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秀梅把斩骨刀拍在桌面,语气自豪,举刀喝道:“把东西拎回去,街坊邻里,不要送礼呀。”
深夜。
高达跟同门兄弟饮到尽兴,悄悄打开房门,回到屋企,在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押在父母的衣柜里。
里头是帮大佬顶罪拿到的五千港币。
他跟进感化院的大佬,都只是想挣钱帮老豆买一辆货车。
盘踞在乡间的烂仔们,时间多,人数多,收到消息最快,竟成为工人主力。
有些是随大流进厂,有些是父母所迫,也有些是抓住机会,想要挣份“大钱”。
工厂招募的工人越多,街头的烂仔越少,字头的新血注定更少。
三天后。
粉岭,联和道,洪顺医堂。
十三名洪顺大佬,齐聚三楼,坐在洪顺天地的金字招牌下,抽着香烟,气氛低沉,一片愁云惨淡。
“阿西,你四九仔就脱会六十几个,算上蓝灯笼有两百个,是不是该给社团一个交代?”联合道堂主太子云大声质问。
吹西肚腩鼓鼓,满脸横肉,死猪不怕开水烫,撩起袖子叫道:“交代?”
“好呀,我给交代!”
“出这个门,我就带兄弟打进工厂,把那些脱会的王八蛋抓出来,每人戳他三刀,有没有人支持啊?”
元岭堂主崩嘴田敲击桌面,肃声道:“不要吵,叫大家来是想个办法,不是来比谁的口水多!”
坐馆齐君正面色阴沉如水:“忠合电子厂招一次工,社团四九就有三百一十三人脱会,算上蓝灯笼要翻一倍。”
“它再招两次工,社团是不是要直接倒闭?”
太子云道:“老豆,万胜堂两百七十名四九脱会,已经超过社团一半,真的要摘牌啦。”
这就是时代的浪潮,一个浪花拍下来,明明没有针对任何人,但却会摧垮一切陈腐的旧物。
洪顺曾经还是超过一个万人的大社团,就算因为跟潮州帮争夺赌牌,曾被义群打垮,退到乡下苟延残喘,但都还保留有粉岭、联合道,上水、元岭、锦田五个堂口。
海底名册共计一千零五十人,算上蓝灯笼三千多人,拥有联合墟菜市,元岭赌档,上水红油站等产业。
真正的小字头“万胜堂”,就因为坨地在上水围,竟然直接就要没了。
前方,江湖无路!
第398章 革故鼎新
崩嘴田忧心忡忡,怀抱双臂:“正哥,出来行,不能坐着等死。”
锦田堂主九指华抖着腿:“老忠是廖氏的合伙人,一起经营工厂,不提神仙棠,廖志鸿在乡议局发发力,都够搞垮我们的啦。”
齐正君问道:“吹西,你有什么看法?”
上水扎职人跟廖氏接触最多。
吹西抽着烟,摆烂道:“办法!这不是打打杀杀,抢地盘的事,以前乡下后生仔没出路,拜进社团真为一口混饭吃。”
“有没有人信江湖义气,想着出人头地?也许有,但我不是。有更好的出路,边个来混社团?”
“早十年八年,我都脱会啊。”
太子云闻言发飙,猛地一掌拍桌上:“吹西,你话乜呀?想脱会啊!”
