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韶扬只觉一股沉郁冰寒的内力袭来,半边身子都如灌重铅,口中喝道:“好个明玉神功!”
当即屈指成爪,如金龙缠柱一般绞在怜星玉臂上,直拿手臂穴位。
这是“雕龙爪”中的“破妄式”,最擅于双臂纠缠中,拿穴破敌。
怜星则微微一笑:“好爪功,可还比不得本宫的‘移花接玉’。”
任韶扬哈哈一笑:“拭目以待!”
“哼,嘴硬!”
怜星声音一冷,单手一收一按,顿时一股奇特劲力回转。
任韶扬只觉自己无论是“一神拳”拳劲,还是“雕龙爪”爪力,亦或是“大梵幡”劲力,全都被怜星以一种奇特手法,在身体里画了个圈,随后蓦然反打过来!
任韶扬瞪大眼睛:“好掌法!”说话间,一拳已轻飘飘地击去。
这一拳看似平常,却别出机抒。
乃是以“舍心”奇力将“镇魔六绝”和“昆仑十三剑”等诸多妙法熔于一炉,表面看似简单一拳,实则劲力繁多,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二人拳掌再度相撞。
但听“嘭”的一声,脚下巨岩好似爆炸般崩碎。紧接着凉亭歪斜,砖瓦簌簌坠落,“哗啦啦”一下彻底垮台。
夜空中灰尘激荡,向四周扩散。
白影一闪,便看见怜星现出身形,面具下的表情已经无比凝重,一双瞳子,发出幽幽厉芒,紧盯着眼前灰尘。
待到尘埃落定。
就见任韶扬独坐在石椅上,一旁石桌上酒盅、酒壶完好。
若非他身边断木残垣,碎石烂瓦围成了圈,还真有对月畅饮,悠然自得的潇洒。
任韶扬微笑举杯,酒色如琥珀,方才灰尘漫天,酒水却未沾半点。
“怜星宫主,还没喝酒就拆台。”白袍青年放下酒杯,终于站起了身,“未免有些煞风景。”
怜星见他起身,心头陡沉,生出一股极其怪异感受。
对面白袍青年的眼眸似乎将自己看穿了。
无论是功力运转的虚实,还是招数的变化,亦或是接下来自己的动作。
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怜星面色凝重,绕着他走了两步,冷冷道:“你这是什么诡异功夫?”
任韶扬微微一笑:“禅教正宗,大金刚神力!”
“禅教正宗?”怜星眼睛一转,笑道,“妾身只听过‘武道禅宗,嫁衣神功’,不知你这门‘金刚神力’与之相比,哪个更强呢?”
任韶扬笑了笑,摆手道:“怜星宫主,这话却是少了些气度。”
怜星左右看去,发现对面毫无破绽,于是嫣然一笑。
“哦,任公子有何高见?”
任韶扬负手道:“神功秘诀的创法之人,各领风骚,各有胜场。只是后辈继承者们能力不一,所示的神功秘法,便渐有高低之分。可在任某看来,神功妙技只等闲,孰强孰弱还是看个人。”
此刻,雾气上来了,月亮的脸也朦胧起来了。而白袍青年的眼睛闪着如烈焰般的光。
“说的还真好!”怜星歪了歪头,笑意吟吟:“只是,我听任公子的意思,自比燕南天更强咯?”
“怜星宫主贯会挑拨。”任韶扬笑道,“任某也一直好奇,‘明玉功’和‘嫁衣神功’都是此方江湖绝顶,难道就没比试过?”
“嫁衣神功自铁中棠死后,便在江湖中销声匿迹。”怜星轻轻摇头,“二十年前燕南天崛起,这门神功才重见天日,我和姐姐却是从未与之比试过,并不知谁更强。”
任韶扬唏嘘道:“倒是有些可惜了。”
“这有什么可惜的?”怜星笑嘻嘻说道,“燕南天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竟然被恶人谷这群渣滓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他如何能和姐姐相比?嫁衣神功也算是白学了。”
任韶扬摇了摇头,叹道:“这是你的想法,还是邀月的想法?”
