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一点，奥托也做出了相应的妥协。
既然合格的官员数量不够多，前期就先用贵族去填充好了。
反正在现今的瑞士公国，贵族的数量还是有不少的，尤其是低级贵族的数量，那更是很多。
这些年的军功制度，倒是为瑞士公国增加了不少诸如男爵、骑士等小贵族，而拥有和这些小贵族相同待遇，但没有封爵的，更是不少。
“父亲，如果让大量的贵族进入官僚体系，那么这套体系的运作肯定会受到影响的。”
亚历山大很清楚贵族们是什么尿性，同样作为贵族子弟，从小接触到那么多的贵族，如何不知道贵族们到底有多少能力。
如果说打仗作战，亚历山大完全是能够信任这些贵族，但说到治理一方，亚历山大就忍不住摇摇头。
指望靠这些人治理好瑞士公国，简直就是在做梦，没那个能力知道吧。
奥托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呢，但这也是没办法的权宜之计而已。
奥托此刻真心羡慕东方的君主，就算是在被世家贵族把持的年代，君主也不缺官僚人才可以使用，哪像他一样，还需要自己一点点的从头培养。
“亚历山大，我当然明白你的担忧。
对于这一点，我想告诉你一点，任何人治，时间长了，都会发生问题。
而作为统治者，上位者，我们能做的，就是只有通过法律和制度，将人治的危害减轻到最低。
通过法律和制度的约束，让官员们在一定的框架内，按照我们设定好的规矩去做事，这样哪怕他们能力不足，哪怕他们拥有私心，对于公国造成的不好影响也会变得最低。
人治，永远不如法治！”
“人治，不如法治...”亚历山大重复了一遍奥托的话，轻轻蹙眉，眼睛却越发明亮了起来。
亚历山大看向奥托，眼中似乎闪着光芒的问道。
“父亲的意思是，只要我们能建立一个完美的制度和法律，就能保证统治的安稳和长久了吗？”
“不是这样的。”奥托看着儿子的神色，哪里会猜不出这样的想法呢。
“任何制度，任何法律，都有好的方面，也有相应的局限性。
没有任何人，哪怕是诸神，也做不到设立一个十全十美的制度和法律。
因为，整个社会，其实是在不断的进步的。
就像之前，瑞士公国的农民们还在用传统的方式耕种，现在，他们已经学会利用各种牲畜和农具耕种了，那么此前对于原始耕种的规定，再放到现在肯定也不合适了。
这一点，其实我一直都很想告诉你，但却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
奥托说到这里，面色有些犹豫了起来。
自己现在作为一个统治者，一个盘剥人民的贵族，去教授自己的儿子屠龙术，去告诉他生产力和社会结构的关系，是不是太过超前，太过过分了。
但是，如果不说，奥托又怕自己聪明的孩子，在自己死后会像东方某个从乞丐做到皇帝的人一样，自以为完美的设计了一套制度，结果仅仅几十年就变成了枷锁，反而桎梏了帝国的进步。
这一点，更是奥托不想看到的。
想到这里，奥托叹了一口气，眼神复杂的看着亚历山大，轻声道：
“我的孩子，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一些新的知识。
但是，孩子，你记住，这种知识，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哪怕是你的弟弟费迪南。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这知识只是哈布斯堡家族的每一任家主才能知道的东西。
因为，这才是这个世界最为残酷的真相.......”
