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或许不清楚二监事件的所有内幕,但大屏幕上的图表早已让局势一目了然。
那红黑交错的柱状图,冰冷而精准地揭示了舆论的走向与背后的操控痕迹。
这些伎俩,或许可以瞒过愤怒的民众,却绝对躲不过这些老练政客的火眼金睛。
实际上,今早在踏进会议室前,各个议员麾下的团队就已经为自家议员整理出了详尽的分析与预测。
当然,这些分析与舆情倒向谁、真相为何毫无关系那些不过是流于表面的肤浅问题。
他们挖出的结论直指核心:
光明集团下场了,对二监展露出了势在必得的态度。
他们为自己议员整理出的建议则分两种:
第一种,阻挠。
趁光明集团尚未完全掌控局面,想办法从他们身上啃块肉出来,比如,要求光明集团在某个关键项目上让步,或者直接索要一笔“好处费”。
第二种,答应。
与光明集团交好,以图将来换得更进一步时的支持,毕竟,光明集团的资源和人脉,足以让任何一位议员在重要节点上再进一步。
至于具体选哪种,就得看议员们本身的态度倾向了。
至于究竟选择哪种策略,这可就得看议员们各自的态度倾向了。
而这倾向背后的权衡,就复杂极了:
派系利益的纠葛、职权位置的强弱、与光明集团的交情深浅、个人的性格好恶,甚至是自身的年龄与资历,所有这些因素无一不需要细细考量。
但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这其中最不重要的便是监狱系统的态度、事件的所谓真相,亦或是楼下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原本舆情是他们不得不考虑的,然而现在,这个环节也无须顾忌了。
然后,有趣的地方就在于,当这些议员们真到了唇枪舌剑的环节时,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标点符号,却无一例外地都绕回了“舆情”“真相”“死难者的悲惨命运”,以及“监狱系统的态度”上。
“二监出了这种惨剧,钱欢难辞其咎。”
张德明轻咳了一声,稳稳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些许沉重的意味,
“这件事充分说明,监狱还是不能被私有化改革,拿资本企业的那套来做监狱,就是丧心病狂,是对生命,对人权最残忍的践踏,我们执政府决不能继续坐视不理。”
“人权?”
另一位年轻些的议员嗤笑一声,打断道,
“一群监狱里的渣滓要什么人权,执政府每年给监狱补贴那么多钱,养着一群囚犯,才是对民众最不负责任的做法,私有化改革是财政减负必要的举措!”
这话一出口,会议桌一侧立刻响起了几声轻微的议论,有人低头翻看着面前的资料,有人则微微皱眉,像是在斟酌措辞。
一名一直未发声的中年议员此时缓缓抬起头,语气深沉:
“私有化改革没有问题,问题的关键在于二监交给谁来改革,也不是非要选光明集团一家嘛,我觉得这事儿有待商榷,其实重新招标不失为一种更公平的选择…….”
王议员坐在席间,冷眼观看着诸位议员的表演,看着他们打着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在那争吵不休,嘴角勾起轻蔑的弧度。
他忽地开口对首席议员道:
“说来说去,不如让监狱系统的人进来自己说说看?”
第387章 空气税?!!
刘博早已提前等候在会议办公室门口了,他双手垂在身侧,身形笔直,像一棵多年的老树,稳重而不露锋芒。
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焦躁或不安,只是偶尔抬眼瞥一眼紧闭的办公室门。
娄断则站在他身后半步,他是被刘博叫来的,对此,他心底是有点恼怒的,但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刘博眼睛半阖,漫不经心的问道:“赵刑昨夜死了?”
娄断半低着脑袋,面无表情道:“嗯,巡捕房说是个意外。”
刘博扭头瞥了眼娄断,似就真信了一般,没有继续追问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道:
“议员们等会儿问话,知道怎么说吗?”
娄断深吸口气:“我明白,议员们既然问了,二监的事情就必须给出个明确结果来…….”
刘博抬手打断了娄断的话:
“你不用告诉我,只要记住,进了这扇门里说的每个字,都没有再反悔的机会了!”
娄断默默“嗯”了一声,低头注视着刘博一尘不染的皮鞋。
那双皮鞋光可鉴人,仿佛从未沾染过一丝尘埃,更不用说泥泞与污秽。
他在心里幽幽地骂道:“老东西,属泥鳅的吧,还真是一点锅都不粘啊。”
会议室的门此时打开。
娄断跟在刘博身后走了进去,脚步放得很轻,生怕踩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他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扫过圆桌前的议员们,一张张脸庞或沉静、或冷漠、或隐匿着深不可测的意味。
他试图从这些表情里捕捉到些许线索,却很快发现他们每个人都像戴着一张无懈可击的面具。
“好些天了,二监的事情有调查结果了吗?”首席议员淡淡的问道。
刘博站在圆桌一侧,微微低下头,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得近乎单薄,嘴里更是一个多余的字儿都没有:
“有结果了,娄断把你的调查结果跟议员们汇报一下吧。”
娄断连忙上前一步,将心底已经打好的腹稿和盘托出:
“二监暴动后,我让人采取了秘密调查,分别从…….”
