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笑着又动了动手臂，仿佛那动作很惬意。
“看，我现在已经能如此自由的活动我的手臂。”他向洛里戈展示着。
洛里戈嘴唇发白：“你做出这种事情，让我感到陌生……家族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男人又笑，紧接着怒吼：“因为你，当然是因为你！你和范迪尔，你们都是废物，我就快死了，父亲也太老了！而你，你们，根本无法带领繁星城，无法带领家族。”
“你知道我和父亲为什么要与双月城往来吗？知道这些年为什么做出一些你们理解不了的决定吗？”之前的怒吼让男人脸上多了点血色，“繁星城在几年前本也是双月城的目标，但我只做了一件小事，就让他们打消了念头，那就是请他们去家族秘地，去看一看繁星城的光石，我们同样也要熄日了呀！我愚蠢的兄弟！失光，同样也是我们的要面临的命运！”
“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认为你们可以带领繁星城，一个懦弱的普通人，一个鲁莽偏执的骑士，这颗光石大概还能照耀这片土地几十年，也许只是十几年，在我和父亲死去后，你们一样会迎来悲惨的命运！”
男人在激动后，又将声音放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能由我来拯救繁星城，我可以率领繁星城征战，可以让繁星城逆势而上，当然，只要你们献出生命先来拯救我，我一定可以做到，而你们只是先一步结束注定到来的悲惨命运而已，我会带着你们的期许和信念活下去，我可以踏上超凡之路走得更远，完成我多年的遗憾，而繁星城在我的带领下也可以少死很多人……”
鲁格看着身旁的洛里戈，这家伙已经眼睛瞪得大大的，陷入一种极其扭曲的表情。鲁格忍不住用手肘碰了他一下，这家伙猛地转头，眼中的怒火险些喷到鲁格脸上。
洛里戈控制自己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拉斯洛特繁星阁下，你也许没有你想的那样优秀，而我们也没有你想的那样愚蠢，其余的地窟城也不是那么好征服的，整日躺在床上的你，应该已经读遍了家族里搜集来的书籍和各种记载，失光的地窟城，最大的伤亡便是来自于欺瞒，来自于突然到来的失光。”
“贵族们不肯放弃抓在手里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虚无之物，心存幻想，做出种种疯狂的决定，失光的突然到来，让整个地窟域大乱，农田里作物在死去，密集的人口无法以狩猎来满足，圈养的地底兽无法得到稳定食物，贸易在崩塌，秩序在混乱，超凡者在黑暗中失去控制……其实，只要贵族们能放手，给予他们选择的时间，地窟城里的人们，地窟区和渊窟区的人们，自然会自己找到出路……他们都是很聪明的……并非你想的那样愚蠢……”
洛里戈说完再次深吸一口气，平息自己心中的怒火。
啪！噼啪！
鲁格在一旁笑着鼓起掌来，这掌声自然是献给亲爱的洛里戈阁下。
第124章 超凡与敬畏
拉斯洛特繁星轻哼一声。
“天真，你还是这样天真，洛里戈，天真且愚蠢，我现在真该庆幸没有吸收掉你的灵魂。”他说着拉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一张又一张的嘴巴。
兜帽下一直没有作声的繁星小姐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的兄长，也许你曾经是位天才，但这没有离开城堡的一生，已经把你毁掉了，你的眼界竟然还停留在这些贵族的事宜上，没有一颗属于超凡者的心，你命运已经注定。”她说。
鲁格抖了抖耳朵眼神闪动，听着繁星小姐这些话并没有去思考什么内容，而是单纯地觉得那说话的语调有些熟悉。
同时他也对这个这位兄长的胳膊非常感兴趣，那些苍白的嘴巴，着实让人难以压下那跃动的好奇心。
“在很多时候，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触碰超凡，”她缓缓说道，“你已经被那些骗子，当成了实验转化仪式的材料，而且看样子，转化还没有成功。”
这位繁星家族的长子忽然大笑了起来。
“当然，当然没有成功，我在等你呀，我亲爱的妹妹，一位血亲巫师的血肉与灵魂，”他越说越兴奋，“那一定是前所未有的美味，那个味道可以为我填补最后的残缺。”
他说着又感叹道：“只可惜，你并不是我的至亲，你只是那个老家伙众多私生子中的一个，否则一定会更美味，让我变得更好……”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
广场周围爬出一个又一个身穿白袍的身影。
