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宋末年做藩镇 第56节

  两人落座后等著饭菜送来,赵良嗣看了他一眼,笑道:“听说刘将军夫人有了身孕,本官理应祝贺,只是出来的急,却没来得及带什么礼物。”

  刘陵正要开口回答,见赵良嗣解下腰间的那一块玉佩,走过来,轻轻放在刘陵面前。

  玉佩的质地很好,应当不是低廉之物,刘陵时常会拿些玉器珍玩送给其他人,眼力也练出来了一点,看得出来是好东西。

  “末将,替夫人多谢”

  “此玉先前是一位辽国贵人的玉,所以,还请代为呈递给公主,至于说将军夫人的礼物,本官回去后,会派人送来,补上。”

  玉,给公主。

  这是赵良嗣的话,某种程度上也可以代替宋人。

  刘陵的神色没变,但当他抬眼看过来的时候,赵良嗣分明感觉自己身上居然微微有些战栗的感觉。

  虎躯一震,纳头便拜,或者释放出杀意,迫使无数人跪地,都像是戏文里为了吹捧才唱出的话,但现实里,当你站在九层高楼上俯瞰,周围没有任何防护,周围高空的风吹来,正常人都会无法控制地害怕。

  或者说进入笼子里,和一头饿了很久的老虎面对面站著,大部分人都会从心底感觉到恐惧。

  人的威势是可以养的,赵良嗣数年谋臣,身居大宋庙堂而不倒,如今官居高位,早就养成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但现在,刘陵平静地看了一眼玉佩,伸出一根手指将玉佩推回,赵良嗣看到这一动作时,不由得气息一滞。

  “公主的头面脂粉都由末将供奉,自是不必再送这等东西去伤她的心,赵公,此玉乃是良玉,她生受不得。”

  官儿,他没杀过么?

  辽人的太后都能一箭杀之,你一个辽人出身的在教我做事?

  赵良嗣沉默片刻,收起玉,颔首道:“私自馈赠殿下礼物,是本官孟浪了。”

  他回去坐下后,脸上没有半点被拒绝的懊恼,反倒是饶有兴致地问道:“蓟州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朝堂上说的不清不白,刘将军是亲历之人,想来是知道底细。”

  “郭药师与金人私下串通,以不可交出张觉为借口,意欲坑杀燕山府宣抚司官员们及末将这等忠于大宋的将领,然后举燕地降金!”

  这是和时立爱商量好的说法,毕竟郭药师先前采纳刘陵的“计谋”后,做的一系列事情都需要慢慢发酵,万一金人来了,他就是金人的狗,万一金人没来,他也能立起忠于大宋的稳固人设。

  就等于是举著一个屎盆子在自己头上,然后对其他人说若我骗,我就倒下去。

  然后刘陵的举动,等于是摁著郭药师的手,帮他满满倒了下去。

  “果然如此么”赵良嗣轻轻叹息一声,摇摇头:“大宋何曾亏待于他,没想到竟是这般人,刘将军,以后一定要记住天子恩德,万万不可再效仿某些人啊。”

  赵良嗣很喜欢说一些让人似懂非懂的话,带点官腔,带点神神叨叨,而且刘陵清楚,这厮最厉害的并非谋划,而是口舌,当年凭著一张利嘴入宋,硬生生走到了今日二品官的位置。

  这让他想起了时立爱那个老家伙,不过和赵良嗣不同,这老家伙官身尽无,也只剩下一张嘴了。

  “赵公,和谈几时结束啊?”刘陵是有资格问的,毕竟已经有口风传出,他很有可能会继承先前郭药师在燕地的位置,而且还有辽国公主的加成,宋人也会松开一点绳子。

  “难。”

  赵良嗣叹息一声,士卒走进来送饭,在两人面前放下食盒,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出来,赵良嗣看著饭菜,若有所思地问道:“听说先前谭宣抚克扣钱粮,刘将军,你实话与我说,涿州到底缺粮缺到了什么样子?”

