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依我看,开弓没有回头箭!”
“今我军既然已经跟他镇辽军对垒于两州界域,就没有退缩的道理,否则天下人该怎么看我并州?又如何看我并州狼骑?”
天下方乱,群雄已起。
任何一个畏缩退让,或许就会被他人视作软弱可欺,进而引来群狼环伺。
这话说完,一众武将顿时附和连连。
“不错!刺史!”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退不得!”
“若是退了,不但会让世人小觑了我并州儿郎,更会大挫我并州儿郎的军心士气!”
“刺史!出兵吧!”
“今我等已与袁州牧缔结盟约,若是背盟,只怕于刺史名声有碍!”
面对武将们的喊打喊杀、催促出兵,丁轨没有急于给予回应,而是将目光落在那些文吏身上。
对此,一众文吏彼此对视一眼,而后有人站起来开口道。
“刺史,下吏觉得诸位将军说的不无道理。”
“那燕公韩绍,当世虎狼也。”
“今日我等若是背弃盟约、坐视袁公遭劫,来日待幽州整个落入他韩绍手中,必会转头来攻我并州,向刺史兴师问罪。”
“此为……唇亡而齿寒!”
有人带头,后面说话的人也大抵是这个意思。
这一刻,向来不算和睦的文武两边竟难得持有着相同的意见。
那便是此战要打,而且不得不打。
丁轨见状,原本还有些犹豫的眼神,终究渐渐坚定了下来。
只是此刻唯一还存有的一丝顾虑那便是
“能打得过吗?”
这是丁轨最担心的事情。
老实说,他有些被镇辽军表现出来的战力震慑到了。
他是有野心的。
这么些年好不容易积累了这点本钱,若是没有把握,他可不想就这么在如今这个时候就葬送了。
面子、名声,那能值几个大钱?
有好处就上去撕咬两口,没好处就缩回来苟着,这才符合他的行为准则。
嗯,就像……狼一样。
不得不说,并州、幽州、乃至西边雍凉等北境之州毗邻草原,这里的人在性情上难免也受到了草原蛮族风气的影响。
凶狠、残忍,更有骨子里那股迫于生存而诞生的阴险狡诈与不顾面皮……
面对刺史丁轨丢过来的最后问题,一众武将几乎是想也不想便拍着胸脯保证道。
“刺史放心!若是他镇辽军全军在此,咱们或许还迫于他们过往的名声而忌惮三分!”
“如今陈兵在对面的,却只有一些步卒罢了!有何惧哉!”
见一众武将信誓旦旦、信心十足,丁轨也觉得颇有道理。
北境地势平坦开阔,步卒若无城墙依托,几乎不可能抵挡住骑军的纵横冲击与践踏。
若是连这样的仗都不敢打,那他丁轨也别做什么逐鹿天下的春秋大梦了,洗洗睡吧。
一念至此,下定决心的丁轨,终于道。
“那便随了你们的心意吧。”
“先给本刺史破了对面的镇辽军再说,也算是给他袁奉一个交代,省得他日见面,他责怪本刺史不尽力。”
而随着他这话说完,武将们战意十足地领命而去。
依旧逗留在大帐中的文吏们,却是忽然道。
“刺史,待此战打完,咱们是直奔幽南与袁州牧前后夹击镇辽军,还是……”
丁轨闻言,眯眼一笑。
“你们说呢?”
见丁轨笑得如此诡诈,在场一众文吏也笑了。
“下吏觉得镇辽军皆虎狼锐士,难以力敌,直接与之交锋实非智者所为,不若……”
“不若咱们效仿前人‘围魏救赵’之故智,折道往幽北打吧。”
原本他们与袁奉合谋共伐幽北,那是因为慑于镇辽军的强大。
可现在镇辽军主力已经南下被袁奉牵制,这个时候不趁机攻入幽北,更待何时?
要知道这些年经过那姓韩的苦心经营,本该苦寒贫瘠的幽北日新月异,积攒的财赋怕是早已车载斗量!
他们可是眼馋许久了。
至于这么做,会不会有背弃盟约之嫌?
瞧这话说的!
他们又没有真的见死不救,只是换个打法而已。
试想一下,若是那姓韩的老家被抄,岂能不方寸大乱?
到时候一旦镇辽军北撤而还,幽南危局自然而然就解开了。
就这,他袁奉要是不感激咱,这说得过去?
丁轨哈哈一笑。
“善。”
他又不是他汝南袁氏的狗,更不是他袁奉的狗。
他是狼。
狼,是要吃肉的!
此战他们能不能一举击垮、覆灭镇辽军,这不重要。
能不能瓜分幽北,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只要他能在这过程中大捞上一笔,将之化作将来逐鹿天下的本钱,那这笔买卖他丁轨就是稳赚不赔!
“让儿郎们尽点心,加把劲!”
“等此战过后,本刺史绝不会亏待了他们!大家一起发财!”
……
并州军的动向,在陈兵两州边界的镇辽军这边不说了如指掌,也算是一目了然。
“终于坐不住了么?”
居于帅帐主座的不是旁人,正是韩绍麾下四将中存在感最是薄弱的齐朔。
说实在话,就连齐朔也没有想到自己能够像今日这般得到独掌一军的机会。
除了本身的一点运气之外,他也只能感慨一声。
‘皆是君恩浩荡!’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可谓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因为自己任何一个小小疏漏,就坏了大事。
他自己是死不足惜,就怕辜负了君上的信任与托付。
那样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虽百死亦不能辞其咎’。
心中叹息一声,齐朔努力让自己放松一些。
至少在麾下这些军将面前,他必须体现出绝对的自信与信心,如此才能稳固军心。
所以尽管他心中念头杂生,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轻松自如。
“该下去准备的,都下去准备吧,对面要动手了。”
听到齐朔这话,在座一众年轻得出奇的镇辽将官轰然起身,齐齐抱拳应喏之后,就要转身离去。
齐朔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叫住了他们。
“学堂中该教你们的,都已经教给你们了,这些年在军中该让你们历练的,也都让你们历练了……”
“现在终于到了要检验成果的时候了,希望你们不要让君上失望。”
“另外,居庸关那边你们那些骑军科的同学打得不错,你们也不希望自己被他们比下去吧?”
听到齐朔这话,在场一众年轻将官肃然正色,挺直脊梁。
“齐师放心!此战但有不利,我等无颜来见老师,更无颜再见君上,唯死而已!”
武备学堂筹办这些年,李靖、齐朔等将皆有过授课经历。
甚至就连韩绍本人也曾前去客串过几次。
所以这些年轻将官不但有着‘天子’门生的名头,与李靖、齐朔他们也有着一份师徒名义。
对此,齐朔摆摆手强调道。
“说了多少次了,军中称职务!”
“另外,若是让君上听到你们这般动不动就言死,估计又要骂你们了!”
这后面一句话,齐朔带上了几分温和的笑意。
引得一众年轻将官哈哈一笑。
确实是这样。
君上似乎就听不得这个死字,但凡听到有人在他面前这般说话,总会招来喝骂。
可或许君上不知道的是,他越是如此,他们这些儿郎越是甘愿为他赴死。
且百死不悔。
被这些年轻将官笑声感染了齐朔,心中叹息一声。
“去吧去吧,好好打。”
“也要好好活着。”
“否则本将亦是无法向君上交代。”
如斯言语,有上官的鼓舞,也有长辈的殷切。
一众年轻将官有些感性一些的,顿时双目微红,重重敲击了下身上的甲胄,以军礼回应。
“请大帅静待我等凯旋奏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