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好贤王 第45节

  当然,楚王这声“亚父”,也让其中两位率先绷不住了。

  一个自然是和崔蝉同岁,但被李宽喊了几声表舅爷的窦渭:老人家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的好友竟然有沦为自己晚辈的时候。他看着此刻面色铁青的崔蝉,想笑又不能笑,只能使劲掐着自己的大腿,一边感叹李宽不学无术,一边感叹好友今日的“祸不单行”。

  当然,另一个人,自然就是当事人崔蝉了。

  他看着平白让自己矮了一辈的李宽,强行压下自己心中的怒火,念及今日这场谈话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于是崔蝉还是选择了“挨打犹做笑脸人”:“楚王殿下,不知你想要老夫等人,为您做些什么呢?”

  崔蝉开口,分量自与其他的不同。

  博陵崔氏的家主崔蕴看了他一眼,几番欲言又止,却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既然有此问,”李宽嘿嘿一笑,假装没看见自己叫“”时,崔蝉那疯狂抽动的眼角:“军械,我想诸位弄不到,但是本王能弄来,至于人手,”李宽故作神思的摸了摸下巴:“貌似也够用,要不”抬起头来的李宽巡视屋内一圈后,缓缓开口道:“你们想办法给本王弄点粮食?也不多,百八十万石足矣,毕竟本王将来上位之后,这第一件事除了大赏有功之臣,剩下的,还是解决这次的蝗灾啊。”

  不得不说,李宽的话,除了军械这块儿大家可能还多少持有一点怀疑态度,剩下的,可真就没什么人怀疑。

  一旁,在方才的风波中不幸沦为看客的窦渭,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抬头看了李宽一眼:“楚王殿下,不知太穆皇后曾经是否将一枚金钗,交到了您的手上?”

  “你是说这个吗?”李宽装模作样的从怀中掏了一阵,实际上最后是从空间内取出那枚金钗,他一边拿在手里向众人展示,一边神色有些伤感道:“这是我祖母留给我的临终遗物,算是最后的念想……”

  没人在意李宽此时是否真的难过,世家家主们在见到这枚金钗后,先是震惊,随后便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望向窦渭,似乎在征询什么。

  而窦渭也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神色郑重地朝众人缓缓点了点头。

  然后,大家仿佛再次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般。

  “楚王殿下,还请节哀。”弘农杨氏家主杨震此时看李宽的表情,就如同看自家最为出色的子侄一般:“相信太穆皇后在九泉之下,也不希望您伤心难过吧。”

  “唉……”李宽叹了一口气,然后伸出手,装模作样的在眼睛摸了摸,随后有些尴尬地笑道:“本王非是故作小儿女态,实在是……睹物思人罢了……”

  实际上,李宽现在的心情当真很不好受,窦渭方才的问题很是让他感到错愕,但随即他便想到了这枚当初让李渊退让的金钗,从先前众人见到金钗后的反应,李宽完全可以推断出,祖母临终前交给他的这枚金钗,比他原以为的,要重要得多。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外人眼中,向来狂悖不羁的楚王殿下,纵然此刻周遭尽敌手,如同身陷泽国,可他只要想到祖母,便会生出无穷无尽的勇气。

  “祖母甚爱我……”李宽忽然吸了吸鼻子,作为大唐的楚王,他不想在敌人面前展现自己的软弱,可眼下,这个小小的意外还是让一直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楚王殿下最终红了眼眶:“祖母甚爱我,山高海阔,远不及此情其万一也……”

第92章 痛快的,还在后头。

  “本王思念祖母,一时情难自禁……让诸位见笑了……”许久之后,意识到自己在众人面前失态的李宽,提手朝众人一礼。

  “殿下哪里话……”若是论资排辈,窦渭和李宽的祖母可以算作是远房表兄妹,所以这个时候他自然要站出来打圆场:“殿下至情至性,至孝至诚,我等内心只有佩服,何来取笑一说?”

  “是呀是呀……”等窦渭开口之后,除了威望甚隆的崔蝉,和一直眯着眼打量李宽的杨震、剩下的人,大都嘴上附和了两句。

  当然,考虑到大家今天欢聚在这里,是打算帮着楚王造他爹李二陛下的反,所以窦渭那句“至孝至诚”,多多少少是带点黑色幽默了。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温情,那只是太穆皇后独予李宽的情感。

  在场的世家家主们,谁敢说自己对这位奇女子没有一丝畏惧之心?

