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寿目闪厉芒,说道:“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云鹤微一沉吟,叹了口气:“要说因殷素素之死前来找我,那么上武当山逼死她的,是以少林寺为首的整个武林,你怎么不去找呢?莫非是怕了?”
殷无寿狞笑一声:“那些人都是为了屠龙刀与谢逊的下落,唯独你这种人最为可恨!”
云鹤笑道:“哦,云某倒不明白了。”
殷无寿道:“旁人死咬着龙门镖局之事上武当,是因与谢逊有血仇,或是有人是想得知屠龙刀下落,这些都在情理之中。
可你云鹤与谢逊既无仇,屠龙刀也不想要,偏偏就要找武当派要个公道。
说句实话,上次在襄阳,若非武当派以侠义闻名天下,我家小姐与姑爷成婚有子,我们怕手段狠辣,让姑爷难做,你岂能活命?
可他却被逼的无法立足江湖,小姐不得不承认此事是他所为,却又无法面对武当派,
两人这才相继自刎,武当山如何我们不管,像你这种自命侠义的狗才脑袋,想必能让老爷夫人聊以慰藉!”
张翠山自杀皆因得知是殷素素、殷野王暗算俞岱岩在先,这才致使他中毒受伤,被人捏碎四肢,承受莫大苦痛,又耗费师父无数功力,虽然救得一命,却也成为残废。
张翠山本来发誓要为三哥报仇,可得知真相,却又不忍找妻子报仇!
无论怎么选,都是不义!
而他当时面对群雄说自己不愿意透露谢逊下落,是为一个义字。
诸位非要我说,就是逼我不义,岂是为人之道云云。群豪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行走江湖就是“义”字为重!
可当俞岱岩之事明了,张翠山固然难以两全,这也让他之前在群雄面前以“义”自圆其说的话,成了莫大的讽刺与笑话。
羞愤之下,这才挥剑自刎。
殷素素随后也立刻殉情自尽。
可这段真相,只有武当七侠知道内情,旁人只以为张翠山为了不连累武当派,这才自尽。
毕竟那时候双方都已经说好,由少林七僧对战武当七侠,一战了结所有恩怨。
可突然张翠山就从内堂跑到大厅,给师父说了句弟子大错无法挽回,交代了儿子之事,跑到众人之间就那么自尽了。
死志之坚决,根本不给张三丰营救的机会!
旁人自然得出了一个张翠山不想连累武当派的结论,心中还大为不安,觉得自己身为逼死武当张翠山的一份子,与武当派这梁子结大了,以后行走江湖可危险了。
殊不知武当派没恨旁人,独恨天鹰教,就连张三丰这等高人也不能免,从开始的说正邪在于心地,不在门户,到最后变成了魔教没好人,从而告诫张无忌终身不得入魔教。
都是因俞岱岩残疾,张翠山身死之故!
而殷素素虽然生下了张无忌,可从那以后武当派没有人拿其当武当媳妇,只是一个罪魁祸首而已。
而武林公认,张翠山身败名裂,自刎而死也都因殷素素这魔教妖女之故。
一切风评,最后都是因为张无忌成年后,施恩于整个武林,包括张三丰,才将这种议论消于无形。
可这一切,除了云长空,在场之人都是不知。
云长空知道和魔教讲道理,那是扯淡,因为他们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逻辑,并不认为错,所以并不开口,只是盘算如何破局。
他知道,这一切关键不在云鹤,只在自己这个容易被人忽视的小孩身上。
可出手机会也只有一次!
一旦失手,那么铁定完蛋!
此刻虽只来了殷无寿一个首脑以及几名属下,但镖局外围是否还有人,却是不知。必然得深思熟虑。
就听云鹤沉声说道:“你因为殷素素一人之死,就如此愤慨,难道龙门镖局满门老幼之死,我们同为镖师,就应该视而不见?”
殷无寿盯着云鹤,眼里透出一丝嘲弄:“云鹤,人各有分,我家小姐是高高在上的凤凰,却给他龙门镖局两千两黄金,只是让他将俞岱岩安全送回武当,还提前告之,若是出了差错,龙门镖局鸡犬不留,这是仁至义尽!
都大锦收了黄金,却有眼无珠,将镖给了不明之人,致使俞岱岩成了残废,让我家小姐无法面对姑爷。龙门镖局难道不是死有余辜?你要替他们讨要什么公道?”
云长空听了这话,心想:“我以前怎就没发现天鹰教的人可以这么不要脸呢?”
他深知殷素素、殷野王两兄妹为了屠龙刀,看似与俞岱岩说话,却用喂毒暗器暗算,又不想将武当派得罪死了,特地选了龙门镖局护送,就是因为都大锦乃是少林门人。
武当派与少林寺一向不睦,武当派纵然想问究竟,面对少林门人,也不好深入探究。
至于都大锦将俞岱岩交给假的武当诸侠,殷素素不也一直暗中跟着,最后亲自出手也不是敌手,还指望都大锦打过阿三那些高手吗!
