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宋末年做藩镇 第55节

  辽国公主的事也很模糊,所以赵良嗣认为暂且不应当立刻提起。

  双方都有道理,所以矛头很快调转到郭药师身上,金人说常胜军屡次越界,所以再度要求将常胜军及其治下民户交给金国,同时还要岁币和粮食补偿。

  宋人说常胜军这坨垃圾谁爱要谁要,最好赶紧滚出燕地。但燕地之土是和你们金国先帝定了约定,现在被金人主动出兵强占,分明就是你们不讲道理,所以不仅是燕山府,就连已经在完颜宗望手里的景、蓟二州也要一并归还。

  当然,如果们愿意承认这是你们的错误,大宋岁币和土地方面都可以宽容些。

  郭药师那边只是偶尔开口说几句话,态度隐隐以金人为主。

  完颜宗望一手撑著桌子,一手打瞌睡,听著自家文官和赵良嗣越吵越有精神,满眼昏昏欲睡。

  帐外,一队金兵恰好走来,刘陵打了个哈欠,抬头看过去,正和其中一双满怀复杂神情的眼睛对上。他愣了片刻,吃惊道:

  “老张?”

  

第86章 唯我刘大将军

  和谈看的就是双方的口活,又称为嘴上功夫,跟一刀一枪的打下疆土不一样,和谈占便宜,是真的可以争取到许多钱粮和土地的。匚

  金人现在国内缺粮严重,各地叛乱不断,更兼因为完颜宗望带著部分精锐始终驻守在景蓟二州,以至于金国那边对辽天祚帝的围剿没能完全成功,天祚帝硬生生在武州破开一条口子,终于有了一线生机。

  张武在完颜宗望那边待了一段时日,也听到不少机密事情,当他说到自己那时候自称是刘陵,完颜宗望大喜之下,将一个族妹嫁给他的时候,刘陵眼神微动。

  倒不是心眼小到觉得张武“抢了”他的老婆。

  只是,张武现在是金人的驸马,他到底还有几分忠心,很难知晓。

  “而后完颜将军知晓我并非刘将军你,便将我落入牢中饿了一段时日,幸有我妻完颜氏生死不弃,凭著一点族中关系,终于让完颜宗望放了我,但要求我此后永归金国,一旦背离,便是身首异处。”

  张武眼里有一丝嘲弄。

  郭药师被人耻笑,就是因为从辽将降宋,现在又意欲降金,堪称三姓家奴。

  而他原本是宋人,而后跟随刘陵,现在又不得不降金,岂不也是三姓家奴?

  张武的手被握住,感觉到一阵温暖传来,他讷讷抬头,刘陵握著他的手,深吸一口气,眼里竟然有些晶莹泪水。

  “不碍事的,兄弟,你活著就好,真的。”

  刘陵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眼里有泪水,一只手握著张武的手,另一只手慌忙去兜里掏东西,因为动作慌乱,几滴眼泪直接砸到张武手上。

  张武沉默看著,心里狠狠一抽。

  “兄弟,先前都怪我的不是。你呢,既然已经是金国的驸马,你前途无量,哥哥我没什么好说的,但这儿有我常用的一个玉扳指,不值钱还有一个玉钗子,这是好东西,原本我准备给辽国公主的。”

  刘陵把两样东西紧紧按在张武手里,勉强笑道:“金人那边对你不知道好不好,我想北方一定是苦寒之地,你在那边无牵无挂,听你说弟妹也是个极好的女子,我替你高兴。

  你且先拿著这两样,若是境遇不好,你先卖了它们,能值点钱,若是还过得去,这玉扳指算是咱哥俩的念想,钗子你给弟妹戴著。”

  他声音哽咽起来,更多泪水涌出,似乎是忽然想起来什么,将腰间佩刀解下,张武慌忙推辞,被刘陵把刀按在手里。

  “这刀是口好刀,随我燕地厮杀两年,现如今也给你了,老张,兄弟,我们还会再见吗”刘陵声音越发嘶哑,用力握紧张武的手,哽咽道:

  “我当初就是不要脸,就是背叛了你,我就是想活下去,我知道你心里怨我,现在你活著就好,老张,不知道我们以后还能不能再见了,你要在那边,你要开心,你要幸福,你别老那么倔强,你也要知道低头讨好”

  刘陵絮絮叨叨地说著,张武深吸一口气,浑身颤抖著跪了下来,抱住刘陵的手,眼泪大滴落下,泣不成声。

  “燕京城外若不遇将军,我无活路,涿州若无将军照拂,我岂能有富贵,金军营中若不是假借将军名姓,我也早就被金人射杀在雪地中。将军无数次以兄弟待我,我岂能不以恩主终生事之,将军,我愿意跟你回去,求你带上我吧”

  两个男人抱头痛哭了一会儿,刘陵抬起头,擦擦眼泪鼻涕,把手放在张武肩头,嘶声道:

  “那你在金国境内的妻子怎么办?她对你好,你不想著她,就心里一横想要回来,我平日里是这么教你的?难道我现在是搁这装哭骗你回来么?老张,做人要有恩义情面啊!”