  太穆皇后,年幼时便被其舅父周武帝宇文邕抚养于宫中,极尽宠爱,几乎所有认识她的人,都认为她会成为一位极优秀的女子,这其中(史书记载)就有名将长孙晟(李宽的外祖父)的兄长长孙炽,他就曾劝说过自己的弟弟长孙晟,希望对方在长孙家的后辈之中挑一位与其结亲。

  当然,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后来,太穆皇后及笄后,隋文帝受北周禅(接受北周皇帝禅让皇位),她也曾大哭道:“恨我不为男,以救舅氏之难。”

  有这样的志向和情怀的女子,注定此生不凡。

  当然,后面的故事,就不用过多赘述了。

  雀屏中选,和太上皇李渊结成夫妻,生下四子(李建成、李世民、李玄霸、 李元吉)一女(平阳公主),最终病逝陇右。

  这是天下人皆知,同时也是史书上会记载流传的事情。

  可事实上,太穆皇后,对于整个关陇集团来说,都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其原因无他,当初武帝宇文邕在北征突厥的途中去世之前,已经预料到北周未来的他,将属于皇室的一部分财富交到了自己最疼爱的外甥女手上,同时据说,还留下了一支铁骑。

  后来窦氏的父母(窦毅和襄阳长公主)相继去世后,也给她留下了大量的财富以及忠心耿耿的家臣。

  所以,在不知不觉间,经过漫长的岁月,窦氏手中,已经慢慢积攒出了足以影响天下走势的力量!

  而这一点,也在后来得到了证实。

  事实上,当初李渊从晋阳发兵,他手上掌握的,不光是他李家世代积攒下来的家底,还有窦氏倾力相助的那一份。

  这位奇女子,在不显山不露水隐忍潜藏几十年后,最终找到机会,帮着夫君一朝起势,灭了隋朝,报了舅族之仇。

  实话实说,纵使不提太穆皇后最出色的一对子女:打下大半江山,战无不胜的李世民,和以女子之身上战场,死后以军礼下葬的平阳昭公主,太穆皇后窦氏,对李家最后能夺取天下一事,依旧是功不可没的。

  所以,在她死后留下的那枚代表她个人信物的金钗,从某种程度来说,那不光是一笔令人无法想象的巨大遗产,还意味着这是一个无比威严的警告:她倾其所有庇护之人,世人最好带着三分敬畏去看待。

  当然,这场中的世家家主们,或许单个还真的要仔细斟酌一二:考虑是否因为李宽方才从怀中取出的那枚金钗,而换一个亲王甚至是异姓王或者某位位高权重的前朝旧臣来当这个牺牲品。

  可每每当强大的个体组成群体,这个强盛的群体是生来就带着某种目空一切的底气的。

  崔蝉的一言不发,杨震的随意打量,都意味着一件事:李宽所展现出来的底气,并没能让他们改变主意,甚至,他们更满意了。

  显而易见,有太穆皇后的这笔遗产在,楚王殿下能闹出来的动静只会更大。

  “楚王殿下,”崔蝉在众人的吹捧过后,再次出声道:“不知道殿下所需粮草,大概是多少?”

  “这玩意儿不该是多多益善吗? ”李宽挠了挠头:“亚父,你该不会是想空手套白狼,让本王随便开个价,然后你就嘴上说着回去先准备,等过了两天,又派人告诉本王‘时机已到’,趁早动手吧?本王告诉你啊,本王打小就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见不到粮食,别想本王做出任何逾矩之事!”

  被李宽一下子说中心事的崔蝉,下意识地身体前倾,双手撑住膝盖,他微微阖眼,看着李宽道:“楚王殿下放心,老夫决不食言,开价吧!”

  “一百二十万石粮食!”李宽揉了揉鼻子,大言不惭道:“只要粮草到位,本王保管能将玄甲军都给干废!”

  “可以,七日之内,我们会将一百二十万石粮草送达长安!”崔蝉甚至没作任何还价,在他看来,这些粮食不过是交到李宽手里走个过场罢了,甚至,按照他事先与王家家主王群岳商量的计划,这些粮食,最终都会成为上位后的李恪安抚民心的手段,所以,崔蝉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答应了李宽的要求。

  “很好!”李宽满意地朝崔蝉点了点头,随后,他环顾四周:“亚父都发话了,诸位没意见吧?”

