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147节

  倒是那二姑娘,性子太过绵软,瞧着与李惟俭不似良配啊。因着李惟俭连番做好人,贾政刻下对李惟俭略略改观,便想着从中劝说两句。娶妻娶贤,二姑娘瞧着就跟贤不沾边儿。

  贾琏又是另一番心思,想着李惟俭来日成了自己妹婿,这可是亲上加亲了,说不得来日提携自己几分,自己也有机会发横财呢!

  略略吃过酒,因实在与妇人们看不到一处,贾珍便张罗着道凝曦轩看打十番去,于是爷们儿们纷纷下楼,朝着凝曦轩而去。

  到得凝曦轩,十番锣鼓上阵,倒是好生热闹。李惟俭心下狐疑,这十番锣鼓瞧着是热闹,可在金陵,这玩意可是用来斋醮、超度的。贾敬生儿,贾珍请人打十番……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孝顺。

  这热闹自辰时一直绵延过申时,其后点的戏都唱完了,方才撤下酒席,摆上饭来。吃毕,大家才出园子来,到上房坐下,吃了茶,方才叫预备车,向尤氏的母亲告了辞。

  凤姐儿临上车之际,便见贾瑞那厮照旧拿贼眼睛瞥自己。心下气恼,扭头看向李惟俭。便见其正扯着贾琏往这边厢走着,见凤姐儿看过来,李惟俭眨了眨眼,凤姐儿顿时心下有了底。

  笑吟吟朝着那贾瑞冷哼一声,闪身便进了马车里。

  李惟俭扯着贾琏道:“二哥过会子可还有旁的事儿?”

  “今儿吃酒就是正事儿,哪儿还有旁的事儿?听俭兄弟这话,是另有安排?”

  李惟俭笑着颔首,装作无意地瞥了一眼贾瑞,冲着马车旁的吴海平与丁家兄弟比划了个手势。

  吴海平心领神会,盯住贾瑞,又朝李惟俭回以问询的目光。见李惟俭颔首,当即扭身与丁家兄弟吩咐了。

  李惟俭笑容更盛,说道:“算不上是安排,就是请二哥过会子陪我看一场戏。”

  贾琏乐了:“看戏好啊,我最爱看戏。那咱们就走着。”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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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贾瑞虚情假意地又在宁国府盘桓了片刻,说是帮手,实则哪里用他相帮?待出得宁国府,往自家行去时,想着王熙凤那一颦一笑,顿时心下热切。

  贾瑞父母早亡,只跟着爷爷贾代儒过活。贾代儒又管着私学,因是贾瑞在私学里也寻了一份差事。

  月钱虽不多,可靠着私学里学生们的孝敬,日子过得也算不好不坏。

  转到宁荣后街,方才踏进巷子里,行不多远忽听得身后脚步声急促。不待他回头张望,忽而便有面口袋套在头上,跟着短棍好似雨点一般砸将过来。

  “啊……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奈何不论贾瑞如何哀求,两根短棍上下翻飞,偏使棍之人闷声不吭。那贾瑞也不傻,套口袋打闷棍,既不为求财,那定是为寻仇。

  当即嚷嚷道:“烦请好汉言语一声,小的到底招惹了谁?”

  雨点般的棍子不停,其中一人道:“没人伦的货色,今儿就叫你好好儿涨涨记性!”

  是王熙凤!

  贾瑞早就听闻王熙凤是个利害的,却不曾想过利害成这般。前脚方才撩拨了,后脚就使人来打自己。

  情知这顿打挨得不怨,贾瑞只好护住头脸,缩着地上乱哼哼。过得好半晌,棍子停下,贾瑞却趴在地上不敢动弹。生怕惹恼了那二位,再招来无妄之灾。

  也在此时,李惟俭的马车停在了巷子口,迎面见丁家兄弟提着短棍行将出来,冲着李惟俭略略颔首。李惟俭便冲一边儿的贾琏笑道:“二哥,你且往巷子里看。”

  这马车车厢离着巷子口还有两步,贾琏哪里瞧得见?当即挑开帘栊跳下马车,行到巷子口,就见内中一人头上套了口袋,正捣头如蒜地哀求着。

  贾琏心下纳罕,行将过去,拽住口袋一角一扯,顿时露出了内中鼻青脸肿的贾瑞来。

  “贾瑞?这是怎么了?”

  瞧见贾琏,做贼心虚的贾瑞顿时亡魂大冒。怪叫一声爬将起来,扭头就跑,边跑边嚷道:“琏二哥,我再也不敢了!”

  “诶?你跑什么?”

  贾瑞哪里敢停下,拐着一条腿一溜烟儿也似跑没影儿了。贾琏纳罕着回到马车上,这会子有些反应过来,说道:“那贾瑞,是俭兄弟出手教训的?”

