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令 第928节

  穿着一身简单的青袍。

  穿好一双扎实合脚的布鞋,提着剑出门。

  把门关上。

  门锁垂下叮当响。

  一身青衫在万军之前,这个舞剑,钓鱼,抚琴写菜谱的老人握着一根青竹,却是意气风发,宇文烈,贺若擒虎如临大敌。

  他握剑,直入万军之中!

  大江汹涌,从雪山之上奔涌而下,跨越漫长山河的时候,直入海域,淡水和海水的差距很大,所以入水口去看,刚刚入海之地和外海的水,是两种颜色,一者清,一者浊。

  是所谓的泾渭分明。

  如今从高处往下面看去,见江湖横拦庙堂沙场,却见得犹如长河入海。

  剑光如银霜灿雪。

  五十万大军,在剑前撕裂开一条道路,宇文烈,贺若擒虎,秦玉龙皆被一把剑逼退了,唯那一柄长枪旌旗,指着天穹烈烈的墨蓝色苍龙纹之下,披重甲大氅的应帝拄剑而立。

  江湖的剑客撕裂大军而来。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州。

  并不在意身后,逍遥洒脱,应国大帝拄着剑,也仍旧是那壮烈雄伟,声若洪钟:

  “慕容龙图,何以前来寻死?”

  那青衫剑客洒脱大笑:

  “天下庙堂沙场江湖。”

  “天下人看不起江湖,我却说,江湖逍遥,岂是那所谓朝堂之上,蝇营狗苟可比?”

  激浊扬清。

  天地汹涌,有人要裹挟八百年的乱世和过去,去把年轻的火焰去压碎了,是的,有一种解法是年轻人去拼命去流血,去用自己的血肉扛着天下走入太平,可却也还有另一种解法。

  世上的过去,可不只是只有天下庙堂。

  老家伙们,可还没死呢!

  这仿佛一口饮尽了八百年江湖风流的剑客抬起手中的青竹,眉宇扬起,仍旧是当年倾倒江湖天下的快意恩仇,朗声道:

  “天下纷乱,江湖人慕容龙图,有此一剑。”

  剑气满盈。

  千里江南快哉风。

  “请这八百年天下,赴死!!!”

第86章 天下,江湖!

  恢弘灿烂的剑光仿佛要将这八百年的长河撕裂。

  剑光如人心豪迈之气,攀登至极,却又徐徐平缓下来,宇文烈咽下鲜血,握着重枪冲来,万军不可入,却只见得了那天地之间,狂风舞动着,墨蓝色的苍龙纹旌旗翻滚。

  帝王的剑器斩下,江湖的传说出剑。

  波涛汹涌入海流。

  慕容龙图收回了那柄青竹,应国大帝兀自不肯倒下,只是叹服,那剑客转身,踱步往前行去,那般气魄雄浑,宇文烈,贺若擒虎,秦玉龙皆手持兵器,欲此一战。

  周围的千军万马踏前,肃杀之气冲天。

  应国大帝却只是抬手,道:“不必,让他走吧。”

  剑狂慕容龙图,天下那几位传说之中,唯独一位可以凿穿万军的存在,手中一柄长剑翻覆,便是道尽了这江湖八百年风流。

  应国大帝微笑:“天下宁有此人,倒是畅快淋漓!”

  慕容龙图没有说什么,只是脊背笔直,白发垂落,而应国大帝的背后,那以此生一切的豪情,最后付出一切代价背负的那八百年国运,在姬子昌死后就已是支离破碎。

  被慕容龙图一剑,斩碎!

  八百年的意气风发,八百年的煊赫,那诸多的豪情壮志,卑劣阴谋,如同笼罩天空的阴霾,终被此剑震荡粉碎,应国大帝看着自己的手掌,低吟道:

  “斩气不斩人,剑狂……”

  “一个狂字,怎道得尽你的气概。”

  那八百年扭曲的国运散去了,到那时天地之中却传来了一阵阵苍凉的肃杀的龙吟,云海苍茫,赤金色的鳞甲若隐若现,太古赤龙安静注视着这一幕的发生。

  人之战,尤其姬子昌焚尽了那赤帝一脉后。

  太古赤龙更不可能参与此战了。

  只是此刻,这数千年来看到无数英雄崛起,无数的豪杰落幕的太古赤龙却还是长吟,慕容龙图青袍烈烈,腾空而起,傲慢无比的太古赤龙,让这个人类的剑客踩踏在他的头顶。

  最后注视着那墨蓝色的苍龙纹旌旗之下,拄着长剑站立着的应国大帝,宇文烈,贺若擒虎,五十万大军,足以将太古赤龙击溃,但是应国大帝只是抬手,拦住了神将。

  他拄着剑,看上去仍旧气概从容。

  剑狂青袍持剑,踏在了那赤龙之首,亦是超凡脱俗,在这八百年赤帝的终末之后,在那三百年乱世的结局之前,走到了最后的霸主和江湖风流意气的剑有这样一次的交汇。

  有波涛入海而去,太古赤龙龙吟,就在这三军阵营,千军万马的注视中,撕开了云海,腾云而去了,龙吟的声音烈烈,那老迈剑客扶着龙角,抱着青竹如剑,缓缓坐下来了。

  应国的大帝目送着太古赤龙带着剑狂慕容龙图离去。

  仍旧气概从容,然后去安抚了三军,却未曾顺势往前继续压阵,复返于中军大营,宇文烈等三位天下前十的神将跟在了后面,只是当大营营寨的门垂下的时候,先前还从容不迫的应国大帝君,忽然面色骤变。

  只是踉跄一下,朝着前面倒下,却兀自以手中的长剑抵着地面,摇摇晃晃,剑狂啊剑狂,何等傲慢,只是一剑破去八百年气运,却未杀他。

  是杀不得了,还是不杀?