  五姓七望的另外两家,自然是没意见。

  而关陇八大家,尤其是先前跟李宽起了冲突的萧丛和谢俊,则是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看向杨震。

  杨震则是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崔蝉,最终,他也没说话。

  大家都是一阵沉默。

  “既然如此,那本王去准备人手了,看来得去一趟窦叔家了……”李宽最后的喃喃自语,总算是提起了大部分人的兴趣。

  窦师纶……

  那可真是个狠人啊……

  而就在李宽准备自顾自离去,忘记自己本是此间主人时候,他忽然转头看向崔蝉:“亚父啊,说话算数吧?”

  “殿下放心,自然算数。”此刻的崔蝉,哪有什么累世豪门,千年世家家主的气概,他眼下憨厚地就像个坐在田垄上的老农,正和跟自己反复确认收成的粮商打交道:“殿下放心,老夫说到做到,这桩生意,该是童叟无欺!”

  “童叟无欺么?”李宽似乎觉得这个说法很有意思,有意思道他忍不住放进嘴里咀嚼了一会儿:“童叟无欺好哇……”

  良久,在一片诡异地沉默中,李宽抬起头,对一直微笑示人的崔蝉道:“亚父,痛快!”

  “痛快么?”崔蝉微笑问道,他似乎也觉得李宽这句“痛快”很有趣。

  “当然,痛快!”李宽满脸认真的点头应道。

  只不过,老东西,你信本王,痛快的,还在后头呢……

第93章 上钩

  在结束玉山别苑的那场会面的第三日,做好一切安排的李宽就再次以“单翎”的名义,派人给银月楼传信,信中言明自己需要四十万石粮食,若是五姓七望不愿卖,那么自己就只好先付银子,再自己上门去取了。

  甚至为了表示自己对四十万石粮食的势在必得,李宽直接派手下的暗影刺客在银月楼的赌桌上疯狂输钱。

  反正如今也阔绰了,卖琉璃得来的二百多万贯铜钱在召唤空间里也占地方,不妨再多输些。

  仅仅只是半日功夫,李宽就已经输掉了八万贯钱,而这些钱,按照当前的粮价,已经足够买上十万石的稻,或者八万石的粟了。

  银月楼的胖掌柜此时也意识到,对方是认真的了。

  当下,已经无计可施的他,只能找到身在长安的王家家主王群岳,将“单翎”的要求尽数告知。

  而进来和屈突通来往甚密的王群岳,如今在得知了某件“好消息”后,心情大好的他,打算亲自带着几位好友见一见这个“单翎”,毕竟对方先前只是跟自己等人的族中管事或者晚辈打交道,听说风评还不差,那么正好,老哥几个如今在某件事上即将一锤定音,那就不妨暂且当个乐子,见一见此人也好。

  而与此同时,皇宫内。

  “二哥,我昨日已经按照你交代的,见过屈突通了。”御花园内,李宽李恪哥俩一人一根小鱼竿,开始垂钓太液池里吃得圆滚滚的锦鲤。

  “怎么说?他是不是老感动了?觉得你出息了?”李宽一边盯着浮漂,一边眉飞色舞道:“那番话可是我想了好久才最终敲定的,我保管屈突通把这话听完,估计前脚恭送你出门后,后脚就屁颠儿屁颠儿地去找王群岳他们去了。”

  “二哥……你说的还真准……”李恪抿了抿嘴,随即失笑道:“可我觉得这样有点不讲武德唉……”毕竟让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向屈突通诉说着压根就不存在的皇宫凄惨生活,以及自己结尾那句:“风雪压我两三年……还请诸君,为我龙抬头!”

  要多悲壮有多悲壮,要多热血有多热血!

  李恪甚至敢说,当时自己这番话说出口,那些在场前朝老臣们,看自己的目光,尤其热烈。

  可能他们当时的心境,跟曹操见到“四世三公”的袁绍,对董卓拔剑吼出“我剑也未尝不利”时的心境,两相比较,估计差不多吧。

  当然,热烈的,想效忠的,都是些不明真相的。

  “武德? ”李宽忽然用肩膀撞了一下弟弟:“你想啥呢?那帮老家伙拿你我兄弟当棋子,这就讲武德了?他们要真有本事,找咱爹啊,找你我算怎么个事?对了,弟儿啊,我想好了,这次我们弄到手的粮草,到时候就让大哥以太子的名义写信给这些老东西,与他们购买粮草,算是走个过场,回头啊,咱们就把粮草给大哥。至于好处,我想好了,将来等大哥当了皇帝,让他们专门给咱哥俩来一次选秀,当然,要是那时候咱们到了皇祖父这个岁数,又没他老人家好色的话……那就让大哥破例给咱把陵寝的规格提上一提?”