  李惟俭笑着道:“二哥可莫要胡说,谁瞧见我动手了?”

  “那这”

  “二哥且回去与凤嫂子言语一声,到时一切便知。”

  当下任凭贾琏如何问询,李惟俭就是不吐口。李惟俭心知肚明,要卖好就得卖给王熙凤,贾琏这人嘛……嗯,实在没什么能为。

  待回得荣国府,李惟俭领着晴雯、香菱回东北上小院儿,贾琏则一路纳罕着去了凤姐儿院儿。

  进得内中,便见王熙凤正端坐着,任凭平儿拆去头面儿。

  王熙凤瞥见贾琏就道:“怎地才回来?”

  “瞧了一场戏”贾琏拉过凳子在凤姐儿身边儿落座,纳罕着将所见所谓说将出来,便见王熙凤长长出了口气。

  贾琏愈发纳罕:“俭兄弟只让我回来说与你听,这内中到底打什么哑谜?”

  王熙凤瞥了其一眼,话到嘴边儿,改口道:“还能如何?那贾瑞今儿在园子里冲撞了我,我气不过,正巧俭兄弟瞧见了,我不过腹诽几句,不想俭兄弟还真当个事儿给办了。”

  凤姐儿心下暗忖,俭兄弟这人可交啊!旁的且不说,只说下晌应允了,这天才擦黑就将事情办妥,等闲人哪会这般快?

  这可真是六月债,来得快,去得更快!王熙凤这会子心下极为熨帖,连带对李惟俭印象大好!

  贾琏蹙眉:“怎么冲撞的?”

  王熙凤不想多说,便道:“就是冲撞了,言辞还颇为不敬。”

  “球攮的,我道那贾瑞为何见了我好似见了鬼一般,原是做贼心虚!”贾琏顿时怒不可遏:“下回再有这事儿你径直与我说了,不劳俭兄弟动手,我自己就料理了那厮。”

  王熙凤嗤之以鼻,道:“你就说得好听。那贾瑞跟你一个姓儿,你能下得去手?”

  贾琏顿时一怔,挠头道:“也是,我顶多骂他一通哪儿不是了?还是俭兄弟狠辣,我看贾瑞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可算是为你出了口气。”

  凤姐儿便道:“那也是俭兄弟为我出得气,与你何干?”

  贾琏凑过来揽了王熙凤肩头笑道:“那要不我明儿再去骂他一通?”

  王熙凤没好气道:“罢了罢了,可不敢劳动您琏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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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过天来,宁国府依旧热闹。只是王夫人、邢夫人、贾政都不过去了,王熙凤倒是过去了,又与秦可卿说了好些掏心窝子的话。

  李惟俭也没再去,这贾敬的生辰便如此过了。转眼九月九,重阳这天秋闱放榜。哦,放榜的是儒学,与实学无关。

  饶是如此,京师里也热闹了几分。李惟俭还特意去瞧了热闹,见识了喜极而泣的,见过了捶胸顿足的,也见识了榜下捉婿。

  瞧着满头白发的儒生被一帮下人塞进轿子里抬走,李惟俭顿时哭笑不得。这可真真儿是一树梨压海棠啊,就不知那位老爷子吃不吃得消了。

  瞧过了热闹,李惟俭照例去外城转了转,先去厂址看了,略略指点了如何施工;转头又去武备院催着陈主事赶紧将新式炮架子弄出来。

  他已然大抵知晓了轮胎配方,如今正在捣鼓充气轮胎,就等着炮架子就位好往上安了。

  奈何陈主事不紧不慢,只说月底才能完工。

  李惟俭施施然回返荣国府,因着时辰还早,换过了衣裳,便去了东大院边儿上的小园。

  忽而吱吱声传来,循声看将过去,就见黛玉正捏着那鸭子。

  李惟俭心下一喜,当即迎了上去。

  “妹妹。”

  “俭四哥?”黛玉颇为欣喜。

  她几日没见过李惟俭,今儿来小园游逛,便想着能不能撞见,不料就撞见了。

  “俭四哥这是才回来?”

  “是啊,”李惟俭笑着道:“隐约听得老鼠叫,赶忙换了身衣裳就来了。妹妹可曾久等了?”

  黛玉顿时乐了:“俭四哥莫非是顺风耳不成?这般远都听得见?”