  “回赵公的话,今年开春后,涿州城里面应该就能易子而食了。”

  赵良嗣:“本官会去细查的,不过你放心,本官会立刻派人回去催促,再给你运一批粮来,只是,不知道你到底要多少,也该有个数目吧?”

  一边说一边吃饭,赵良嗣碗里的才消下去一点,抬头看时,发觉刘陵已经吃完了饭,正在夹菜,不由问道:

  “刘将军很饿么?”

  刘陵笑了笑,回答道:“赵公放心,末将生来肚大,来多少都吃得下去。”

  

第88章 反!

  离开赵良嗣营帐的时候,外面正有几个金人等候著刘陵,当头那人正是故交。完颜拔离速大笑著迎了过来,一点都看不到当初在城外差点被刘陵一箭射死的恼怒。

  “刘兄弟!”

  完颜拔离速张开臂膀,和刘陵两人狠狠抱了一下,刘陵脸上迅速绽放出温和亲近的笑容,远处几个宋人将领恰好走到这边,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顿时皱眉。

  昨晚刘陵横刀架在金人二太子脖颈上的那一幕尚且还有很多人记著,当时周围的宋兵全都拔刀,心里真的荡漾起不少同袍情谊,但今日,就看到刘陵在这边跟金人握手言欢。

  “好好好,这次不方便,下次一定。”

  刘陵婉拒了完颜拔离速让他去一同喝酒的邀请,转头看见那几名脸色难看的宋将,笑著对他们拱拱手,正要说话的时候,外面传来马蹄声,几名宋人的哨骑狂奔回来,喊道:“有兵马正朝著这儿来!”

  “敌袭!”

  “敌袭!”

  凄厉的喊声瞬间传遍整个营寨,鼓声随即擂动。在营中走动的人,此刻全都愕然看向周围。

  金、宋、郭药师,三方都有著默契,来和谈的时候,都只带著少部分兵马,金人那边带的兵马最多,但也就是四百骑,因为完颜宗望的身份很高,所以才多带。

  郭药师在这场和谈里自始至终都是附庸的地位,没有资格多带,

  宋人童贯没亲自来,所以宋人兵马来的也不多。

  在三方大营外陡然出现的那支兵马,据说是郭药师手底下的几个将领直接反了,打著为大辽报仇的名义,带著各自手底下加起来要有六千多人的常胜军,悍然准备冲击营寨。

  而营寨内,三方加起来的兵马也不超过千骑。

  刘陵喊了一声,先把带来的五十名骑兵围拢到身边。这次他出门的时候多留了个心眼,在奉命离开童贯大营的时候,他不能多带随从,便将剩下的二百多骑派遣到隔著和谈营寨十里远的地方驻扎,一旦出事,自己也能寻过去找他们。

  韩世忠解开罩住马槊的布袋,这次不再畏寒,将羊皮手套摘下,虎口贴紧槊柄,槊头锋刃泛出冰冷光泽,在他身后牵著两匹马。

  五十骑都是跟著他从蓟州杀回来的骑兵,翻身上马后,一声声刀刃出鞘的声音随即响起,刘陵披甲后,从韩世忠手中接过白马的缰绳,同样翻身上马,化妆成老卒的时立爱也在其中。

  在其他宋兵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刘陵冲进公主住的地方,喝散了侍女,从马背上伸手过来,公主立刻握住他的手,借著巧力被拉到战马身上,韩世忠则是在刘陵的命令下,领著几个人直接冲入赵良嗣的营帐内,将一脸懵逼的赵良嗣拉出来,坐在韩世忠怀里。

  “怎么了?”公主小心搂住刘陵的腰,不敢过分用力,低声问道。

  当敌袭的声音响起时,无论是宋人还是金人,起初都乱作一团,都以为是对方撕破脸了,准备彻底开战,这时候双方底下的兵卒心里其实都很苦要是顶头的人死了,他们这些兵将顶著的头也就没了。

  直娘贼,到底是哪个狗噙的带兵过来了?

