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格歪坐着，摸着岩壁，怔怔出神。
这黑漆漆的世界中，一切宛如静止，渐渐地就只剩下他的呼吸声，他下意识放缓呼吸，然后便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一滴水从洞顶落下。
正打他脸上。
他抬手抚过水渍，又顺便抓了抓头上有些斑秃稀疏的硬毛，动作扯到左肋的伤口，让他无神的双眼稍微多出一点活气。
整天苟活在洞窟中，不见天日的浑噩度过，都不知道过去多少天，就好像时间已经跟他无关，他只知道，饿了很多次，又吃了很多次，有的时候还要一直饿着。
一阵脚步声响起。
只见一个比他略矮一头的身影，在黑暗中摸索过来。
那人来到面前，叽里呱啦吐出一大堆话，言语间带着明显的关切。
鲁格收起自己的长吁短叹。
打量来人。
他在这段时间里，唯一幸运的事，就是巧合的救下面前这个叫艾丝金的狗头人，一位比他要稍微矮一点的狗头人少女。
艾丝金已经是他接触到的，少有的能够交流的狗头人。
“鲁格哥哥，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你的伤还好吗？”狗头人少女艾丝金凑到近处，仰头看着他，一边用指甲扣弄着牙缝，一边柔声说，“主人已经在召集人手，可能要带领族人出去狩猎。”
鲁格愣了一下，单手撑着洞壁，晃悠着站起来。
“黑爪圣主的食量又变大了。”他感叹道。
“不是黑爪主人，黑爪主人……已经成为食物，一口被新主人吞掉！现在我们要追随的是更强大的灰长脖主人，它一定不会轻易被吃掉。”她说起话来已经比以前好了很多，近乎顺畅了。
他一边肩膀抵靠在洞壁上，闻言翻了个白眼。
平日里他便喜欢独处。
一是能少挨些揍，狗头人在对同族抡拳头时可从不吝啬。
二是他喜欢独自享受饿肚子的感觉，饿肚子可以说是每个狗头人一生中重要的组成部分。
这次独处的时间并不算长。
肚子只饿了一次，没想到就改朝换代了，听起来新的追随对象可能脖子会有点长。
艾丝金一手继续扣着牙缝，另一只手摊开，递到他面前。
“给你。”
鲁格闻言眉头一挑，心中已有猜测。
他低头凑近。
只见一块巴掌大小的烧焦的肉块，近处还能闻到焦糊味下掩盖的腥臭。
狗头人少女知道他爱吃熟食。
他抬头看向艾丝金的另一只手，那剔牙的指甲上正带出一点柔和微弱的光亮。
“你又吃那种发光的蘑菇了？”
“没有多，我听你的，蘑菇没有多吃，不会有事，我很强壮。”
艾丝金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再一次把那只手向前递了递。
他挠了挠耳朵附近的长毛。狗头人的耳朵位置快长到脑袋后了，他一直不太适应。而且他还发现，自己最近好像有点生虫。
几根杂毛，挠了又挠。
狗头人姑娘安静地举着手。
“一人一半吧。”
他拿起焦而不熟的肉块，憋足劲从中撕扯，一半放回到狗头人少女的手心。
艾丝金笑眯眯地一把将肉塞进嘴里。
鲁格看着她鼓动的腮帮子，也抬手咬下一块用力嚼起来，但他的秃毛狗脸上没有艾丝金的那种幸福满足的笑容。
焦黑的烤肉进了嘴，不及嚼烂已咽下去，胃里登时舒坦不少。
又能活两天，他在心中感叹道。
有一顿没一顿的蹭取狗头人少女本就不多的食物，感觉自然不好，但他不想饿死。
他长出一口气，反出一股酸臭。
忽然他又皱了皱眉头。
莫名的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来。
他好像曾经有训斥过艾丝金吃那些发光的东西。
“鲁格哥哥，你怎么还不咽下去？”艾丝金笑着说。
“我……”
他忽然发现肉块还在嘴中。
他把手在面前摊开，张嘴一吐，果然是那块肉。
听说很多老狗头人在弥留之际，会出现这种脑子不好使的状况，甚至还会失控的直接在乱喊乱叫中死去。
难道我也快死了？他开始乱想。
可是我不老啊！就算是死，我也是饿死的！难道饿坏了脑子？而且我还没成为巫师呢！
他在心里哀嚎着，忽然一个激灵。
他再低头一看。
拿在手中的不再是那块肉，而是一个散发着幽光的圆珠。
幽光闪动间，煞是美丽。
周围渐渐开始晃动，逐渐变成地动山摇。
他还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去护住艾丝金，但动作只做到一半，一切便轰然消散。
他睁开眼睛。
一丝怒意在眼底闪过。
世界恢复安宁，远处的滴滴答答声依旧。