  “我”张武词穷,低下头只有哽咽落泪。

  哭了一会儿,刘陵拍拍他的肩膀,把他从地上搀扶起来,替他擦拭眼泪,“莫哭了,兄弟,咱俩都是找借口偷偷出来的,你赶紧把脸上身上收拾好,别让人瞧出来。以后若有机会,我打发人到金国去看你。”

  “将军,那你”

  张武泪眼模糊,在他的注视下,刘陵惨然一笑:“我被郭药师背弃,军中部下兄弟死伤过半,早已不成气候,现如今金人拿我说事,宋人不以我为意,我怕是没什么奔头了,你要好好活。”

  “将军。”张武的手立刻握紧,把他拉到自己跟前,犹豫了一会儿,仿佛是下定决心,低声道:“我我曾在完颜宗望帐中,看到听到一些东西。”

  他抬头张望了一下四周,低声道:“金人国内缺粮,往北榆州一带因为民间饥荒,已经屡次有人起事,所以金人那边国内应该是尽可能地索要钱粮,而并非土地,索要土地及常胜军等,皆是诈称,为的是多要钱粮。

  完颜宗望军中粮官多次言说后方粮草难继,更兼平州同样没有平定,他占著景、蓟二州,钱粮负担沉重。

  将军若是在宋人那边得以自主,不妨以此劝说他们,以钱粮为饵,说不定宋人那边会看重将军”

  两人各自回去,刘陵从地上捧起一把雪闷在脸上,捂住片刻后随即撇掉,整张脸被雪冻得通红,这样红著眼睛也不会被人发觉。

  过了半个时辰,营帐里面终于有推桌动椅的声音,刘陵知道那些人大概今天完事了,捅捅旁边站著的快要睡著的宋将,后者哆嗦一下,慌忙站直身板。

  郭药师掀起帘子走出来,看见站在外面冻得满脸通红的刘陵,轻笑一声,走到他面前时,低声道:“你倒是命大。”

  “你说什么?”刘陵皱起眉头,好像没有听到。郭药师身子微微前倾,正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眼前陡然一黑,刘陵收回拳头,然后对准他鼻子又是一拳,郭药师闷哼著后退一步。

  刘陵正拽起拳头准备打出第三拳,身后陡然传来一阵巨力,被人狠狠一脚踹在腰间,朝前踉跄一步差点没摔倒。但幸亏他身体结实,硬生生挨住,顷刻间拔刀转身,刀刃横亘在那人脖颈上,只需要侧手一拉刀柄,转眼间就能血溅三尺。

  月光惨白,照在完颜宗望脸上,他嘴微微张开,嘴里一口白汽遮住面孔,他也没想到这个穿著宋人将领反应能这么快。

  “放肆!”

  “放开都统!”

  刘陵身边刚才站岗打盹被他戳醒的宋将猛然拔刀,但并非对准他,而是对著周围的金军,周围的金兵宋兵全都大骂著拔刀对准彼此,顷刻间剑拔弩张。

  郭药师的常胜军兵卒落在远处,除了他和一名随从外,没人有资格到大仗前,他还蹲在地上,鼻血从指缝里流淌出来。

  完颜宗望看到刘陵眼里的神情就没有再动弹,死死盯著他,头也不回地吼道:“赵学士,你莫非是想开战么?”

  “刘陵。”

  赵良嗣掀起帘子走出来,看了一眼被刀架住不敢动的完颜宗望,沉声道:“不可无礼。”

  “嗤”的一声,刘陵收刀入鞘,完颜宗望脸上顿时涌起暴怒神情,刚要前进一步,刘陵眯起眼睛看向他,完颜宗望愣了一下,气极反笑,用辽话道:

  “原来你就是刘陵,倒确实是有胆识。好好好,不过胆子这么大有什么用呢?”

  他对著旁边头也不回地招招手,喊道:“张武出来!”

  张武心里一颤,周围金兵分开,都看著他,他沉默地走到完颜宗望旁边,不敢抬头看对面那个年轻将军。

  完颜宗望伸手搭在张武肩头,用手指戳了戳张武身上的甲胄,冷笑道:“你胆子再大,你手底下那千余马军,应当是攒了很久吧?本都统率军将其一个不剩全部射杀,曝尸荒野,任凭野兽啃咬。

  还有这人,听说是你先前腹心,可惜,如今也早就归了咱大金,刘陵,你那么横,有屁用?”

  “刘陵,不可冲动。”

  赵良嗣盯著刘陵,他看到刘陵的手始终按在刀柄上,心里不安,连忙在完颜宗望身后沉声道:“本官看此事有些误会,刘陵莽撞,但完颜都统方才也不应当殴打他,如今夜深了,明日还有的谈,还请各自回营吧!”

  “哼!”完颜宗望冷冷看了一眼刘陵,推开张武,大步流星地离开,周围金军也跟随过去,张武不敢看刘陵,也跟了上去。

  “都把刀收起来,”赵良嗣环顾四周,紫色官袍在火光下,显得有些发灰,他骂道:“一群不晓事的,就知道拔刀,这国家大事你们也能拔刀砍掉吗?下次再让本官见到你们胡来,一个个全都拿下,军法处事!”