  赵良嗣也不是不懂事的人,这时候看到刘陵这边只带上了公主和自己,也没喊著让他去救其他的宋人将领,而是喊道:“童太师的大营就在南面,一路跑过去就安全了!”

  其他人死了都还可以弥补,万一赵良嗣死在这里,事情就大发了。

  他们正准备直接纵马开跑的时候,斜刺里一彪金国骑兵直接杀出,完颜拔离速没有披甲,穿著黑色袍衫,手挺长矛,锋刃抬起遥遥指著刘陵。

  “先把事情说清了再走不迟!外面到底是不是你们宋人的兵马?”

  刘陵冷笑一声,让公主提著箭囊,自己解下硬弓握在手里,直接上箭开弓,对准了完颜拔离速:“先想清楚了,我刘陵兵马死伤殆尽,大宋童太师兵马又都在南面,更何况,大宋就算杀了你们家完颜都统又有何益?我须得保护使者,你若是敢拦,我刘陵认得,我的箭却是认不得!”

  赵良嗣缩在韩世忠怀里,这时候慌忙冒头喝道:“不可伤了金人!”

  他看向完颜拔离速,用辽话喊道:“这些兵马绝非我大宋唆使,你速速去保护你家都统,万一来不及,你我二国开战,到时候黎庶肝脑涂地,全在你等今日护持不力之过!”

  两边对峙,周围的宋兵和金兵在慢慢涌过来,完颜拔离速根本不退,握紧长矛,眼看著去路就要被堵住,刘陵三指扣弓放箭,完颜拔离速身子晃了晃,座下战马脸上插著一支箭矢,顿时哀鸣一声栽倒。

  其余金兵看情形不对,立刻拔刀准备冲杀,刘陵从公主手里接过箭矢,再度开弓,毫不犹豫地再度射倒一匹战马,吼道:“我乃涿州刘陵,先前冲营生擒你们完颜大帅的便是我,汝等欲试我弓箭利否!”

  他双腿一夹马腹,白马踩著积雪开始前进,身边五十骑兵全都跟上,韩世忠倒是不怕对面的阵仗,示意赵良嗣在自己怀里躺好,握著马槊,看著前面接连开弓悍然射倒两个金人的刘陵,心里只觉得莫名酣畅起来。

  刘陵催动战马的同时,随手把硬弓塞给公主,反手抽出佩刀指著摔倒在地上的完颜拔离速:“我若是想杀你方才便杀了,外面定然是有人作乱,你赶紧去保护你家都统,快滚!”

  和谈用的大营,顷刻间混乱了起来,而且部分地方,确实有宋兵和金兵发生了械斗厮杀,因为都以为是对方翻了脸。

  听著外面人喧马嘶的喊闹声,一处营帐帘子掀起,郭药师走出来,身后跟著甄五臣,周围的营帐内,先后走出了百余名常胜军兵卒。

  郭药师缓缓解开身上的紫色宋人官袍,随手扔开,看著它像一坨垃圾般飘落到地上,眼神淡漠。

  金人宋人对于张觉的态度,当真是让他心寒。

  莫说是张觉,就连始终坚守到今日的平州张敦固,也没资格派人过来参加和谈,显然,双方都已经默认了平州的下场。

  更何况这两日的和谈显然已经快要有结果了,双方对于郭药师的处理决定,让他彻底绝望。

  当真都是泱泱大国。

  好大的威风啊。

  今日之张觉,便是我郭药师的来日。所以现在,他郭药师不求官不求名了,甚至也不去想以后了。

  他记得刘陵那厮曾说过,人活著,是求一个死法。

  这话说的很有意思,尤其是在这时候,则是让他情不自禁地去回味,去想像。

  他娘的,都别玩了。

  郭药师张开双臂,沉声道:

  “为本帅披甲。”

  

