
“有空争吵，不如留着力气去对付尸人。”段霄烈发话道。
弟子间理念对立的情况，没有人比楚天碧更心痛：“……没错，不论是斩杀尸人，还是引导尸人弃暗投明，我们的出发点都是扶危济困、弭平妖邪。而这两种做法，均是目前必须的措施，各位弟子皆可以自由选择。”
侠隐阁是武术学院，不会强迫弟子为了侠隐阁的利益而行动，但教师会颁布各种任务，完成任务的弟子能获得对应的奖励，这些任务基本都能反映该教师的侠义理念。
楚天碧悲天怜人地说道：“各位都明白，冥宫透过吸纳孤苦无依的百姓，允诺他们改变自身处境的力量，壮大自身组织规模。可以说，尸人和百姓，是紧密连接的一体两面，若是我等一味地残杀尸人，不仅将使这些尸人更加敌视武林，百姓们也会对武人心生畏惧，冥宫会利用这一点煽风点火，让更多百姓加入冥宫。”
主和派弟子点头道：“家师也是这么说的……我们……必须对尸人有一丝怜悯……”
主战派弟子不屑道：“愚昧……如果百姓们看不清尸人的真面目，我们还有必要拯救他们吗？”
段霄烈可不会只让楚天碧发，但也没有直接拆擂台：“尸人源头，确实需要记在心头上，防止冥宫势力的扩展。但一直以仁善待之，也绝非正确决策，多少渴望力量、想将之利用于为恶之人，潜伏于冥宫之中，想必你们也心里有底。如同飞鱿那般冷血病态之人，在这种邪教中比比皆是，断不可放过。”
主和派弟子迟疑道：“可是……我们要如何判断哪些尸人无药可救……”
主战派弟子嘲笑道：“哈！至少你还承认飞鱿该杀，我还以为你连飞鱿都怜悯呢”
楚天碧继续道：“过去在阁中的修业和训练，相信都让你们对于自己在寻找的答案，或多或少有所感悟。因此今年为师和众位师傅商量过后，取得了一个共识任侠。”
“任使力气，侠辅他人。”段霄烈解释道，“所有人都有自己行侠的一套价值观念和方法，那么，我们就回归侠者最基本的处事相与信为任，同是非为侠。”
“说得好听，这不是约等于宣布教师团队产生不可化解的理念分歧吗？”与费顿一同站在广场角落的辉夜，悄声吐槽这气氛差到极致的开学典礼。
“理念分歧不是很正常吗？”费顿对此不以为意，“除了我亲手养大的妹妹以外，我和其他情人的理念都不一致，若不是我当年躲着干坏事，我现在最多只有六个女人。”
希里干巴巴地说道：“难道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六个’已经很多了吗？”
“哼我跟永琳就不会这样”辉夜昂首挺胸道。
“呵呵”永琳与辉夜的理念怎么可能完全相符，只是永远亭模式的生活没能显示出来罢了。
费顿目光投向学生们：“不过，今年没有新生吗……”
尽管冥宫、悲欢楼、锦衣卫、阎凰、少林武当陷入内讧，但也不代表侠隐阁能抽身而出，毕竟冥宫门人已经明确传达出他们如何痛恨‘大侠’了。
为避免武功水平和对敌经验不足的新生丧命于此番事件中，侠隐阁新的一年没有招纳新生。另外，如上官煦、上官彦等毕业生，选择留在阁内待一年，认为此处才是最需要他们且最能发挥他们的作用的地方。
“嘛，看来第一堂课，可以说点正经的内容啊”费顿窃笑道。
这笑容就不正经。
第四十九章 第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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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没有新生，无须自我介绍。”待全体弟子抵达后，费顿正式开始自己的第一课，“我传授的是刑侦、易容、开锁、潜行、下毒等旁门左道小技巧，促进弟子因长期习武而萎缩的大脑再发育，想要提升正面战斗能力的请找其他教师。”
亦天凛吐槽道：“先不谈课程内容，为什么第一堂课是在饭堂里上的？”
段红儿也忍不住道：“……我更好奇的是，王大娘竟然能答应？”