  应国大帝不知道啊。

  但是他只是知道,以最后的生机和一切汇聚,去驾驭那八百年污浊之气运的自己,还活着,不过只是因为那气运本身的浩大,纵然是饮鸩止渴,也可延续短暂的寿数。

  “……到极限了吗?”

  当帝王放弃生命,才有可能走出的一步,却终究是来自于外物,被那洒脱从容的剑客,以那一剑尽数破去了,应国大帝嘴角扯了扯。

  宇文烈和贺若擒虎搀扶着应国大帝。

  将应国大帝搀扶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位老迈的君王,就连踏前都做不到了,贺若擒虎道:“陛下,您的身体……不能,不能再战了。”

  秦玉龙捧着应国大帝的剑器。

  应国大帝被搀扶着,但是他的手掌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了一股巨大的力量,抓住了宇文烈的手掌,道:“不退。不退!”

  宇文烈和贺若擒虎凝滞,那老迈的君王到了这个时候,目光仍旧炽烈的如同火焰一样:“不能退,继续往前推进军势,继续!”

  炽烈的火。

  应国大帝坐在那里,握着剑,他呢喃着道:“太师还在镇北关对峙李观一,这个机会,是断然不能够放弃的,无论如何,继续拼杀。”

  “继续往前!”

  宇文烈道:“陛下,且先继续休息一下。”

  他们为应国大帝卸了重甲,才发现,曾经肩膀宽阔,年少的时候作为御林军,以少壮豪勇,美姿容为人所称道的君王,此刻却已瘦得皮包骨。

  就好像他的一切都被燃烧了,都化作了那战意的养料。

  风吹拂而过的时候,衣袍之下犹如丑陋的骸骨。

  军中已经有了骚乱。

  人心不可控制。

  即便是宇文烈,贺若擒虎,秦玉龙三人强行压制住三军。

  但是那人心中的思考,仍旧犹如暗流波涛一样地汹涌着,在暗中流传着。

  青衫剑客一人自大军前而来,那一柄利剑掀起的剑光灿烂恢弘,再加上之后,太古赤龙前来,背负剑狂离去,对于整个大军的军心都产生了巨大的冲击。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被剑狂闯入了大军军营之中应国大帝又不出面的话,整个大军的军心都会开始剧烈的变化,第二日的时候,出乎于宇文烈的预料。

  那墨蓝色的苍龙纹旌旗之下,穿着重甲的君王再度出现了,他肩膀宽阔,他看上去眉宇飞扬,白发一丝不苟的编织成发冠,豪勇雄壮。

  还可以穿着这种沉重无比的重甲,披着君王的大氅,骑着战马,在大营当中穿行,双目明亮炽烈,像是火焰,他大声说话,大笑着,遇到过去的老卒,还能够准确地说出他们的名字。

  军心翻涌。

  复又两日前行,继续朝着麒麟军的方位压制过去。

  应国大帝亲自横戈立马,吟唱诗句,骑着战马,在这山峦之前,看着波涛如怒,忽而道:“如今天下最后之战即将要来了,兵士们不日将要和秦军厮杀。”

  “且来,今日设宴,欢乐!”

  “可以食肉,饮酒一盏。”

  秦玉龙看着应国大帝的背影,缓缓拱手,道:“诺!”

  应国大帝微笑道:“去吧。”

  这个即便是娶了敌国高层之女,即便曾经的游侠,也是受到足够的重用和信任的名将缓缓退出去了,然后前去将应国大帝的军令传递下去。

  前两日的事情对于军心的些微影响,早已经在这两天应国大帝的表现之下,被彻底地压下去了,如今大战在即,却又可以放开肚皮去吃肉,还可以饮一杯酒。

  于是万军欣喜,人皆欣喜不已,五十万大军,连绵的军营扎寨,去取肉,淘米做饭,上至于将军,下至于士卒,心中有担忧,也有对于即将出现的大战的紧张。

  却也要在这样的欢庆之下短暂忘记和放下这些压力。

  大吃大嚼,欢庆此时之乐,将诸多忧愁放下忘却,应国大帝亲自前来,和老卒们同乐,提起当年的厮杀和交锋,他还记得,大笑不已,往日诸乐,往日诸苦。

  帝犹可以食肉,饮酒,气概从容。

  然后起身,道:“诸位,且慢饮酒……”他起身的时候,那些老卒,悍勇的将士们都恭恭敬敬地起身,看着这位带着他们讨伐四方,带着大应国抵达历史极致。

  也即将踏上太平之路的大帝,起身,端起酒,道:

  “敬帝君!!”

  时值夕阳,遍染层林,姜万象看着眼前这些战士,看着悍卒们,恍惚起来了,这些人的脸庞似乎模糊,又似乎变得很清晰,记忆和现实交错了。

  粗狂的豪勇战将们笑着:

  ‘敬大王!’

  带着蓝色苍龙纹的汉子们笑着:

  ‘大将军,喝酒!你也得要喝啊,哈哈哈哈,可不能输了咱们,再如往日那样装醉,可不行的!高骧二哥,你也拉着头儿灌酒,不要就一个人坐在那里笑!’

  ‘你看,你又笑!’

  御林军们咬牙,眼底决意:‘大哥,我们一定能赢的!’

  老迈的应国大帝恍惚了,恍惚还在那模糊的夕阳里面看到了更多的人,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得了一声道:“帝君,帝君?”

  应国大帝抬起头看着前面,那悍卒大着胆子,道:

  “不日即战,陛下不喝酒,咱们兄弟们不敢喝这一口。”

  应国大帝看着这杯子的酒水,微笑,他朗声大笑着,左手握着腰间的剑柄,右手端着酒杯,举起,大笑:

  “诸位,力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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