  李惟俭意味深长道:“我这耳朵得分人。”

  黛玉心下一动,却不再多言。好似往常那般,二人沿着小径散步,不紧不慢。紫鹃瞧着暗自咬唇,那雪雁却乐出了姨母笑,好似在现场吃一般。

  行了一阵,转过树荫,黛玉就道:“今儿秋闱放榜了呢。”

  “嗯,过些时日,我就要搬走了。”

  黛玉欲言又止,心下有些不舍,可也知不好挽留。

  李惟俭就道:“如今别离,是为了来日久别重逢。我与妹妹,虽隔天涯之遥而不生疏,居咫尺之地而不狎昵。”

  黛玉心下动容,顿足扭身看向李惟俭道:“有俭四哥这话便足矣。天冷情不冷,人远心不远。都是自家亲戚,俭四哥来日过府,莫忘了寻我说话儿。”

第167章 攀蟾折桂

  黛玉这会子身形娇小,李惟俭转头,便见其仰着小脸儿,一双似泣非泣的眸子里满是晶莹。李惟俭心下动容,脱口便道:“定然忘不了妹妹,毕竟人生苦短、知己难寻。”

  黛玉刻下穿了一身月白交领兰刺绣长袄,湖蓝印披帛,闻言扭身看向草,双手却不自查地捋着百合分髻分出的一缕发丝,面上便噙了笑意。

  黛玉便想着,他懂她,果然就是知己。李惟俭则不禁感叹,亏得黛玉这会子年岁还小,又知晓其性情,先入为主之下这才与其拉近了关系。若再过上几年,以黛玉的性子,怕是极难亲近了。

  一时间静谧无言,二人又并肩沿着小径而行。过得半晌,不知不觉便停在了那一株虞美人身前,黛玉就道:“俭四哥上回教我的曲子很是有趣,不知还有没有旁的曲子?”

  李惟俭思忖了下,颔首道:“还真有这么一首,名为半壶纱。”

  “半壶纱?”

  “闻香一盏茶,兜揽半壶纱;清韵挽飘逸,养心自成华。”

  听得李惟俭说过,黛玉思忖道:“这曲子听着颇为出尘呢。”

  李惟俭便笑道:“人生不就如此?居闹市繁华思山野清幽,反之亦然。拔高一些,闹市修心,山野修行,二者缺一不可;流俗一些,不过是舍不得繁华,又忘不了诗与远方。”

  黛玉便笑道:“俭四哥果然通透,我常也这般想来着,又想着山野之中什么都要身体力行,不觉就有些打怵。是了,那曲子是如何唱的?”

  李惟俭清了清嗓子,道:“妹妹且听好。”哼哼有声,李惟俭随即轻声唱将起来。

  听着李惟俭那歌声好似娓娓道来一般,讲述着佛门隐士避居山野,荷池中洗笔,伴着彩霞还家,黛玉不禁心生向往。

  莫忘了黛玉可是个文青少女,这般山野隐士的生活,最是能勾动心思。

  待主歌唱过,忽而李惟俭低头看向黛玉。黛玉正仰着小脸瞧他,这下被瞧了个正着,心下忽而有些慌乱,正待避过头去,便听李惟俭低声唱道:“倘若我心中的山水,你眼中都看到,我便一步一莲祈祷。”

  黛玉顿时被叩动心弦。

  我心中有山水,旁人不知,偏你能看到,这便是黛玉一直孜孜以求的知己。

  李惟俭浅吟低唱了两遍,黛玉便附和着唱将起来,待到后来,李惟俭干脆闭了口,只听身旁少女唱得婉转空灵。

  已到了申时,紫鹃几次过来催促,却被雪雁拦下。眼见实在推诿不过,雪雁这才笑吟吟上前打破了二人之间的默契:“四爷,我们姑娘该回去陪老太太一道用饭了呢。”

  李惟俭抬头看了眼天色,道:“不想都这个时辰了,那妹妹快去用饭吧。”

  黛玉颔首,朝着李惟俭笑了笑,道:“俭四哥,那回见。”

  “回见。”

  李惟俭领着丫鬟回返自是不提,黛玉自小园转进后楼,不片刻便进了荣庆堂。因着明晰了李惟俭的心意,又得了一支曲子,黛玉心绪极佳。陪着贾母用餐,难得劝着老太太多用了两口。

  她的好心绪一直持续到了转天。这日与三春一道跟着教养嬷嬷习练过了女红,难得午间闲暇,黛玉便偏坐一隅轻声哼唱起来。

  刚巧惜春离得最近,隐约听得黛玉哼唱有声,便留神仔细听了。

  待第二遍听过,惜春总算听清了歌词,禁不住凑过来道:“林姐姐从何处得来的曲子?”

  “乱唱的,就是昨儿听俭四哥哼唱了一嘴。”

  “好听,可不是乱唱。”惜春认真道:“古怪,俭四哥分明是修道的,为何这曲子里满是禅意?”

  这话昨儿黛玉就想问来着,却被那点睛一句叩动了心弦,也就忘记了过问。因是她说道:“这倒不知了,都是修道,许是佛道相通?”

  惜春连连摇头:“这怎能一样?佛便是佛,道便是道,天差地别,差着远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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