怜星眼睛微微眯起:“任公子似乎意有所指?”
“呵,您想多了。”任韶扬一声长笑,“怜星宫主还未喝酒,咱们打过再说!”
任韶扬身子一晃,遽然现身怜星面前,袖如流风,身如明月,一套“须弥狂禅”打得不拘一格,拳掌起落,却如天坠山崩。
怜星暂时放下心中疑惑,冷哼一声:“是该打完再说!”右划个斜弧,隐带风雷之声,推山倒岳般向任韶扬来。
只是掌到中途,倏然一变,衣袖飞扬,拳掌挥洒而出,似拈花斗草,劲力无俦。
“笃笃笃”声不绝于耳。
两道白色人影忽闪忽灭,拳掌如闷雷般连环相撞。后又变成“空空空”声,一者剑指翻腾如浪,一者玉掌层层叠叠,反复席卷。
二人皆是出手快逾闪电,兼具力大无穷,大金刚神力的刚猛与明玉功的阴寒彼此对决。
看起来凶险莫过于此,偏二人举手投足又风流潇洒,美的异乎寻常。
怜星高起低伏,顷刻间与任韶扬斗了三十多招,渐渐感觉对方力如天降,自己被打得气血浮动,抵敌不住。
于是且战且退之际,退到松柏林中,欲要借助树木限制他恣意纵横的拳法。
可哪知任韶扬大笑一声,拳法倏变得细腻俊秀,如丝线过针鼻,劲力更显锋锐,拳劲所至,松柏纷纷摧折。
但见落叶纷纷,如浪翻涌,在地上蓄成绿色的毯子。
就在二人争斗之时,突然从林子里冒出了没毛的圆圆脑袋,双眼睁大,惊骇莫名。
“我的天,任爷这是压着移花宫的怜星打呀!”
来人正是哈哈儿,只是他圆头圆脑,鬼鬼祟祟,在月光下反射太亮,登时被怜星看到。
怜星眼睛一转,硬接任韶扬一拳后,趁势倒飞,纤手手一伸,抓向哈哈儿的光头。
哈哈儿根本来不及反应,又矮又胖圆滚滚的身子便如皮球一般,被抓了起来。
怜星娇笑一声:“任公子,接着!”说着伸足一勾,哈哈儿惨叫一声,直飞三丈而去。
任韶扬见状,也玩心大起,凌空倒射,施展了个倒挂金钩将哈哈儿踢了回去。
怜星眼看“人球”气势汹汹,便娇叱一声,举足横挑。
哈哈儿身不由己,“咚咚咚”反复横飞。
他平生第一次被人当球踢,气得哇哇直叫,只是两方都是自己得罪不起也打不过之人,叫了两声便丧眉搭眼的停了下来,心中哀叹:“完啦,今天我老哈要交代在这了!”
只是还在哀叹之际,猛听任韶扬喝了声:“滚蛋吧,卤蛋!”
哈哈儿便觉屁股一痛,整个人跟坐火箭一般,“咻”地朝着林外飞走。
任韶扬哈哈一笑:“怜星宫主,再来!”呼呼又是三拳两脚,挟诸般劲力,千变万化重叠压来。
怜星本对任韶扬的狂傲极为恼怒。
但斗到此处,一腔羞怒尽化作骇异:“此人,此人绝不在姐姐之下!他年纪小小,怎么练成这般惊世骇俗的武功?”
任韶扬炼神有成,“洞彻大千之相”对于敌手气机变化如观掌纹,觉察出怜星心、体皆处于极限,此刻竟然被打得胡思乱想。
不由得笑道:“怜星宫主,我就说你爱胡思乱想!”
一拳划个圆圈,劲力由实变虚,平推而去,与她的手掌抵个正着。
只听“渊”地一声!