  宋兵们低著头,各自收刀,刘陵捂住腰,对那宋将低声说了句多谢。

  “本将王禀,字正臣,刘将军方才当真是神勇。”

  刘陵腰间越发疼痛,赵良嗣也走过来询问他是否有事,又派人去寻大夫,让刘陵赶紧回去休息。

  韩世忠和几个亲兵走过来,搀扶著刘陵回去,又让他先躺下,过了一会儿,刘陵听到帘帐掀起的声音。

  刘陵正眯眼忍痛,脸上忽然一暖,紧接著满面香风,猛然睁眼的时候,耶律余里衍正蹲在旁边,满怀忧虑地看著他。

  “将军怎么了?”

  “把你带回家,所以被你丈夫打了。”刘陵哼了一声,耶律余里衍眼里闪过一丝愤愤,抬起白嫩小手覆在刘陵嘴上,恨道:“他才不是本宫丈夫。”

  她微微俯身,凑到刘陵耳边,轻声道:“你才是。”

  刘陵忍著腰间疼痛笑了起来,耶律余里衍忽然捧住他的脸亲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慢慢解开一条衣带,刘陵微微摇头,道:“他踹我腰上,现在疼得很,你别乱动。”

  “本宫先替你上药。”

  耶律余里衍慢慢替他脱掉一点衣服,又怕刘陵冷,把火盆挪近了一些,刘陵皱眉忍受著,感觉她的手指擦在腰间,有些冰凉,然后小心地裹上乾净布带。

  “殿下也会这些?”

  “先前跟族中嬷嬷学过一点,能让将军舒服些,本宫就很高兴了。”

  上药包裹好后,耶律余里衍替刘陵盖上被子,到外面说了几句话,然后又回来走到床边,慢慢掀起被子。

  刘陵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我腰疼动不了。”

  公主卸衣脱袍,小心地跨坐上去。

  “刘郎且先躺著就好,妾身来动。”

  她趴在刘陵胸膛上,在他脖颈嗅了嗅,对著耳垂轻轻吹起,吃吃笑道:“那个天杀的完颜狗,就在外面的营帐吧?”

  妻子对老王说,我丈夫就在家里睡觉。

  刘陵深吸一口气,察觉到他身子微微颤抖,公主满意的笑了。

  金军帐中,完颜宗望还因为刚才的事恼火,一杯接一杯。

  将军帐里,两道身影上下颠鸾倒凤跪躺著,一下接一下。

  外面风雪声响,辗转如呜咽。

  良久,

  刘陵看著趴在胸膛上的公主,满脸红润,如春水滋润过的桃花,他嗫嚅一下嘴角,声音嘶哑:“疼”

  

第87章 食必求饱

  当听著身后帐内传出的些许声音,当嘴里啃著的肉干又冷又硬,韩世忠觉得这冬天一下子变得难熬了起来。

  北地似乎常年都是寒冷天气,三月的时候,京城那边已经春暖花开,春意浓的像是一口气呵开了无数胭脂,无数馨香里,带著一层虚浮的华丽。

  韩世忠叹了口气,将冰冷的肉干和风雪全都咽进肚子里,在外面老老实实地站岗,当他不知道第几次活动已经冻僵的身体时,天边已经渐渐放出一抹均匀的白,如芝麻糊的边角处不断出现白浆。

  身后帘子掀起,刘陵捂著腰走出来,勉强活动了一下身子骨,韩世忠听到他身上传出骨节的咔咔声。

  “将军,小的催人去送饭来。”

  “你守了一夜?”

  刘陵拍拍他的肩膀,打量著说话时都冻得哆哆嗦嗦的韩世忠,然后把自己的大氅脱下,披在他身上,“回去睡吧。”

  腰,依旧还很疼,但是在经过昨晚的运动后,似乎缓解了一些。刘陵的心思被疼痛勾走了片刻,抬头看见远处越发显出苍白的天边,心里想起了自己昨晚横刀架在完颜宗望脖颈上的一幕。

  若是

  历史,会不会彻底改变?

  刘陵舔了舔嘴唇,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大金少了一个完颜宗望,也还有无数能打的精兵猛将,但大宋没了他刘陵,啧,那结局依旧不会更改。

  和谈还在继续,双方这次开始摆出各自的价码,不再仅仅是像第一天那样单纯是为了喷而喷,各自都开始放马标价,但郭药师这头野马,则是暂时被搁置在一旁,如同西餐饭后吃的甜品,单纯是当个添头。

  郭药师和常胜军,金人是看不上的,对于宋人来说,他们先前在郭药师身上灌注了不少心血,哪怕是整,也得把先他弄回手中再来整他。

  金国那边的使者应该是一直稳稳掌握著节奏,因为当中午的时候,赵良嗣走出来吃饭,看见刘陵时,示意他跟著自己一块走。

  去岁他们一同入京时,赵良嗣还很客气,现在客气只余三分,更多的,是一种身居高位的淡然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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