第207章 奥托改革（二）
当奥托花了很长的时间，为长子亚历山大讲解了什么叫经济基础，什么叫上层建筑，什么叫唯物主义，什么叫马克思理论等等后。
一连几天，亚历山大眼睛通红，布满了血丝。
显然，这种知识对于亚历山大而言，还是有些太超纲了。
以他从小接受的贵族教育，这种新的理论体系会让他还未完全成熟的三观受到严格的冲击。
当一个意气风发的贵族少年郎，磨拳擦掌的面对着这个世界，准备做出一番功业的时候，却被告知自己是只知道吸民众血的蚂蟥，没有感觉整个世界瞬间崩塌已经是心里承受能力相当不错了。
奥托倒也没有在这种时刻再去给亚历山大压力，去说些无用的劝慰话语。
他很清楚，亚历山大需要时间去消化，去自己想通这个问题。
奥托只是希望，亚历山大不要钻了牛角尖，突然之间改了性子，做出自己革自己命的举动来。
能做到如唐太宗一样，以民作水，发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样的话语，知道体恤民众，知道自己的权力基础来源，就已经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统治者了。
正如奥托跟亚历山大说过的那样，社会关系的进步，和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有着密切的联系，并不是依靠个人的力量就能改变的。
以工业社会之前的时代，想要开民智，行民主，根本就不可能。小国寡民的希腊城邦和强大的罗马帝国尚且做不到，更何况是现在的哈布斯堡家族呢。
奥托跟亚历山大说那么一番话，倒也不是为了改变他的三观，而是想告诉亚历山大以及后世的哈布斯堡家族子孙一点。
那就是政策和法律可不是什么一成不变的，而是需要根据社会变化，不断的进行调整。没有什么制度和法律，能一劳永逸的解决万世难题。
要能跟上社会的变化，不断的改变固有思维，才不会因为落后而挨打。
在亚历山大进行剧烈的思想斗争的同时，奥托可没有闲着，为瑞士公国的书记员们的肩上又加上了重担。
奥托给他们的任务，是制定一整套完善的法律。
既然政治制度已经初步规划建设完毕，那么相应的法律保障，也需要同步完善。
关于瑞士公国的根本法律，也就是所谓的“宪法”，奥托在参考了曾经广为流传的罗马帝国《公民法》的基础上，删减了许多不合时宜的地方，增加了许多对应这个时代的条款，形成了瑞士公国版本的《公民法》。
《公民法》中开篇第一条，所有公民都是平等的，生命财产安全将得到公国的保护。
凡是在瑞士公国居住生活，登记户籍的居民，不管此前来自何地，不管爵位高低，一律视为瑞士公国的公民。
作为一部“宪法”，《公民法》中的许多条款，自然不可能那么清晰，只是简单的告诉大家，作为一个瑞士公国的公民，有什么权利和相对应的义务。
瑞士公民在享受生命财产安全被保护，享有个人法律内的自由的同时，瑞士公民也必须遵守瑞士公国的法律法规。
比如，《教育法》规定，6-14岁的瑞士公民，可以免费享受最基本的通识教育，也就是所谓的小学教育。
任何阻挠破坏瑞士公民接受教育的行为，都是违法的，哪怕你是公民的父母。
也就是说，如果孩子想去上学，父母可是没有任何理由阻止的。一旦阻止孩子学习被发现，父母将受到严格的惩罚。
实际上嘛，这个条款对于目前的瑞士公国有些多余。
如今瑞士公国既然实行免费的通识教育，小学还管饭，家长们怎么可能不让孩子们去学习。制约教育推广的，实际上还是目前瑞士公国教育资源的严重不足，缺乏足够的合格教师。
既然享受了好处，与之相对应的，瑞士公民也要有所付出。除了应该足额缴纳的税收外，他们也有不少义务。
比如《战争法》和《民兵训练法》就规定，在战争时期，公国征服动员公民参加战争和征发民壮，在每三年不超过半年的情况下，公民就必须无条件配合，不得拒绝征招，否则就是犯法。
这里的战争时期，并不是说什么时候瑞士公国都在打仗就叫战争时期，而是那种公国对境内宣布对外战争后的情况，才算战争时期。
寻常的小型战争，只出动常备兵和部分征招兵的战争，可不算战争时期。
战争时期服役嘛，公国征服除了包吃住和按照军功制度奖赏以外，并无其他的补贴。
而在非战争时期参加征招，所有的征招兵都能按照服役时常，享受到战争津贴，具体金额根据从事的工作和危险程度相关。
《民兵训练法》还规定，所有成年男子公民，到45岁之前，每两年都必须抽出一个月的时间，参加相应的军事训练和劳役工作。
相应的，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公民们完成任务可以享受到少量的津贴。