吹西瞥向他,不爽道:“阿云,少动不动跟长辈拍桌,收收火。”
九指华道:“吹西讲的没错,现在打垮老忠都用,得把工厂一把火烧了。”
吹西翻转着Zippo火机:“烧的了一间厂,烧不了新界人的开发计划。”
齐正君面色严肃:“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烧厂的事不用提,我们洪顺扎根新界,当回报乡民。”
“生孩子屎窟的事,不能做,为保证社团传承,我决定做一次改革。允许字头招收外籍人士,把一些脏活累活,交给外籍劳工做。”
吹西、九指华、崩牙田几人脸色骤变,太子云,牛屎等人面露沉思,字头元老董叔颔首道:“社团不是给人抢地盘,断财路,纯粹的缺人手办事,雇佣外劳倒是个解决的办法。”
崩牙田觉得反胃,大声反对:“阿公,洪门是汉家组织,招收一群阿三,黑鬼,印尼仔,说出去给人笑死。”
吹西赞同:“错,带一群黑鬼出门晒马,大半夜的,很容易误伤同门呀。”
洪门组织的根源,建立在“反清复明,恢复中华”的主旨上,数百年传承中,几经更迭,但底色都有着强烈的民族主义。
叫一个民族主义组织,打开山门,接纳一群肤色,种族,语言,文化都不同的外籍劳工。
极易引起兄弟们的反弹,要不是社团已到生死存亡之际,齐正君都不敢改祖宗家法,但牛屎表示坚定的支持:“黑鬼的命多便宜,在打黑工的印尼,阿三和‘船民’多得像大米。”
“收他们进社团做蓝灯笼,打打杂,可缩减人工,出去晒马,给人斩死都不用治,更减成本,划得来呀!”
船民是指西贡沦陷后,乘船出逃的越南难民。
1975至1990年,有超过一百万难民,出逃越南,祸及整个东南亚,当中数十万逃入内地和港岛。
截止1980年,港岛已接收超十万民越南仔,安置在深水空置军营,实施集中管理。
允许白天出营挣工钱,晚上要返回营地。
前总督麦理浩拒绝承认难民身份,是想跟越南接洽,遣返难民。但新总督尤德走马上任后,立刻放松难民管制,使大批难民涌入港岛。
集中营地已形成“越南”,并不断修建房屋,越南仔们开始融入港岛社团。
经济高速增长期的港岛,是需要廉价的劳动人口,可越南船民文盲率超百分之九十九,并携带大量传染病毒,是典型的垃圾人口。
只会起到制造民族矛盾,扰乱社会治安,诞生地下帮会等负面影响。
造成港岛近年性侵、盗窃、抢劫案频发。还为未来的乱港事件埋下伏笔,但三合会组织只要敢开口子,越南仔,印尼仔和菲仔们,确实是江湖新血。
字头大底们争论不休。
齐正君道:“好了,我不是强求每个堂口都收外劳,只是把规矩立下,收不收自己决定。”
“总之,社团要经营下去,就该求思求变,人反对吧?”
坐馆都没有强求,吹鸡、崩牙田等反对派,也没反对的理由。
新规矩便在赞同和默认中通过。
混三合会,并不需要文化,甚至连语言都不用,只要找几个能交流的越南仔,给予一些工作机会和利益。
立刻便能拉出帮越南小弟,通过卡资源的方式,控制越南打手。
太子云,牛屎,董叔,齐正君几人,飞速实施着计划,没过三五天,联合墟菜市,锦田马栏,联合赌档门口,慢慢都出现许多越南仔,印尼仔的身影。
万胜堂坐馆“啤梨”包下整座小桃园,通过廖志鸿的介绍,有幸请尹照棠到饭店会面。
跟革故鼎新,跟上时代的洪顺不同。
或许是字头真的太小,已无挣扎的必要。
啤犁丢掉一切身段,抛弃万胜辉煌的历史,更是把香主的名位丢到厕所。完全从实力的角度出发,守在小桃园门口,专门候着在尹照棠下车时帮拉车门。
再一路恭恭敬敬,伏低做小。
尹照棠则享受的十分自然,在席间,三十出头的啤犁,借敬酒的机会,低三下四道:“尹生,万胜手下的地盘已经守不住,还有一百多个兄弟.”
