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神色不变,淡然道。
“时候不早了,朕有些倦了,该回寝宫了。”
朱厚照沉默了片刻,轻叹道:“今夜皇城内外,一切事宜,就托付给王卿家了。”
“此乃微臣分内之事。”
苏墨拱了拱手,点头道:“微臣也谢过陛下不杀之恩。”
“刚刚有一刻,朕确实起了杀心。”
“坦白说,朕也有些后悔,跟你谈了这么多东西。”
“但,现在想想,这个秘密让先生知道,朕又颇为欣喜。”
朱厚照突然露出一丝黯然:“若非阳明先生的话,世上也没几人,知道我的存在了。”
“嗯?陛下龙气鼎盛,居然是……”
苏墨心中一动:“原来如此,你们兄弟二人无分彼此。谁坐在这龙椅之上,谁便是九五之尊。”
“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年幼体弱,本就是早夭之相。”
“先帝将我送出皇城,反而因祸得福,遭遇异人,治好顽疾。”
“今日事关重大,我便当一日影子皇帝,又有何妨?”
朱厚照淡然道:“至于这把龙椅,世人趋之若鹜。但,我却也未曾放在心上。”
“陛下行事洒脱,非常人可及。”
“如今时候不早了,微臣这边前往奉天殿,主持比剑之事。”
苏墨再次躬身:“南王世子那边还望陛下多加小心,微臣告退!”
“等一等!”
朱厚照犹豫了下,问道:“你说的那个太子的孪生子,最后怎么样了?”
“在太子登基之后,他便被关入大狱,期间一直戴着一副铁质的头盔。”
“直到三十多年后,因病亡故,被送出大狱之时,他的头盔都没有被摘下来过。”
苏墨想了想:“其人死后,仅仅留下了一座无字碑,宛如昔日武则天一般。除此之外,他在监狱中的一切痕迹,都被彻底抹去。”
“……多谢先生告知,我也该回寝宫了。”
朱厚照沉默了片刻,又恢复淡定:“先生今日,也多加小心。”
“陛下保重!”
苏墨点点头,推开房门,身影随之缓缓消散。
“国士之才,以心学入武道,偏又有道法自然之意。”
“若假以时日,此人未必不能,比肩先贤。”
朱厚照眉头微皱,又缓缓舒展开:“大劫将至,偏偏又出现这等人物,莫非……”
***
奉天殿顶
肃杀的秋风拂过,一名白衣男子已经随风而至,立于金殿的屋脊一端。
男子白衣如雪,一尘不染。
腰间斜挂着一把形状奇古的乌鞘长剑。
森然剑意掠过虚空,让人心生寒意。
西门吹雪!
人群中微微响起几道惊疑之声,又安静了下来。
众所周知,西门吹雪剑法通神。
但,众人也未想到,西门吹雪自悟的轻功,也能如此轻灵绝尘。
不见一丝烟火之气。
西门吹雪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便凝视着屋脊的另一端。
仿佛,这空空荡荡的屋脊,是绝世美人一般。
便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道清越的剑吟声。
剑吟声方才入耳,一道剑光已然从天而降,落在西门吹雪的对面。
人影身随剑至,仿若谪仙一般,飘逸无双。
同样的白衣如雪,一尘不染!
白云城主叶孤城!
两个人互相凝视着,眼睛里都发出璀璨的光泽。
在这一刻间,他们的人已变得像他们的剑一样。
冷酷锋利,完全没有人的情感!
两人的长剑虽然还没出鞘,但剑气都已冲天而起,令人心惊。
魏子云老脸抽搐了下,下意识的挡在青年侍卫的面前。
“亥时已至,二位随时皆可出手。”
“若子时未分胜负,此战自行结束,二位则以平手论。”
微风拂过,苏墨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二位对此,可有异议?”
江湖对决,仲裁者往往要检查一下,兵刃有没有喂毒之类的。
但,这种级别的战斗……
反而可以省略这个步骤了。
真被捅上一剑,剑气剑意绽开。
那可比天下间的任何毒药,都要可怕的多……
“并无异议!”
叶孤城双眼越发明亮:“多谢阳明先生!”
“我也一样。”
西门吹雪缓缓伸出手,轻弹剑鞘。
这是一双苍白,修长的手,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
弹指间,便有剑意激射!
寒潮涌动,天穹之上,雪雨纷纷。
不知何时,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右手,都已然紧紧握住长剑的剑柄。
剑意纵横间,气势随之不断攀升。
直至,神满虚空,剑心如雪。
所有人都升起一丝预感。
一旦雪花落尽之时,便是二人分出生死胜负之时!
***
亥时寝宫
“还是有些吃不消啊。”
朱厚照回到寝宫,坐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露出一丝疲惫。
“奴才王安,伺候皇上用汤。”
便在这时,一名老太监捧着一碗鸡汤,徐徐走到朱厚照面前。
王安是朱厚照身边的总管太监。
虽然,权力肯定是不及司礼监掌印太监和两厂厂督的。
但,总管太监却跟皇帝更为亲近。
毕竟,皇帝每次翻牌子选妃过夜,乃至吃喝拉撒,就是由总管太监来负责……
“朕没胃口。”
朱厚照摆了摆手:“今夜这里,也用不着你伺候,退下去吧。”
“是。”
王安沉默了下:“奴才还有事上禀。”
“说。”
“有人想见一见皇上,奴才就自作主张答应了。”
王安露出嘲讽的笑容:“要不,皇上先把鸡汤喝了?省得等下饿。”
“见一见朕么?正好,朕无聊的紧。”
朱厚照点了点头,微笑着喝下鸡汤:“速速传他进来。”
“……是!”
王安怔了怔,有些疑惑的盯着朱厚照。
仿佛,看傻子一样。
犹豫了片刻,王安似乎拿定了主意,拍了拍手。
房门自行打开,一名年轻男子大步走入。
男子身穿明黄长袍,绣文金九龙,列十二章,间以五色云!
一般而言,这种长袍称之为“龙袍”。
普天之下,只有皇帝可以穿。
“还挺合身的。”
朱厚照看了对方一眼:“可惜,沐猴而冠。”
穿上龙袍,已然视同谋逆。
故,原本深隐于南王一脉的龙气,已然若隐若现。
看起来,数量可以,大概有自己的八分之一。
这种时候,一丝一毫都是至关重要的。
朱厚照顿感满意。
“朕见过世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