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了神兵岭的武艺,自然是有渊源的,他并没说假话。
“是了是了。”
匠人锐利的目光平和下来,手指松弛,接过断裂的重锤,神情带着一丝喟然。
“三十年前神兵岭被那人砸塌了半边山脉,剩下的门人死的死散的散,有人能修这一门锤法,不稀奇。”
徐云帆神色微动:“阁下以前是神兵岭的人?”
匠人微微点头:“我名符晋,曾是神兵岭第二十七代门人子弟,当初下山采买货物时,才逃过一劫,到了天工洞距今,怕也快二十年了。”
见似故人来,符晋寻了一处酒肆,两人相对坐下。
酒肆临窗,符晋拍开泥封的刹那,二十年陈酿的酒气与窗外滑轨上来往的机关兽车队喷涌的蒸汽交织成雾。
他盯着酒坛里浮沉的青梅,喉结滚动三次才咽下,随着一坛酒灌下后,吐了口酒气,方才有些神色略有些懦嗫:“神兵岭……还好吧?”
徐云帆默然了下,说道:“神兵岭已成了神兵谷,我去时,只剩下三两老人,二三十个学徒,十几名铁匠守着几口高炉锻铁炼兵,打些寻常刀兵。”
“神兵谷?也好,也好,如此也好。”
醉意涌上符晋的脸颊,让他心里终于有了几分胆色。
“那年我正好下山采买赤焰山的火流砂,回山时,百里外就望见主峰塌了半边,熔岩浇在崖壁刻着的祖师像,当场融没了……”
“如今谷中只剩下一口淬火池,倒是成了一处上好的天然炼铁池。”
听到徐云帆的话,他斟满的酒盏中,倒映着符晋剧烈颤抖的瞳孔,良久,才终于平复下心态。
“当年神兵岭手握铸造神兵之法,千年时间熬练出七口神兵,有一口神兵正欲破限,却被人携八阶神兵当场砸毁,有心想要重建神兵岭,却徒之奈何,生怕再被人惦记,连去看都不敢去看。”
他摆摆手,不再谈论此事,转而说道:“你这口重锤煞气很足,可重新熔炼一番,存蓄煞气……若是加些足够的料子,我兴许有办法锻出一柄利刃级的重兵。”
徐云帆神情一振,自然连连感谢,一直与符晋喝足了酒,临近晚上,符晋拎着他断裂的重锤歪歪扭扭进了天工洞内。
天工城内房价不算便宜,比翠波城要稍贵一些,他随意寻了个地方住下。
翌日一早,徐云帆推窗时,檐角铜铃正滴落最后一滴夜露。
他耳朵微微一动,迅速背上铁匣,抬眼便看到符晋撞开房门,力道震得门轴火星四溅,身后老者快步踏碎了脚下的青砖缝。
“你就是徐云帆?”
“正是在下,不知您是……”
徐云帆目光看向符晋。
符晋介绍道:“这位是天工洞铸兵堂堂主詹岩……”
他略微压低了声音,“当年是从神兵岭出来的一位长老,詹岩。”
徐云帆神色一正,拱手道:“詹堂主!”
看不清实力,至少是炼肉境的高手,尤其两只手,如蒲扇宽厚,双臂肌肉弧度更是惊人。
詹岩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当即上前,满火灼疤的手掌扣住徐云帆肩头刹那。
徐云帆眸光微闪,浑身肌肉下意识紧绷,皮下肌理间随着气血喷薄翻涌间,有缕缕金丝在肌理间亮起,让他的皮肤泛起些许奇异金泽在身上流动。
“咔!”
客房铜镜应声炸裂,镜面碎片上映出老者瞳孔里跃动的激动之色。
詹岩神色从先前略带一丝的急切,变成猛地瞪大眼睛。
“赤蛟盘山纹!?”
“金肤之态?!赤练铜身披风锤,你大圆满了?!”
“什么?!”