更别说殷素素灭杀龙门镖局,却故意嫁祸张翠山,让少林僧看见,存有让武林齐名的少林武当见高低的毒心!
殷无寿一摆手道:“云鹤,我敬你是个人物,才对你说这么多,这就自尽吧!”
云鹤冷哼道:“凭你想要我自尽,还没那么大的脸!”抽出了长剑。
殷无寿摆手笑道:“你未断臂之前,都不是我的对手。现在就没必要出乖露丑了。
我只是不愿杀一个残废之人,但如你不识抬举,非要让我多废手脚,可别怪我心狠手辣,让你老母幼子,满门几十口,都死在你眼前!”
云鹤知道他说的是实情。
要知道人少了条胳膊,会影响身体平衡性,而武学之道,毫厘之差,就谬以千里了。
所以人断臂之后,哪怕一切武功并未从脑海消失,也得重新修炼,就是要让身体适应这种状态。云鹤断臂,还不足半月,伤都没好,更别说练武了。
可殷无寿这种有恃无恐,乃至于让云鹤自尽,都像是给了莫大恩惠的态度,直让云鹤气的嘴唇直抖,手中长剑嗡嗡颤响,就要跟他拼命。
突听一个清脆的童声响了起来:“殷老先生你好,天鹰教名动武林,您老人家要想杀人,只在举手之间,但我们大家都是一路人,这样做,似乎对白眉鹰王他老人家不大妥当。”
第7章 苦海无边 回头是岸
这开口之人自然是云长空了。
殷无寿虽是奴仆之身,却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大寇,当年横行燕赵之地,为非作歹,与殷无福、殷无禄受到诸多高手围攻,生死之际,被殷天正救了性命之后,才舍弃真实姓名,投身为奴。可他们本身都是自视甚高之辈。
殷无寿对一个孩童,瞧都不瞧他一眼,两眼望天,淡淡道:“谁和你们这种人是一路了?”
云长空一脸笑容说道:“我父亲那是矢志驱逐鞑虏,还我河山的,贵教与我们难道不是一路?”
殷无寿不由双眉一扬,这时才低头正眼,看向眼前说话的小娃娃,见他十一二岁,身着红白相间的缎褂,腰间系青色丝带,头挽发髻,正拿眼盯着自己,显得落落大方。
殷无寿不想和一个小娃娃争论这等事,有失身份,哼了一声,道:“你是云鹤的儿子?”
长空道:“是的。我是一定会遵循家父志愿的。”
殷无寿微微冷笑道:“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你们,那是白日做梦!”
云长空微笑道:“殷老先生,听说白眉鹰王十年来与武林各大派分庭抗礼,威名远震,我虽然年纪小,却也好生仰慕。
可我没福拜见,趁着这个机会,能跟您老说句话儿,那也是小子荣幸。
只是白眉鹰王英雄无敌,威震天下,乃是当今武林一等一的英雄好汉,我父亲已经断臂,还发誓封镖,不入江湖,您老杀我们就跟碾死蚂蚁一样,可未免大损殷教主他老人家声名。”
殷无寿见他笑意洋洋,直透眉梢,开口和软,自然没将他当回事,哈哈一笑:“你说的倒有些道理,可就凭晋阳镖局这块牌子,老夫捎带手能料理的事,也值得我家老爷劳心吗?”
云长空人心鬼大,鉴貌辨色,心想:“好,看来不是殷天正指使,那么他没来,想必天鹰教来的人数不多。那就很好!看来得赌一把命了,成败在此一博!”
云长空猜的没错。
要知道殷无福、殷无禄、殷无寿三人之所以夺了云鹤等人镖旗,并非刻意,而是恰巧。只因张翠山夫妇从冰火岛归来,张翠山急着与俞莲舟回武当山,并未去拜见殷天正。
殷天正得知消息,便派殷无福、无禄、无寿前去武当山送礼,结果在襄阳遇上了云鹤等人。三人逼迫云鹤等三位总镖头断臂,发誓之后。殷无福、殷无禄继续去武当山送礼,殷无寿则去开封府找“神枪震八方”,让他不要再管龙门镖局之事。
结果,张三丰寿诞之日,殷素素自杀殉夫,殷无寿那时正在河南听到这消息。他是看着殷素素长大的,心中气恨那些揪着龙门镖局血案不放的人了,也不急着回返江南,反而北上太原要拿云鹤一家泄恨。
云鹤断臂之后,在襄阳养了几天伤,路上也无法兼程赶路,所以哪怕放弃家业,却还是被殷无寿给堵住了。
此番行动,属于殷无寿泄恨的个人行为,并非殷天正天鹰教报复。
云长空心中明了,却故作惧怕道:“呀,殷教主虽不知道,可您想想,究竟是杀了我们好,还是让我们给壮大天鹰教,驱逐鞑虏出一份力更好呢?”