“因为我已经把王大娘打趴下了，以厨师的方式。”侠隐阁的母大虫目前正处于‘大受震撼’状态，没脸面抗议费顿在她的地盘上胡作非为，“至于在此上课的原因，是第一堂课只有寥寥数句话，与其让你们特意集中到某个地点，不如利用好晚饭前的数分钟时间。”
“？”弟子们面面相觑，他们想不明白什么课程内容能在数分钟内完成。
费顿没有卖关子：“第一堂课的主题是行动要跟目标相一致，放心，我不会说何种目标何种行动才是正确的，这是得你们亲自思考的东西。
以本人的情况为例，我年轻时的目标就是当一名正义的杀手，所以我无所顾忌地猎杀恶人，同时做好被人谩骂、憎恨、围攻的觉悟。
假如你们想当的是一名武林人士，努力修炼、沽名钓誉、以武力掠夺想要的东西，便是与目标相一致的行动。但既然大家能坐在这里，想必目标都是当一名大侠吧？”
没有人提出异议。
侠隐阁是侠义之士的聚集地，有分歧的只是对侠义之道的理解。
费顿露出狐狸式的笑容，开始图穷匕见：“嘛，如你们所见，我是一名外国人，不太清楚贵国的‘大侠’的具体含义，如有误解敬请原谅。
在我看来，大侠是一群认可律法内容但不认可执法系统，把自己当成超然的执法者的人。因为两者皆不认可的人，会袖手旁观；两者皆认可的人，适合去衙门当官兵；只认同后者的人，适合加入锦衣卫以最高执法者的身份知法犯法。
试想一下，一个罪该万死、要钱没钱，要靠山没有靠山的江湖大盗，你们是如何处置的，一罪该万死、家财万贯、背靠高官贵爵的大人物，你们又是如何处置的？”
“……确实。”段红儿缓缓点头，回想起一年多前护送的粮商，该粮商不单与冥宫和悲欢楼勾结，还买通了南昌府尹和京城高官，若是将其和人证物证交给官府，死的大概率不是粮商而是证人。
所以，当时的‘盗王’才把刀交给其中一名受害者，让其亲手完成复仇。
“看来有异议的人不多，那么，到下一个环节”费顿‘啪’地打了下响指，铃仙很有仪式感地从后厨推着一辆装满书册的手推车出来，停在费顿身旁。
费顿从手推车上拿起一本书册，把封面朝向弟子们：“这是贵国的律法《xx刑统》，既然大侠是‘认可律法内容但不认可执法系统’的超然执法者，我觉得你们需要充分了解它的内容，不说按照它的条款行动，至少有个参考不是吗？那边的面具女教师”
“？”旁听的侠隐阁剑法教师-净闻一愣。
费顿翻开《xx刑统》，随便挑了一行字，问道：“回答我，肉食之灌以水，也就是售卖灌水肉的刑罚是什么？”
“呃，这个……”净回答不出来。
“猜一下。”费顿不打算放过她。
净只能在弟子们的注视下硬着头皮道：“杖三十？”
费顿一脸遗憾道：“很接近了，杖六十。”
“…………”净不觉得差了一倍还能算是‘很接近’。
费顿再问道：“若是再犯呢？”
“杖一百？”净声音都弱了几分。
“可惜，就差一点点了，徒一年。”也就是坐一年牢，需要服劳役那种。
“…………”除了字数一样，这有个毛相近之处，幸亏净戴着面具，没有人能看见她羞耻的神情。
“嗯，我没估算错你们的律法知识水平，下面容我来举两个例子，论证这本书对你们的行动的指导性意义。”费顿合上《xx刑统》，下面需要的法律条款他已经提前阅读过了，“首先是一件已发生的事情，在尸人为了夺取对杀菌消毒有奇效的《天清心法》而攻上冰心剑派时，尸人忽悠了一个弱智番僧当打手，该番僧打杀了多名冰心剑派弟子，当侠隐阁救援冰心剑派后，段师傅要击杀番僧，以净为首的一众弟子认为番僧只是被恶人利用而出手阻拦，事情以亦天凛突然出手打死番僧告终。”
“！”净这才知道，费顿在这么多人里面挑自己回答问题是有原因的。
费顿笑眯眯地问道：“有没有人知道，被人蒙骗而大肆杀戮，在《xx刑统》里该判什么刑罚？还是说无罪释放？”
无人回答。
费顿再问道：“有没有人知道，庇护重犯的人，在《xx刑统》里该判什么刑罚？”
无人回答。
费顿还不打算结束：“有没有人知道，若是执法者在捉捕重犯之时遭到无关人士的武力阻拦，斩杀这些无关人士，在《xx刑统》里算不算一种犯罪行为？”
净勃然色变：“你这是”