怜星闷哼一声,身子向后飘飞数丈才踉跄停下,目光复杂地看着对面青年。
不过盏茶工夫,只四十余拳掌的互换,怜星便已呼吸急促,饱满的胸口不住地起伏,浑身汗下如雨。
与之相对的,任韶扬负手卓立,意态超然,似乎方才的对峙不过是迎面寒风,带来些许凉意。
二者对比,高下立见。
怜星的目光锁在任韶扬的右手上,良久之后方才长吸一口气,凌厉的眼神渐渐黯去,终长叹一声:“任公子兵刃未出,只凭拳脚便压制妾身,这份修为已是我所不及了。”
说罢,怜星抬手将沉香木面具揭开,露出一张更胜春花的甜美娇靥。
她的年龄几近四十,说实话和传说中的黄师母差不多岁数。
但是怜星长发披肩,宛如流云,那双眸子依旧灵动活泼,充满稚气,却显得她依旧年轻。
但与之相对的,是那成熟风韵的身材,两相比对,成熟和稚气交融对立,形成了种复杂却又和谐的气质。
这种气质惊艳,让人过目难忘,一见倾心。
任韶扬击节赞叹:“宫主之美,美不胜收。”
怜星歪头一笑:“那你觉得和我姐姐相比呢?”
任韶扬哈哈一笑,并未正面回答:“舍妹曾说过的一句话。”
怜星莲步轻移,走到桌前,拿起了酒盅:“哦?”
“红袖第一次吃大肉包,觉得美味至极。于是我跟她说咸菜滚豆腐更好吃。”任韶扬微笑着说,“她不屑一顾,只说了一句。”
怜星举杯的动作顿住了,很是好奇:“红袖姑娘说了什么?”
“她说:‘反正我没吃过的,对比大肉包,就是狗屁’!”
任韶扬哈哈大笑,叉着腰对怜星说道:“同理,邀月再美又如何,我没见过,也是狗屁!”
怜星被惊得呆住,而后忍不住摇头道:“你,你这人说话真是能气死人!”
说着,将酒一饮而尽。
怜星放下杯子,看向任韶扬的目中露出一丝欣赏之意,娇嗔道:“你就不怕我说出去,姐姐与你不死不休?”
任韶扬淡然一笑,坦然道:“此方江湖,唯有邀月与燕南天让我有动手的兴致。”他微微点头,目露神光,“就算你不打小报告,我与她也终会对上。所以,早来晚来,又有什么区别呢?”
怜星听微一沉吟:“任公子如今人在昆仑,中原江湖名声未显,若说与姊姊对上,无非是.”她目光一冷,“小鱼儿?”
“你知道了什么?”她猛地抬头问道。
任韶扬先颌首,再摇头:“我全知道,只不过现在没心思去管。”
怜星一双美眸如针般射向任韶扬:“现在没心思,也就是以后要管?”她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说要和姊姊对上。”
任韶扬负手望天,面带微笑:“我来此地主要是为了红袖的病症,可邀月若是不依不饶,我也不介意一并收拾了她。”
怜星听到这话不由耸然动容,半响后才深吸一口气:“我却尚有一事不明。”
任韶扬笑道:“怜星宫主请问,任某知无不言。”
“你是如何知道妾身的谋划?”
任韶扬轻笑一声:“怜星宫主还在试探任某?”眼看她面色凝重,便继续道,“你说的谋划,无非是让江枫的双生子分别,待他们长大后,自相残杀罢。”
怜星脸上血色刷地下来:“你,你竟然都知道?”
“我知道。”任韶扬看着怜星,状极诚恳,“其实我很钦佩你。”
“钦佩?”怜星面容如古井不波,“如此恶毒的谋划出自我手,你有何钦佩的?”
任韶扬呵呵一笑:“令姊如神如魔,怜星宫主在其淫威之下救得两个小生命,怎能不让任某敬佩?”
“你?!”怜星瞪大双眸,惊叹出声,“你不过双十年岁,怎能知道当年事,还明白妾身所想?”
任韶扬哈哈一笑,负着手转身就走,声音远远传来。
“怜星宫主,这次酒喝得不尽兴,等下回再见,有定安和红袖作陪,保管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