符晋也是失声,一脸难以置信,昨日本以为徐云帆是三练武师,又修的是神兵岭武学,心生缅怀下,自然想要看看能不能帮衬一下,所以回去故意夸大了徐云帆的天资,想要詹岩过来瞧瞧。
没想到还是说得太保守了。
当得知徐云帆与吕一有渊源,又从怀中拿出吕一给的令牌时,詹岩心中疑虑尽去,松懈下来,感叹道:“原来是那小子,当初可是还在我院内给我拉风箱,被我好一顿训。”
他忽然收声,指腹在吕一的玄铁令上刮出刺耳锐响。
令牌边缘的冰裂纹,是他当年亲手敲打的防伪印记。
“那小子,还活着啊……”
詹岩喉结滚过一串闷雷似的响动,一双略显血丝的双目死盯着徐云帆不放。
“既然你无师承,可愿拜我天工洞?”
徐云帆神色微动,詹岩见此,直言道:“当年神兵岭虽然被砸塌,断了传承,但我这一脉却流传了下来,赤练铜身披风锤的进阶武功,千钧撼岳锤法,其有玄钢百锻横练身,赤蛟盘山劲,可让你直修洗髓境!
就算是在整个燕北道一十六州,我神兵岭的锤法说二没人敢说一!”
徐云帆直接滑跪,膝下青砖轰然迸裂,碎石如矢四溅,以头抢地,三记响头震得青石碎屑乱溅。
“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看着徐云帆毫不犹豫磕头,詹岩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满是欣喜地将徐云帆搀扶起来。
“好,好,好!”詹岩蒲扇大手钳住徐云帆肩头,虬髯间迸出雷霆笑音:“圆满呈金肤态的赤练铜身,燕北道的破甲锥都扎不透,合该我铸兵堂起势!”
将赤练铜身披风锤修行至大圆满境界,呈现金肤之态,整个燕北道,能将筋骨皮其中一种修行至圆满境地的青年,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符晋在一旁看得老泪纵横,抱着詹岩的臂膀哇哇大哭。
“师父,咱们神兵岭总算后继有人了。”
“滚一边去。”将符晋甩开,詹岩吹胡子瞪眼:“天工洞铸兵堂的旗号都记不住?要是被人听去了,老子把你舌头割下来。”
符晋在一旁兀自抹眼睛,嘴巴紧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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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铸兵堂的钟
詹岩转过头来,朝着徐云帆和颜悦色道:“好徒弟,既然想铸兵,我便亲手为你锻造一口兵器出来,就算不是宝器,也绝对是利刃级数的兵刃!”
“多谢师父!”
徐云帆大喜,若真能打出一口宝器,兵器能刃气自生的话,他一身武力还能再上一层楼。
神兵鎏金锏每次挥动太过招摇,每一次动用都会对他身体造成不小负荷,若有一口极为契合他的宝器,自然能让他实力大增。
铸兵堂堂主詹岩准备收徒真传弟子,很快传遍了整个天工洞,天工洞九峰六部,多数都收到了消息。
“那老梆子,算开了窍了?”
机关堂内,一名五短身材,须发皆白的老者有些意外,左臂上正套着青铜手臂,随着动作间,青铜手臂发出处齿轮括机转动的响声。
藏锋殿中,亦有几人面面相觑,很是意外。
在牯牛山半山腰,铸兵堂驻地中,徐云帆被带入了一处雅致的小院内住下。
“今后你就往这儿住下,三个月后,我铸兵堂开真传收徒大礼!”