“唉，三个问题一个都回答不出来，你们是我带过的再差的一届弟子，这些答案回去查阅资料。”费顿提高说话的声音，强行覆盖住净的声音，“然后是第二个例子，以一件虚构的情况进行分析，假设有一个家庭，丈夫酗酒、好赌、家暴，务农养家糊口的妻子终日以泪洗面，你们遇到了该怎么行侠仗义？”
前面的带有剧毒的提问摆在那，弟子们不敢轻易开口，避免被费顿冷嘲热讽一顿。
费顿也不介意，这本来就在课堂内容之内，净不在场的话，他就朝当日跟随净身后守护番僧的主和派弟子开炮：“绑架丈夫，花费你短暂的生命中的几个月时间逼着他改过自新？绑架丈夫，把他扔进煤矿里学会自食其力？说服妻子离婚，帮她另觅良人？自欺欺人地对丈夫进行说教，实则什么都没有改变？偷偷下毒到酒里，暗杀丈夫，让妻子脱离苦海？”
“……费顿师傅。”亦天凛站起身来，朝费顿拱手作揖，走过去从手推车上取过一本《xx刑统》，回到餐桌旁自行翻阅起来。
（啪啪！）
“对，不知道该如何行动时，可以参考贵国的律法，免得自己的行动有失偏颇，与目标背道而驰。”费顿鼓掌称赞道，“但我也得说一句，律法终究是朝廷管理国家的工具，各朝各代的律法均不一样，甚至连这本《xx刑统》也已经修订过几次，我不建议你们刻板地按照它的内容行动，请充分理解‘参考’这个词。”
…………
…………
费顿话说完就离开了，他还要陪辉夜和永琳参观侠隐阁。
弟子们这一顿晚饭吃了足足一个时辰，全员都手里拿着《xx刑统》，半天不动一下筷子，包括往日看见文章就两眼发昏的上官煦也一样，逼着自己记下朝廷的律法、想象自己碰到不同的情况该如何行动。
“楚天碧，我提醒过你了，你这是引火自焚。”段霄烈看了眼抱着《xx刑统》回弟子宿舍的女儿，离开前抛下一句。
他也是法盲，但他的侠道已成型，即便是矫枉过正也绝不修改。
同样的，楚天碧也是相似的情况，即便是过于宽仁也绝不修改：“……让弟子学习律法是好事。”
“哼！若是你当年能按照律法行动，凌云就不会死。”段霄烈扬长而去。
“……”楚天碧仰望已暗的夜空，叹息道，“与律法背道而驰的仁义……就不该存在吗？”
第五十章 理念
（感谢发现男人说谎的一百种办法的打赏与支持）
“噗你一个从来不把律法当一回事的家伙，让一群武林侠客去熟读律法？这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辉夜轻掩小嘴，笑得花枝乱颤。
费顿没好气道：“我先声明一件事，我对在垃圾桶里当鼠王不感兴趣，我喜欢的是在具有严谨秩序的低犯罪率社会里当害虫。”
“呃……该说你有自知之明吗？”如果费顿采用别的陈述方式，辉夜会以开玩笑的心态嘲讽一顿，现在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反正她觉得比起费顿，冥宫和悲欢楼才是这个世界的害虫。
永琳若有所指道：“你的热情超出正常程度呢，有什么原因吗？”
费顿嬉皮笑脸道：“在恶人处置问题上，到底是主战派弟子打杀主和派弟子、随后在侠隐阁里混不下去，还是主和派弟子反杀主战派弟子、随后在武林中混不下去，不是很值得期待吗？”
“确实。”永琳笑着点点头，“然后，真话呢？”
费顿收起笑容，无奈道：“还是那句话，虽然我是大恶人，但我喜欢善人哦，不想看见善良得刺眼的侠隐阁以最可悲的形式覆灭。”
正面硬拼没打赢冥宫和悲欢楼就罢了，大脑萎缩被锦衣卫的手段玩残也能忍，因为理念冲突而不攻自破，这才是最可悲的。
“问题有这么严重？”辉夜等人此前一直在北方边境旅游，对北焰卫的情况倒是很熟，对侠隐阁就一般般了，一直以为侠隐阁的忧患只在外部。
“嘛，这么说吧，之前开学典礼上楚天碧和段霄烈的发，全都是屁话。”不怀一丝恶意，费顿只是在陈述事实，“他们的‘包容’仅体现在教学过程中，不会因为与弟子的理念不同而克扣基本课程内容，但压箱底的技艺会以开小灶的形式传授给自己认可的弟子、弟子间闹矛盾也不会以师长的身份化解、遇上事件带头以手上的武功决定听谁的。”
辉夜错愕道：“喂，最后一点很不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