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突厥大汗王想要遮掩,想要以【草原突厥正在和四方结盟】这种幌子遮住李观一的眼睛,但是这一次的大战太过于直接,也太过于惨烈了。
根本瞒不住一点。
情报在大战发生之后,就以极快的速度传递出去,大致发生的经过,在外人眼中难以看得清楚。
或许是同盟的时候出现了内讧。
也或许是彼此本来就准备了陷阱。
总之可能性很多,但是结果却足够清晰,足够明了。
陈国的勾镰枪重甲兵团和突厥铁浮屠在镇北城外三十里处,进行了一场极狠厉的白刃拼杀。
铁浮屠失去了沉重重甲,骑乘龙驹启动之后那种高机动性和恐怖的冲击力,在近距离内,和勾镰枪重甲兵厮杀,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不知道多少的铁浮屠被勾镰枪勾住了膝盖,脚腕,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上。
然后被陈国擅长地面技的轻甲兵强行掀开了面甲,拿着匕首攮进面目去。
也不知道多少的勾镰枪战兵和夜驰骑兵,被铁浮屠悍然击杀,身死在镇北城外,血染黄土。
在山神庙周围的数千亲卫投入厮杀之后,距离这个地方有十里的双方大军察觉到了此地的异常,旋即全部启动。
无论是陈鼎业,还是大汗王,都是麾下有一股极强势力的豪强,牵涉的东西很多,也不可能会因为短暂的遭遇战就彻底陨落。
豪雄之死,岂能落寞无名。
最终围绕着山神庙所在的区域,形成了一场数万人的惨烈厮杀,尸横遍野,煞气冲天,血腥味道数日不曾散去,渗入山石土地,令山岩亦成赤色不褪。
陈文冕看着这情报,脸上的神色说不出是什么情绪,许久后,他将卷宗放下来,道:“大哥。”
“最后的战场,结局如何?”
李观一打了一声呼哨,那立足于大纛最高的神鹰双翅合拢,如同箭矢一般落下来,落在了李观一的肩膀上。
李观一从旁边的小口袋里面,拿出来了撕成条做成的肉干,里面还混杂了辣椒粒,孜然粒,增添诸多的口感,祥瑞飞鹰痛痛快快地去吃。
它喜欢吃辣的味道。
在吃了好多根肉条之后。
又低头在李观一准备的地方大口饮酒,酒足肉饱,方才呼出一口气息,方才心满意足。
爽!!。
那个黑白团子,还有那麒麟猫说的不错。
这才是祥瑞该做的事情啊!
往日过的,那却是个什么苦日子!
在草原上孤独辽阔的地方,扑杀猎物,吃生肉,不如稍稍飞一飞,就可以在人类这里得到专门切成条之后晒干,还加入了各种味道的肉干。
草原上,自由又勇敢,无拘无束,不被束缚的祥瑞,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
祂顿悟了!
这才是祥瑞该有的生活啊!
谁要在草原上飞来飞去去捕杀猎物啊,还腥!
赤龙老大哥,你早说啊!
你早说祥瑞过得这么爽,我不就早来了吗?!还用得着动刀动枪,打生打死的吗?
神鹰咂咂嘴,道:“没死,那个大汗王突围了,我看到的,武功很强,虽然说是被炸的不轻,但是没能留下来……”
在神鹰的描述下,以及前线情报的文字描述里,大概能够还原出当日的惨烈战场,陈鼎业似乎以阵法,亦或者其他什么力量,尝试去控制住突厥大汗王。
但是大汗王不顾一切突围,硬生生撕裂了阵法。
以不辜负第二神将的名义和手段,成功率众突围。
也因此,陈鼎业也没有死在这一场阵法的自毁爆破之中,只是,在突厥大汗王率众撕扯出去的时候,陈鼎业即便是重伤,仍旧选择挥军而出。
这镇北城的二十万大军,犹如疯魔一般冲出城池,死死咬住了突厥大军的尾巴,让对方无法甩开来,一旦突厥大军尝试甩开这一支陈国军队,他们就会发动攻击。
若是突厥大汗王不顾一切,则会直接长驱直入,占据突厥人的聚居地。
是毒蛇的战法,阴冷却又要命,跗骨之蛆。
大汗王不得不回转兵锋。
擅长骑兵高速突袭战术的突厥大汗,就犹如被毒蛇死死咬住,被陈鼎业,被陈国最后的二十万精锐,以血肉为代价,硬生生拖入了战场沼泽之中,不能脱身。
李观一之后又派遣出斥候,前去镇北城探查归来,斥候军有大喜之意,言道镇北城外的守备近乎于无。
原本在镇北城外,对峙秦王这一个方向,陈鼎业布下了层层叠叠的防御措施,也有精兵悍将,每日巡视,看其模样,似乎是打算要和李观一,和麒麟军最后悍然厮杀一场。
但是斥候如今去看的时候,发现那里的士兵都全部调走。
后方虽然不至于彻底没有防御,但是那点兵力,在面对着天策府麒麟军的时候,简直相当于无。
李观一道:“陈鼎业他把用来戒备我等的军队带去哪里了?”