其实劳役这一点，原本按照奥托的想法，是准备取消的，想学一下清朝的摊丁入亩，也就是把劳役算进田赋之中，可以减轻百姓的负担。
然而，这个想法，在经过书记官们的讨论的时候，竟然给奥托驳回了，而意见最大的，也是恢复了正常后参加法律条款制定的亚历山大。
“父亲，您的想法很好，将所谓的劳役算入赋税之中，到时候我们只需要收取赋税，相应的工程建设，雇佣劳工建设即可。
但是，父亲，这其实不好。”
“哪里不好，公国现在不就是这样做的吗？”奥托狐疑的看了看亚历山大，又瞅了瞅因为天冷有些蜷缩着身子的书记官们，一头雾水。
他一边问着，一边漫不经心的走到壁炉和火炉旁，往其中添入了不少煤炭。
“唉，鹰堡还是没设计好，当时就应该考虑一下集中供暖的，这炉子啥的也太不方便了。”
奥托小声的嘟囔了一句，房间内的众人并没有几人听清，只有他身边的贴身书记官和亚历山大听得清清楚楚。
林恩和卡麦斯离得近，两人对视一眼，开始思索奥托说的集中供暖应该怎么实现，鹰堡改造一下是否能达成。
亚历山大倒是习惯了自家父亲三天两头冒出新想法和听不懂的话语，眼神从书记官们的身上扫过，看到了好几个人脸上欣喜的神色。
看来，面对着父亲，哪怕室内的温度有些冷了，他们也不敢出声抱怨，甚至连提醒都不敢。
父亲在众人的心中，到底是怎样一个形象呢？亚历山大不由得在心中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亚历山大轻轻将刚刚冒出的好奇心抛到脑后，看着奥托拨弄火炉的背影，一脸认真的说道：
“父亲，您是不是只记得那些种地的农民，忘了城市中的市民，忘了那些商贾了啊。
您将劳役放进赋税中，这些人岂不是凭空得利了吗？”
“诶...”奥托诧异的答应了一声，拔弄火堆的手停滞了片刻，随即回过神来，倒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错误。
“是哦，差点忘了这茬！”
不怪奥托忘了这茬，前世作为一个东方人，熟知历史的他下意识的就代入了东方那种重农抑商的社会环境，忘了在瑞士公国，可是鼓励工商业发展的，有着庞大的工商业从业者。
而且东方的商贾之家和大量的工匠，有钱之后，也特别喜欢购买土地。所以摊丁入亩的政策，实际上也会影响到商贾等。
这或许，就是那个东方民族刻在DNA中的东西吧，喜欢种地。
比如前世奥托就知道一位起点的万订作者，财富自由之后一边写书，一边种地，哪怕不更新，也不会忘了种地，可以说是真正爱上了种地。
但在西欧，可完全不一样，商人和手工业者赚到钱后，才不会投资土地呢。土地的那些产出，才哪里到哪里啊，还不如扩大商队或者扩大生产。
再说了，瑞士公国这地理条件，农业产出的性价比也实在太低了一些吧。
“你说的对！”
奥托在腹诽了一下东方人的种地思维后，思绪重新飘了回来，轻声道。
“确实应该一视同仁，那就不把劳役算进赋税中了吧。”
话里虽说是一视同仁，但实际上整个法律体系的建设中，又如何能做到一视同仁呢？
别的不说，亚历山大犯法，难道奥托真的能让亚历山大和一般的瑞士公民接受一样的惩罚？
就算奥托做得到，大量的贵族也是做不到的。
这可是背叛整个贵族阶级利益的事情，比任何事情，都容易引起贵族们的反弹。
所以嘛，几乎在除了“瑞士宪法”以外的所有法律中，都有着相应的爵位可以减轻惩处和增加权力义务的条款。
以至于立法会议开到最后，奥托不得不将相应的条款专门拿出来，汇编成了一部新的法律《军功与爵位管理法》。
既然贵族身份，有一定的特权，那么瑞士公国要做的，就是明确贵族到底有哪些特权，以及告诉大家，该怎么才能成为贵族。
成为贵族最快的方法，那自然不是什么军功，而是投胎了，投胎到贵族家庭，成为长子，不就铁定能成为贵族嘛。
前世有句话说得非常好，有时候你出生没有的东西，可能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拥有了。
作为一个优秀的统治者，奥托对此深以为然的同时，也必须给自己治下的民众，一个看得到的上升渠道，那么，这项法律的出台，无疑就是将渠道广而告之。
《军功与爵位管理法》中许多的条款，奥托其实是参考了历史上秦朝的耕战制度而设立的。
凭借着耕战体系，秦国可是结束了持续数百年的乱世，完成了东方土地上的第一次大一统，为后世东方大国多次矗立世界之巅奠定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