王新发咳嗽一声,隔着镜片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娄断,皮笑肉不笑道:
“过程就不必细说了,直接说结果,你就告诉我,二监的暴动,死了这些人,应该谁来负责?”
娄断心底陡然泛起森森寒意,他从王新发议员不容置喙的问话里,品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态度。
“王议员好像根本不在乎我嘴里接下来说出的名字是谁……是因为,无论我说的是谁,王议员都有十足的把握,让会议结果如他所愿吗?”
娄断心思电转,他下意识瞄了一眼众议员,发现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无懈可击,你很难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出他们的态度,也很难看出他们中谁跟王议员是一个阵线的。
甚至,就算你看出来了,可也未必是真的,有可能全是演的。
这屋子里的人,才是九区最顶级的影帝齐聚一堂在飙戏啊。
娄断收敛脑中的思绪,从齿缝中吐出了几个名字:
“赵刑,周唬是掀起暴动的主犯,其他几位监区长应也有不同程度的参与。”
进门之前,娄断只打算舍弃赵刑和周唬,进门后,他鬼使神差便又加了几个名字,可谓是将二监的监区长们都一网打尽了。
王议员嘴角咧起一抹弧度:
“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末尾淘汰制]呢?”
娄断打定主意断尾求生,既如此,断一只尾巴和几只尾巴又有何区别呢。
他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是几位监区长联手逼迫监狱长钱欢签的字。”
王新发深深的看了眼娄断,挥了下手,刘博立刻带着娄断退出了会议室。
门外,娄断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的衣衫湿冷得让人发颤。
刘博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满是耐人寻味的笑容:
“有什么感想吗?”
娄断心头有诸多疑惑,嗓音竟不知不觉都有点沙哑了:
“他们好像不在乎我回答什么?”
刘博点点头:“没错,我们的答案不重要,因为那张桌子上的游戏规则,和我们想象的不一样。”
娄断瞳孔暴缩,似有所悟,又似想不太透彻。
他压低声音问道:“所以,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刘博这次没回答娄断的话,他收回搭在娄断肩膀上的手,长叹口气,踱步离开了。
他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啊,可他要是能知道,他又怎么会几十年了,一直在门外徘徊,迟迟上不了桌呢?
可有些问题的答案,你不先上桌子玩一局,你恐怕永远也看不真切啊。
会议室内。
王新发摊了摊手:
“看来,监狱系统已经帮咱们把害群之马找出来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就好办了!”
张德明蹙了蹙眉,似笑非笑道:
“这可未必吧,监狱系统内部自查有点草率啊,这中间说不定……”
王新发没理会张德明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首席议员,忽然岔开话题道:
“我听说,上城议会准备通过一项新的政策,是要对整个下城征收空气税,是有这回事吗?”
一众议员齐齐脸色微变,集体看向首席议员。
首席议员沉默了三秒,然后点点头道:
“王议员说的没错,法案已经在议会上通过了,具体施行的文件过段时间就会下来了。”
一众议员的脸色瞬间齐齐变得异常难看。
张德明阴着脸问道:“具体呢,税收标准?”
首席议员:“按人头计数,税点是3个点,每个月由各区执政府上缴。”
中年议员蹙眉:“相当于,执政府每个月要固定多出3%的财政支出。”
王新发适时插话道:
“你算错了,据我所知,这次的人头计数,上面会派人来统一清查,而且所有在押囚犯和空白民也要算在内。”
首席议员迎向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默默的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没错,所以,为了日后征收便利,所有的空白民也要入籍归档,当然,空白民的福利等级依旧维持原貌,但允许他们死后购置墓地了,以后他们就不叫空白民了,叫作……”
首席议员停顿了一下,吐出一个崭新的名词:
“灰民!”
第388章 灰民
灰民,听起来就比空白民高级,毕竟,都升级为有购置墓地的资格了不是?
死后下葬,这可是动物进化为人类才能拥有的高级特权啊。
会议室内一片鸦雀无声,水晶吊灯的光晕里,议员们的脸色铁青到发黑,像是突然集体死了爹娘。
“上城议会可真是慈悲为怀啊,把所有空白民都归籍入档,这政策对下城无数空白民而言,可真是祖坟冒了青烟儿的大功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