斥候沉默了下,然后回答道:“他似是把全部的兵力,都压到了对突厥的战场上。”
“对于后方的我们这里,以及应国的那个方向,完全不设防御。”
“有兄弟们胆子大,冲入了镇北城的里面,询问老乡,老乡也惊奇,说我们是不是打进来了,再去镇北城城池上看,似乎连本来用来防御重骑兵冲锋的机关连弩都被拆卸下来带走了。”
“我们按照樊庆将军教导的知识估算。”
“即便是镇北城,在这种完全不设防的情况下,也不是什么阻碍了,只需要几千人就可以攻破此刻的天下第一雄城。”
李观一的神色复杂。
四方兵马,全部调走,全部压到对突厥战场上。
文鹤提出军略——
若是秦王和天策府,此刻趁着机会,挥军前行,顺势去攻讨陈国的镇北城大门,足以轻易得把这个三百年来没有被打破的第一雄关击破,然后反客为主,坐镇镇北城。
先把对面老家占据了。
到时候陈鼎业一面要对峙草原突厥的重骑兵,自是没有那个精力,没有那个力量去抵抗来自于另一个方向的秦王麒麟军。
如此前后交击的情况下,陈鼎业可以轻易被碾碎。
老司命仰起脖子喝酒,随意擦了擦嘴角的酒液,看了一眼李观一,笑着询问道:“所以,小子,这样好的机会,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了?!”
“陈鼎业那暴君,和你可是有血海深仇啊,说实话,趁他病要他命,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讲究什么江湖道义啊,还不是先弄死那家伙?”
“陈鼎业现在后方空虚,可正是给他来一下狠的时候了。”
“就这样,听老头子我的,陈文冕那小子的苍狼卫作先锋,你小子的麒麟卫压上,精兵强将,具装重甲骑兵,就卯足了劲,朝着陈鼎业的后方狠狠给他来一冲,那小子必死!”
秦王只是看着辽阔天空,沉思许久。
九州鼎鸣啸,双瞳之中,神蕴内藏。
他看到了在那天地之间,一股股苍茫肃杀的兵戈煞气冲天而起,彼此交错碰撞,便是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也仍旧可以感觉得到那股烈烈之气,听到如同刀剑碰撞的声音。
该如何做?
李观一依靠着大纛,看着天空,右手摘下了腰间的玉印,把那玉印托举在手中,看着上面刻录的几个大字,心中则是早已经放空了,心神如同飘然而起,凌驾于天下局势之上,俯瞰着如今的变化,一个个的念头在心底升起。
是否在这个时候,自后方突入,彻底借着突厥的兵力辅助,前后交错,将陈鼎业彻底歼灭。
还是说,养精蓄锐,作壁上观。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只是看着这一场大战结束之后。
再顺势入场,歼灭陈鼎业所部,驱逐消磨兵锋和戾气的突厥草原?
亦或者……
………………
大口的喘息声音。
刀剑的声音,箭矢破空的声音,低声的哀嚎声音,惨叫的声音。
这许许多多的声音连绵在一起,伴随着血腥的味道,化作了战场的一角,夜重道的呼吸粗重。
即便是宗师级别的战将,在补给逐渐削弱的情况下,率领大军追逐着草原,死死咬住铁浮屠大军拼命,也是一种巨大的消耗,此刻,突厥大汗王已经进入草原,后方的援军抵达了。
突厥大汗本身中毒,又鏖战数次,被陈国的大军死死咬住后方追逐后撤,此番大战,种种狼狈不堪,早就已经心中愤怒不已。
再加上陈鼎业不顾一切,不顾自己的伤势,也不顾大军的伤亡,如同发疯了一般死死咬住,拖住大汗王的军势。
犹如撩拨虎须。
后者在援军抵达之后,终于再也忍耐不住。
调转军势,前去和陈国厮杀。
此刻双方进入了一场绞肉机一般的大战里。
到了这个层次上,没有了计策,没有了谋略,只有一片辽阔的战场,只有双方投入的兵力,杀戮,伤亡,血腥,刀剑,皆已杀红了眼睛。
陈天琦不顾一切拖住了中蜚毒的大汗王,陈鼎业御驾亲征,夜重道,周仙平,则是率领陈国最后的精锐,去疯狂地和铁浮屠兑子。
是的,兑子。
性命,血肉,在这样的战场上,几乎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能够用两个人的性命拼杀掉一个铁浮屠,那就是大赚了,即便是五个人,能够杀死一个铁浮屠,也值得。
所向睥睨的铁浮屠,这一次没能再度在这战场上占据优势。
陈国的军队,如同疯狂一般地和他们拼死。
铁浮屠尚且还有退路,他们背后是草原和帐篷,但是这二十万,不,只剩下十三万的陈国大军,是真的没有退路了。
他们的家国已经灭亡了,身后不再是他们的归途,而前方则是悍然之敌,没有后勤,没有补给,没有援军,只有站在前方的君王,只有最简单的一股气。
镇北关内,乃是中原腹地。
三百年来,绝无异族铁骑能够从此踏入。
夜重道把自己的伤药分给了周围的夜驰骑兵校尉,他自己的伤势则是简单的包扎了下,是短暂的对峙和休息时间,他去找了周仙平。
周仙平的身上带着一股散不去的血腥味道,手中的勾镰枪不知道断了多少把,他见到夜重道的时候,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了往日那种谈笑风生之感。
周仙平道:“看起来,你还活蹦乱跳的。”
“可不要死在我的前头。”
夜重道神色冷静,道:
“放心,我会尽可能率领夜驰骑兵撕裂草原的骑兵的,若是没有我等夜驰撕扯,让铁浮屠降速的话,就那种人马具装数千斤的玩意儿成群结队,结成战阵冲过来,就算是你的勾镰枪军阵也是没奈何吧?”
周仙平哑然:“你还真敢说啊。”
夜重道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周仙平没有反驳他,只是一起看着远处的天空,煞气层云,即便是他们这样的老将,在这个时候,也隐隐约约有一种恍惚之感,周仙平道:
“如此沙场,就是你我之辈的结局了吗?”
夜重道回应了一声。
又安静了好一会儿。
夜重道轻声道:“鲁有先说的对。”
“大陈啊,这样的名字,这样曾经有过的恢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