鲁格低下头，看着被他抓在指尖的圆珠，还有他腰间一直奋力震个不停的培育袋。
“谢谢你，小家伙，你可以休息一下了。”他拍了拍袋子。
“你的精神力好弱，也是低级巫师学徒吗？”
他看着手中的圆润的珠子，开始傻子般的自说自话。
“这么低级的学徒就出来乱逛，可是很危险的，难道你从小是生活在大城市中长大？是那些地窟城吗？地窟世界的危险，可是会超出你的想象……”
“你真的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我前几天遇到一条蛇，那条蛇都会利用精神力说话。”
鲁格一边说着，早已经完成两个法术模型的赋能，一个是防患于未然的精神沸腾，可以让他更精神一些，还有稍微对抗心智迷乱的作用，然后便是眼下正在做的，他在悄悄给这颗珠子留下秘法印记用做记号。
“无礼的家伙！”
圆珠涌出一阵带有强烈情绪的精神波动，秘法印记烙印失败。
忽地幽光泛起，圆珠开始上下乱窜。鲁格用手抓住它，同样跟着它上下左右的乱窜乱冲，他早就感觉这家伙要跑，才想留下秘法印记，眼见一时僵持不下，蛮牛之力悄然加持于身。
“我可是极限巫师学徒，竟然会被你……你竟然是个狗头人！早知这样我都不会去诱梦！浪费我的精神力！”
圆珠子话说到中间就突然音高个八度，刺中鲁格的心。
鲁格正想反骂回去，却突然顿住，圆珠也停下不再动。
“朋友，你好像裂开了。”
第29章 继承与赠予
原本在他手中光滑无比的圆珠，此时能摸到一个明显的裂痕，丝丝缕缕的奇妙之物正从裂缝中飘出，又缓缓收回，每次都有小部分会彻底逸散，在他的感应下，那奇妙的东西像是由对方的精神力构成，却又有一点区别。
“你做了什么？”圆珠质问。
“把你像宝贝一样攥在手中算吗？”鲁格意识到这对于对方好像会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虽然不知道之前对方具体想要做什么，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所以现在也乐得见到对方的慌张。
“好臭！你怎么会这么臭！”
圆珠突然开始惊叫。
“咦？我怎么还可以闻到气味？”
正当对方在一直剧烈波动的精神力中传出带有疑问的情绪时，鲁格猛地弹动手臂，将圆珠甩了出去，然后脚下不停迅速的拉开距离。刚刚在他的感知中，圆珠的裂纹在快速的变大。
圆珠子碰到石壁发出脆响，但是连番的磕碰下也一个渣都没有摔掉，最终弹动几下滚落在地，却是自己在那里一点点开裂。
那道来自于圆珠里的声音发出惨叫，不知是因为开裂，还是被恶臭熏到崩溃。
一道灰影从圆珠中窜出。
“你本来可以离开的，但现在我只能选择你了。”
灰影的话音似乎要比在圆珠时平静许多，话音一落便如一道灰气化作的流光扑向鲁格。
鲁格笑着偶尔回头，配合着精神力大致感知着后面的情况。
他早已提前拉开距离，那灰影扑来的速度比他快不少，但粗略估算下来也能周旋上好一会。
从对方能感知到臭味的那一刻，他就没有太过慌乱。他一边以最快的速度奔跑，一边还按照脑中的地图，在往巫师陨落地点那边靠，主打一个一箭双雕不浪费一分体力。
“你竟敢你竟然敢”
跑了一段路，灰影似乎看穿他的举动意图，一时间竟然怒意升腾，速度都快了三分。
“哦？你难道知道我要去哪里？那不会就是你的尸体吧？哈哈哈！”
狗头人嘴脸丑恶的大笑着，反而像是作恶的一方，他察觉到这家伙似乎是因为变成这种样子的原因，脑子有些不好，每时每刻都有剧烈的情绪波动，精神力去压制都掩盖不住，是个容易激怒的好对象。
“啊！好臭！怎么会这样！这是什么味道……愚蠢的决定，这就是你把自己改造成狗头人，研究出来的法术？”
一追一逃，距离在逐渐拉近，两个人的速度也都在变慢。
鲁格已经看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
一个被以粗暴的手法镶嵌在洞壁高处的尸体，黑色的血液在顺着洞壁流下后凝固在那里，像一扇黑色深邃的门扉。
尸体身上是一套简约的黑色长袍，只在袍子的兜帽上有一圈花纹，帽子稳稳罩在尸体头上，看不清他的样貌。尸体上最明显的，是腰间的一道横切痕，应该是最终的致命伤。
“身为粗鄙的狗头人，我都可以感受到那份美感，那是不经刻意雕琢的艺术气息，你死的太艺术了。”
鲁格回首夸赞起来，一边跑着还拍了两下手，他发现那灰影已经有减速的迹象，必须要不吝啬地鼓励一番。
灰影闪动着，这次却没有猛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