詹岩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到时候,我便给他们一个惊喜。”
徐云帆自然不会拒绝,拱手道谢。
詹岩摆摆手,在小院踱步,走到角落假山前,才缓缓道:“天工洞原本是没有铸兵堂的,当年神兵岭被人砸塌,整个山门断了传承,有强人驻守,门人子弟敢重聚山门者,尽皆身死。
最后我寻他法,来到了天工洞,才有了铸兵堂,也算将神兵岭中一脉暂时安顿了下来,你且记着,如今只有天工洞铸兵堂,没有神兵岭。”
徐云帆:“谨遵师命。”
一旁符晋道:“师弟,如今在天工洞安了家,咱们就是天工洞弟子,我铸兵堂可算是天工洞最炙手可热的一部,其他人的赚钱能力可就差太多了,打出一口利刃级别的兵器,拿出去卖,随便一把就是上万两银,前些年师尊打造出的一口宝器青剑,被燕北道燕北州道城一名剑客买了去,当时拍卖足上百万两银子,百两赤金,十两青金方才到手。”
徐云帆听得极为咂舌,没想到锻兵这么赚钱,他忍不住看了眼自己属性面板技艺一栏。
嗯,锻兵是个好出路。
“去去去,此事休提,炼你的兵去,为师要和云帆说些话。”
符晋兴冲冲离去。
徐云帆看在眼里,心下终于略微放松了些,他是生怕这天工洞又像天蝉门那般,师父弟子有一百个心眼,每天都想着怎么杀对方。
詹岩道:“虽确实像符晋说得不错,铸兵是条好路子。”
他虬结的臂肌随话语起伏。
“但我们铸兵堂……立户不过二十五载,总有人见不得新炉火旺,与其他部堂自然有些许摩擦,但此事也无伤大雅,你只管顾好自己便是,不用有什么顾忌。”
詹岩虽然说得风轻云淡,但徐云帆心中清楚,一个门派这么多人,自然有不少龌龊,铸兵堂是外来的,如今隐隐成为天工洞魁首,自然会引起不少人心生不满。
三个月的真传大礼,言里言外恐怕并不是那么太平。
徐云帆点头道:“弟子省得。”
詹岩喉头滚出闷雷般的笑声,看着徐云帆的神情,自然明白他知晓了自己说的意思,眼中欣赏之色越发浓郁。
他粗粝手掌忽地按在徐云帆肩头,五指如钳,却见对方脖颈青筋暴起仍纹丝不动。
下意识,徐云帆浑身筋肉瞬间如钢索绞缠,这是练皮大成的铜身功自行运转,古铜色皮肤下金泽隐现,更有丝丝缕缕的血线蠕动不休,恍如蝉翼。
徐云帆回过神来,紧绷的身躯顿时松懈,忍不住苦笑:“您老可否别这么一惊一乍,弟子实在是有点神经紧绷。”
他差点就再启鎏金锏了。
詹岩咧嘴大笑,脸上褶子如菊花散开。
“金肤之态,我已经多少年都没瞧见了,忍不住想多看看,就算是当年的神兵岭,如今的天工洞,两三百年都没出过了。”
徐云帆:“……”
詹岩转而道:“除了练皮,筋骨这二练武学可有?”
“师父放心,练筋修的是飞毛腿,练骨行的是天蝉劲,俱都能练至圆满境界。”
“好,有这心气很好,两个月内,我给你铸造出一口宝器出来。”
詹岩自然明白徐云帆想要筋骨皮俱都圆满,他不会干扰,一番询问之下,确定没有什么需求后,便说让徐云帆安心修炼,必定让他顿顿都有灵鱼异兽,每日皆有天工洞的元烛丹补气强身。
徐云帆自然不会拒绝,见詹岩要走,徐云帆心中微顿,又叫住了詹岩,从怀中掏出紫金撼地锤的碎片。
“师父,不知锻造兵器的时候,可否将它熔炼进去?”
“神兵碎片?!”
詹岩瞳孔微缩,接过碎片反复摩挲,粗粝的手指不断滑动,眼露震撼之色。
“没想到,这种等阶的神兵都被击碎……可惜,已经彻底崩碎,灵性尽消,没了复原的可能。”
他有些意外:“你小子倒是好福运,若是其他地方,这紫金怕是融不了,恰好天工洞有一口雷火池,可融这等材料。”
徐云帆大喜,故作傻笑道:“路上捡的,捡的。”
又一番问这问那,确定徐云帆不需要什么后,方才将真传弟子牌丢下给徐云帆,兴冲冲离去。
……
詹岩马不停蹄,一路直入天工洞深处,进入天工殿中,敲响了议事钟。
青铜钟声穿透十二重熔岩洞窟时,机关堂主事正用套着青铜手套的左手,将烧红的铁胚浸入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