“我知道，地窟城的天罚无法落到你这种人头上，所以我给你准备了另一个礼物。”他高举起自己满是苍白之口手臂。
周围穿着白袍子完全看不出男女的身影晃动之间以繁星小姐为中心遥遥地组成一个圆圈。
“你缺乏对超凡的敬畏，我的哥哥。”达索雅繁星看着周围身影的动作，又将视线转回到兄长身上。
“需要帮忙吗？女士。”鲁格说。
“带他躲远一些。”她头都不回的说道。
“愿为您效劳。”
鲁格伸手抓住洛里戈的肩膀，那些白袍人也没有阻拦，二人很快就跑出了他们组成的白袍圆圈。
达索雅缓缓挪动脚步，那些遥遥围住她组成圆圈的白袍们也跟着移动，始终是以她为中心，保持着圆的完整。
鲁格看了一眼身旁，相比于满脸担忧的洛里戈，他倒是看得很兴奋，这种场面可不多见，而且有达索雅繁星这位大小姐兜底，安全应该无忧。
“她是男爵的私生子？”鲁格轻声说道。
洛里戈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她是在检测出巫师天赋后，才被接纳进家族，但因为大哥受伤的事情，家族内对城中的贵族有所怀疑，所以很快又将她提前送走，她其实并没有享受过什么贵族小姐的生活，她的母亲也很早就去世了，”洛里戈低声说道，“她到上域没几年便不再与这边联系，也不再接受家族的资助，家族里的人都以为她在那边发生意外死掉了……”
鲁格挠了挠下巴上的毛，抛开血脉上的牵扯不谈，旁边的洛里戈也许是这个家族里面，唯一与达索雅有点关连的人。
远处的达索雅接连数道法术脱手而出，那些白袍却是无动于衷，仿佛只是轻风拂过。
一些看不真切，但确实存在的，偶尔能瞥到一抹苍白的东西，正将那些白袍相连起来。
“达索雅，我记得你是叫这个名字，这又何尝不是一次回归家族，不要反抗，这是一次更高的融合，是我代表繁星家族对你的接纳……”
他手臂上苍白之口在挣扎着，仿佛想要自己跳下来撕咬进食一般，剧烈的挣扎扭动，扯得他手臂上的皮肤刚刚突起。
她收回一直不断施法的手：“观察完毕，试探也差不多了，应该是噬灵法阵的变种，尝试召唤出传说中的苍白之口，来为自己吞食一些正常情况下无法触碰也无法吃下的东西，但作为媒介的你太弱了，当然你缺失后又奇妙的稳定下来的灵魂，确实是一个很好，也是很诱人的尝试对象，嗯，倒是个好想法，来自残缺灵魂深处的渴望，倒是补上了最后一环。”
一直无动于衷的白袍人怒吼着，战栗着，像一颗颗因寒冷或恐惧抖动时碰撞不停的牙齿。
这真的是那些赎罪者？那些崇拜着无面者的家伙？
鲁格躲在广场一角看着，不由得心生感叹，无面者不愧是号称化身万千，涉猎真是出乎意料的广泛。
达索雅还在仰头观察着，这轻浮的举动，终于让拉斯洛特兄长不安起来。
就在虚空中一个苍白的大嘴浮现出一个虚影的时候，达索雅终于看够了，又或者是不想继续涉险让事情超过自己的掌控，她轻轻挥手，一具又一具血肉模糊的地底兽尸体出现，被她控制的阴影大手抛向半空，然后是不明所以的丢出数面镜子，她将那镜子击碎也抛向半空掺入血肉之中，那虚空大口猛地将地底兽的尸体吞下，眨眼之间一具不剩。
鲁格有些出神地看着，这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战斗。
达索雅似乎是在用自己的见识，用自己的学识，分析，试探，利用手边的材料，再一一着手应对，仿佛是在解一道题，一进一退间，不声不响地就将危机化解。
那本就有些虚幻的苍白大嘴，在吞下那些兽肉和镜子后就呆立在半空。
“贪婪的嘴巴总是闲不住，也更难控制住，你孱弱的灵魂，果然也就能支撑这种程度的……”她似乎有些失望。
半空中苍白的大嘴忽地再次动了起来，但却开始四处鼓胀，渐渐变小。鲁格仔细看去，发现它似乎是在内部自我吞噬，东咬一口西咬一口，很快就缩小到不如原本一半大小，然后啪地一声消散不见。
白袍人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这位繁星小姐，轻松写意到简直不像是来解除家族危机。
鲁格看着她，在心中如此想到。
她简直就像是来做一场实验。
“这不对，这不对，这与说好的不一样，怎么会这样……”拉斯洛特繁星看着不断倒下的白袍人，嘴里失神地念叨着。
“你准备好离开这个世界了吗？我的兄长。”达索雅轻声说。
第125章 妄念与枉然
“达索雅！”
一旁的洛里戈忽然发声。
“怎么，我多愁善感的兄长，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吗？你不会是要为他求情吧？”达索雅繁星说。
洛里戈闻言摇了摇头。
“我只是想知道这些事情的原委，以前从未听说过那些崇拜无面者的家伙会做类似的事，还有他可能存在的同伙，那些赎罪者的理念从其他地窟域流传过来后，一直只是敢在渊窟区苟延残喘……”洛里戈说。