第89章 来来来,换家

  双方都习惯在桌子上说话,但现在,有人选择了掀桌子。

  刘陵策马狂奔,身后公主颠颠的,不断撞击他的后背,公主咬住红唇忍受,死死搂住刘陵的腰部,后者这时候也顾不得腰部疼痛,只能策马扬鞭,一路飞奔。

  赵良嗣说营寨往南就是童贯的大营,但刘陵这时候选择朝著约定好的地方前进,那里,有他的二百多亲信骑兵。

  在涿州城的一亩三分地上,刘陵可以说那就是他的地盘,但偌大燕地,现在若是有人敢腆著脸说这儿归他管,那么,那个人应该就是郭药师了。

  宋人哨骑发现敌军来袭的地方在西面,但刘陵一行人狂奔了片刻后,被派遣到前面的骑兵转回来,喊道:“前面官道上也有!少说数百个兵卒,有人在把守路口!”

  “走小路!”

  数十名骑兵在荒芜的田地里狂奔而过,身后扬起无数灰尘,惊起田埂边枯树枝头的几只乌鸦,大叫著飘飞在他们头顶。

  赵良嗣很惊慌,但很懂事地没有催促。

  但并非他在明知刘陵没去童贯大营的前提下选择默许,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这儿的地形和方向。

  随著马蹄声慢慢停缓,韩世忠和几名骑兵回到刘陵身边,不用他多说什么,刘陵就已经看到,小路那头也把守著数十名兵卒。

  这次再没有其他小路了,刘陵从公主手里接过弓箭,带著身后骑兵们再度加速,顷刻间弓弦开仗,箭矢脱手而出没入一名常胜军兵卒的头颅内。

  其余骑兵大多都会弓马,齐齐放了一轮箭矢,半数箭矢没射到人,但既然射中了的,路口那边当即倒下十几人。

  韩世忠感觉战马在不断加速,他微微伏低身子,手里马槊微敛,已经遥遥对准了一个常胜军兵卒。

  马蹄声微缓,两名常胜军兵卒仓皇抬起长矛刺来,韩世忠抬臂让过长矛,将两根长矛牢牢挟住,随著战马冲势不减,那两个常胜军兵卒还愣愣站在原地,顷刻间,韩世忠马至、人至、枪至!

  血花从一个常胜军兵卒的下巴处爆出,马槊从下而上贯通了整颗首级,随即常胜军兵卒全身的重量都挂在和马槊相连的头颅上,被韩世忠仗著马槊高高挑起后砸落到地上,溅起一圈尘土,在身底下慢慢荡漾开的血泊表面,兀自在马蹄声中颤抖。

  沿途不断有尸体栽倒,五十多骑兵直接冲过了守军的防线,继续朝著远处狂奔。

  马蹄攒动,韩世忠感觉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流淌,知道是之前那个常胜军士卒的,他眼里闪过一丝兴奋,在他怀里,赵良嗣默默抹了一把满脸的血污,刚才鲜血喷出来的时候,大多喷在了他的脸上。

  赵良嗣缩在韩世忠怀里,有些抑郁地看向远方。

  跑了大半天时间,再也没看到一个常胜军士卒的身影,又跑到前面探路的几名骑兵忽然射出两支响箭,赵良嗣眯起眼睛,看到前方小树林里忽然出现了许多身影。

  一行人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刘陵带著公主下马,也给白马留点时间休息。几个兵卒正围著一个老卒,刘陵走过去的时候,他们都站起身。

  时立爱神情有些难受,他毕竟已经老了,刚才纵马狂奔了将近十里路,一停下就呕吐不停,刘陵蹲在他身边,用自己水囊里的温水替他漱口清洗,又示意公主走过来,把她的白色狐裘披在时立爱身上。

  “老东西,这儿不能停下。”

  刘陵拍著他的后背替他顺气,低声道:“得走了。”

  时立爱咳嗽几声,将水囊还给刘陵,勉强站起身。

  “那是谁?”赵良嗣瞥见刘陵对那个老卒态度很温和的样子,不由得好奇道,他已经意识到抱著自己的有可能是个宋人,因为韩世忠偶尔说话的时候,那种口音是改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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