  “我说二哥……”李恪眼下是真的有些吃不住自家二哥的脑回路:“今年过了年关,你也才十一,我刚十岁,按理说依照咱俩这个年纪,万一有个好歹都还算夭折(十二岁以前算夭折)……所以现在考虑选秀和修皇陵(亲王陵的规格在往上提,就是皇陵了)的事,是不是早了点?”正所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如今李恪说话做事,已经沾惹上几分兄长的习气了。

  “唉……”李宽谈了一口气,随口看了身旁的弟弟一眼,然后将目光快速转向水里的浮漂:“你可别说‘夭折’两个字两个字,晦气!讲真,我还真有点担心这中间出点变故,要是咱爹那个昏君在我们‘忍辱负重’的当口察觉到异样,断定咱哥俩谋反,你说咋办?那恐怕……”

  “唉……”已经被迫上了贼船的李恪,闻言也只能叹息:“二哥,做了就别后悔,你我问心无愧。”

  “小恪啊,”李宽忽然用下巴挑了挑,示意李恪看太液池另一头,执意找了块“风水宝地”准备上鱼的李泰,对方此刻正在大呼小叫当然,不是因为上鱼,而是这个倒霉蛋竟然钓上了一条黄鳝,可无奈连五谷都尚且认不全的魏王殿下,执意认为自己现在钓上来的是水蛇,他一边哭喊着叫“二哥三哥”,一边疯狂示意远处的侍卫宫人前来帮忙,手里鱼竿,他想扔又不舍得扔,整个人都纠结极了。

  “还是小泰幸福啊。”李恪微微一笑,发出感叹,紧接着,他目光陡然发生变化:“二哥,二哥!鱼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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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钩的,自然不只是鱼。

  比如李二陛下此刻心情就很是复杂。

  御书房内,他当着房玄龄杜如晦两人的面,一边在御案面前踱步,一边疯狂叹气。

  “这竖子……这竖子啊!”李二一个转身后看向房玄龄,痛心疾首道:“他就是要造反,也得学学朕!事以密成!这混账,光天化日之下,把人请上别苑,朕都不说朕暗中是否有耳目了,就别苑旁的那队玄甲军,这竖子当他们都是死的吗?!当朕目盲耳聋吗?!”

  “陛下,您先息怒……”被李二喷了满脸唾沫的房玄龄,此刻很是无语,他发现不管“小李二”楚王殿下,还是眼前这位大李二,父子二人都有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相同之处:就是他们行事方式以及看待事情的角度,往往都与常人不同。

  比如李二陛下眼下压根就不是因为某竖子可能要造反而感到生气,而是他觉得儿子造反造得如此手法粗糙,多多少少有给他这个天策上将丢人的嫌疑。

  “还息怒?! ”李二瞪了一眼房玄龄:“房卿,你知不知道哇,这竖子自己作死就算了,他还拉上恪儿……”李世民似乎真的有些伤心了:“这小兔崽子……前几日还那样维护自己的弟弟,眼下却拉着人家往火坑里跳……”

  “陛下,正因为楚王殿下对蜀王殿下有安排,老夫反而觉得,造反一事,恐怕未必是真。”房玄龄之所以不着急,其原因也在这里,因为皇位毕竟只有一个,你拉着弟弟陪你一道造反,不稀奇,可你俩各自为营,各自拉拢支持者,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咋的,就造反这事儿,你俩还能够求同存异?先合力解决父兄,再各自摆开阵仗,一决胜负是吧?

  这怎么都不太现实啊。

  “房卿,朕知道你心中是怎么想的。”李二看着房玄龄,满脸严肃道:“可你想想朕的这个竖子平日是个什么德性?这小兔崽子什么时候用常人的思维考虑过问题?这事儿,他真干的出来!而恪儿那孩子,本性纯真,前些天更是被这竖子倾力回护,所以当下就算受到这竖子蒙骗,也是情理之中啊!”

  李二此话一出,原本压根就不想参与到这场幼稚对话,所以一直在闭目养神的杜如晦,猛地睁开了眼睛。

  因为此刻就连他也觉得,如果此人是楚王殿下,他能这么干,似乎也不足为奇啊……

第94章 杀鸡的“牛刀”

  能让杜如晦都觉得干什么都不算出格的某竖子,我们的楚王殿下,眼下,终于遇到了为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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