“它们当然只能在昏暗的角落苟延残喘，就算是它们的邪神，没准也只是哪个巫师大人实验室里跑出来的小东西，或是哪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在放出邪神做某种尝试实验而已，”她沉声说，“至于这件事，我已经调查清楚，只是那些赎罪者在摸索一个新得到的东西而已，而他是一个合适的目标，他也恰巧在死亡边缘，经不住蛊惑。”
洛里戈还待再说些什么。
远处的拉斯洛特繁星却是大声笑了起来。
他笑着笑着，猛地抬起胳膊，把手强行伸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没有人……可以决定我的生死……”他混乱不清地说道。
只见他手臂猛地向下一插，痛苦的声音伴随着鲜血流出。
小臂上的那些嘴巴扭动着挣扎着，随着手臂下落，将他由内而外一点一点吞噬，咔嚓咔嚓的声响不绝于耳，啃食，咀嚼，吞咽，片刻之后身体失去生机，摇晃两下以一个难看的姿势，难以支撑地倒下，只剩下残躯和一些散落的碎肉，还有那条完好的手臂，即使是在尸体倾倒下落的过程中，那胳膊上的众多嘴巴都没有停止撕咬和啃食附近的血肉。
达索雅就那样看着，看着那诡异的胳膊数十张嘴巴一点一点费力的挪动过去，把拉斯洛特剩下的残躯吃掉。
直到最后一根脚指被吃掉，近处没有任何能让它下嘴的东西，甚至开始尝试啃食石料雕凿的台阶。
达索雅这才缓缓走过去，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将那条手臂装起来，密封在其中。
洛里戈也迈步向那里走去。
他走了两步顿住，回过身一脸歉意：“鲁格阁下，有达索雅在就不会再有问题，她会帮我洗掉罪名，我还有些事急需去确认，等这些平息，处理完家族中的事，我一定要设宴以最高的规格向您传达我的敬意。”
鲁格点头表示理解。
这看似告一段落，但其实有更难的问题要去处理，比如去确认一下洛里戈的兄长所说的，繁星城即将熄日的事是否属实，这些都在揪着洛里戈的心，还有家族中那些被蒙蔽的骑士们也要收拢，这些有达索雅在倒也简单。
鲁格看着远处走到一起兄妹。
又看了看地上的血迹。
这算是一个好结果吗？鲁格想。
他现在已经可以离开这里了，前往那向往已久的地方，去尝试着追寻自己的巫师路。
也许可以借助达索雅繁星的路子，等一段时间和她一起离开，他不认为她会如洛里戈说的那样留下来做什么城主。
鲁格这样想着，决定先回去，有时候狗头人也要厚脸皮一些。
忽然，在他挪动脚步要离开广场之际，一直未曾得见真容的达索雅望了过来，那一瞬间的凌厉目光让鲁格心惊。
他注意到，达索雅手中正握着一块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符印石头，也就是那地窟城贵族口中能降下天罚之力的太阳石。
一旁的洛里戈少爷注意到达索雅转头，还顺着妹妹的目光看向要离开的鲁格，对鲁格笑着挥手打招呼。
鲁格看着她手中的石头，只感觉莫名惊悚。
洛里戈少爷此刻阳光的笑容，倒是让他缓和了一下情绪。
他脑中闪过种种可能，努力发散着自己的思维，但到头来，还是只觉得达索雅那个眼神有些莫名其妙。
就在他犹豫着是否继续走时。
达索雅繁星上前一步，开口说道：“你究竟是谁？你拥有上域认可的身份，为什么还要欺骗洛里戈兄长，还要装作野巫师让他为你弄无限制的渡票，请不用试图狡辩，这颗符印石无法锁定你，就足以说明一切。”
鲁格一头雾水，但最后一句话还是听得清楚明白。
“你要用符印石杀死我？”他说。
鲁格的话把洛里戈吓了一跳，这家伙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我并未有激发它，只是觉得你很奇怪用符印石的锁定试探一下而已，这种符印石头还是很珍贵的，要对付你大概还用不上这东西。”她缓缓说道。
达索雅说完便不再理会呆愣在原地的鲁格，又转回去和洛里戈继续商议起家族的事宜，似乎并不打算深挖鲁格的身份问题。
洛里戈还抽空回头送上歉意的微笑，没有在意鲁格的欺骗。
无从辩解的鲁格，沉思着向广场外走去。
他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
如果是属实的，那被莫名当做骗子倒也是必然的事情。
拥有上域认可的身份，那就完全不需要什么渡票，只要手里有足够的魔石，能够激活传送阵就可以。
可他之前只是一个小狗头人，现在是一个大一点的小狗头人，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斤两，知道自己完全没有加入任何巫师势力，也没有去过巫师域，但那位繁星家族的达索雅小姐能这样说，自然也不会是一个无缘无故的玩笑。
他一边走，一边失神地想着，开始用排除的方式滤清身边的事，他甚至都想到了那座与知识世界有关的迷城，但显然也不对，还有想到那位消失的，神通广大不知深浅的半人，也就是后来的卡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