云鹤听得这话,剑眉紧蹙。
殷无寿却是心头一动:“是啊,本教这十年来与武林各派相争,折了大量人力财力与物力,云鹤在晋陕之地甚有名望,晋阳镖局更是数省最大,将他们收降,对于本教大业大有帮助。”
殷无寿两眼精芒一闪,冷冷道:“你多大年纪了?”
云长空说道:“我今年十岁,再过两月才满十一。”
殷无寿微微一笑,说道:“小子,我看你为人机灵,只要你发誓入我天鹰教为奴,我就饶你全家一命,如何?”
饶是云长空知道天鹰教这些年来与武林各派争斗不断,他们也要壮大教派实力,所以才抛出投效之说,却没想到对方让自己当奴,心想:“好嘛,你这狗日的做人奴仆,竟然让我也当奴才!这样一来,我这便宜老子身败名裂,晋阳镖局的一切属于天鹰教,哪怕一个可惜之人也不会有!”
云鹤也想到了这点,脸色铁青,厉声喝道:“殷无寿,你一副大好身手,却数典忘祖,给人做奴,丢尽了祖宗的脸,还想让我儿子做奴,你可真是恬不知耻。”
殷无寿道:“云鹤,你还真是给脸不要脸,我天鹰教一向以驱逐鞑虏,还我河山为己任,让你儿子入我天鹰教,屈了他吗?”
“住口!”云鹤厉叫一声,戟指说道:“就凭你们这群视人命如草芥的禽兽,也配谈驱逐鞑虏,还我河山……”
“爹啊!”云长空急忙摇了摇他的手:“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反元大业,不知需要多少人力物力,你还是将咱们家里的金银财宝都献给天鹰教,这叫做物尽其用!”
殷无寿大笑道:“云总镖头,你儿子就比你俊杰多了,前途不可限量啊!”
云鹤呸道:“臭小子,你说什么,大义所在,岂能屈服淫威之下?况且反元之事若靠天鹰教这些货色就能成功,鞑子又岂能猖狂百年?
你是我云鹤的儿子,口出如此不肖之言,今日我先毙了你!”一脚踹向云长空。
云长空大叫道:“殷先生,救命啊!”向殷无寿跑去。
殷无寿踏前一步,哈哈大笑:“云鹤,你儿子可比你俊杰多了。”
云长空道:“爹爹,你先听我说!看看有无道理。”转向殷无寿,一边暗中运气贮力,一边摇头晃脑道:“人都说身逢乱世,随强而生,随弱者死。孩儿年纪还小,一不想死,二则人家白眉鹰王向来都以光明磊落,豪气冲云闻名于世,可儿子女儿暗算武当俞三侠,他老人家又管了吗?对他名声又有什么影响了?”
“你找死!”
殷无寿本来听的还挺高兴,一听这话,当即恼羞成怒。
毕竟殷天正固然可称光明正大,可他的儿子、女儿无不是阴毒卑鄙之徒,可殷天正难道不知?又何时管教过一分一毫!
任何时候,实话最容易让人破防!
这时殷无寿与长空距离不过丈余,身子一晃,手爪破空抓向对方。
云鹤喝道:“空儿退开!”飞身抢出,长剑一抖,迎向殷无寿。
可云长空心想能否脱却此难,就在此一瞬之间,一颗心怦怦急跳,呆愣不动。
旁人以为他吓得傻了,殊不知他别有用心。
这时殷无寿手爪离云长空肩头不足二尺,眼见云鹤长剑刺来,却也不惧,一掌猛挥,拍在了剑面上。
嗡的一声,云鹤长剑歪歪扭扭,身子也一个趔趄。
同一时间,殷无寿已经伸手扣住了云长空右肩,手臂一振,便将他给提了起来。
云鹤叫道:“放开我儿子!”
云长空被殷无寿抓住右肩将拎小鸡一样,抓在半空,两个小短腿空蹬,左胳膊上下摇摆,苦着脸道:“殷老爷子,爹啊,我说的就是事实啊,天鹰教连武林泰山北斗张真人都敢得罪,那都是为了反元大业,这是何等了不起,爹啊,你就降了吧!”
云鹤咬牙说道:“小畜生,你说什么?”
云长空道:“爹啊,你回头吧!你口口声声说大义,什么是大义,驱逐鞑虏就是大义。
我指望殷老爷子提携,以后好能为驱逐鞑虏尽一份力呢,你为何这般冥顽不灵呢?
家里积累的财宝都在哪里藏着,你快说出来好资助义军,这可是光明大道啊?你能不能听听儿子的话?”
云鹤心中一动:“儿子话中之意,分明暗示于我,他要擒贼擒王,要我配合,好降低殷无寿他们的戒心!他前面都是为了好能不加注意近殷无寿的身。”
他也知晓凭借他与儿子的真实本领,一个殷无寿都不是对手,更别说还有虎视眈眈的八名健者,而儿子出手之机也只一次。
一旦一击不中,他们对这个孩子起了防备之心,那么一切皆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