左手弹弹烟灰,把烟头叼嘴里,打开皮包,翻出两叠港币,扔在桌面:“这里有二十万,给兄弟们发个散伙费。”
工厂只招募字头小弟,蓝灯笼,四九仔都关系,可扎职人一个都不会放进去。
省得有人在里头搞三合会性质的工会组织。
啤犁脸色阴晴不定,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尹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廖志鸿灭掉香烟,帮腔道:“阿棠,啤梨想开间劳务中介,负责帮你的工厂招人。”
工厂普工,杂工的流动性比较强,有时业务紧张,还需要临时工,人力方面分包给中介是个好办法。
否则,电子厂一个人力部门,波鞋厂一个人力部门,招工无法统一。单独拆开来成立一个中介公司,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啤梨是一个聪明人,竟然舍得放弃灰产,直接转正行融入新界发展。劳务公司养几百上千人不行,但养活一百多个小弟问题的啦。
老忠的公司,顶多算他的最大客户,新界还有其他工厂需要人力调度,劳务中介公司可有不小的市场。
尹照棠沉吟一番,点头应许:“问题,但中介费直接跟我对接,不用收工人的钱。”
乡下工人管理难度其实不小,中介公司带三合会背景,做事无疑会方便。有些小操作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工人进厂,挣的血汗钱,不欠粮欠饷,不乱扣中介费,是他的底线。
啤犁面色狂喜,连忙点头:“多谢尹生给万胜堂一口饭吃,规矩都照尹生讲的办。”
傻辉坐在大厅里,跟同班的兄弟吃工作餐,见到几个印尼妞画着浓妆,来到酒家门口揽客,惊慌失措地丢掉筷子,哆嗦着大叫道:“妈呀,有鬼!”
第399章 让每个人都能享受到科技的乐趣
兄弟阿旺用筷子指向门口,发出哄笑:“哈哈,傻辉哥,是印尼妹来着。”
傻辉面色羞怒,踹着桌腿,咒骂道:“挑那星,谁大半夜招妓,招一个印尼妹,真系重口味。”
跟班阿河放下汤碗,满嘴油水,取笑道:“傻辉哥,印尼妹好喔,最败坏火了。”
傻辉一巴掌盖在阿河头上:“笑笑笑,笑个屁呀,痴线。”
兄弟们都知胆大包天的傻辉哥,最怕神神鬼鬼,但给几个印尼妹吓到,够兄弟笑上两年啦。
尹照棠,左手,廖志鸿走出包厢时,院子里的兄弟们早已吃饱喝足,身姿笔挺,站地整齐。
工作餐要保证兄弟们口味好,吃得饱,仲要搭配营养,控制份量。叫兄弟们扫光饭菜后,还有大把时间等老板。
省得大佬离席起身,马仔们还在吃吃喝喝。
尹照棠跟廖志鸿,啤梨挥手告别,坐上劳斯莱斯,翘起二郎腿,出声问道:“傻辉,乜事呀,刚刚兄弟们笑的那么开心。”
傻辉坐在副驾,整理着西装,不好意思道:“事,只是有几个印尼妹,画的跟鬼一样,还跑到酒家门口揽客。”
“你说边个会花钱买罪受,躺床上都不知谁上谁。”
左手穿着一套白色西装,梳着背头,戴着银框眼镜,文质彬彬,面色不解:“新界乡下都有印尼妹出来卖春?”
司机阿旺道:“我在路上都看见好多印尼仔,越南仔,应该有很多人来新界打工。”
挣钱的工作,肯定不会落到外籍劳工手上,但当地乡民进厂挣钱后,许多灰色产业,便会渐渐被外籍劳工接手。
胜和的巴裔大佬“老虎仔”,新记的南非司令“普勒”,号码帮的印尼红棍“国遥”都是日后的江湖主力。
越南帮更是效仿三合会,组建自己的社团“西贡堂”,暗中进行着颠覆越共的活动,是受境外资助的反越团体。
见印尼仔,越南仔出来混,尹照棠半点都不惊讶,但印尼仔,越南仔普遍活跃油尖旺,铜锣湾,湾仔,混到新界乡下,肯定是有社团在吸收人手。
乡下油水薄,打成清一色,都不见得有在尖东占几条街捞得多。
尹照棠没兴趣多管,交代道:“叫兄弟们注意,不要收印尼仔,越南仔入厂,有人敢向工人卖白粉,或者搞其它事,直接送上山埋掉。”
左手点头:“知道了,大佬。”
非法入境本身不受法律保护,一批一批的埋,阿sir都懒得细查。
一个月后,时间已进入1983年1月16日。
忠合电子生产的随身听样机已定型,完全模仿索尼1979发售的TPS-L2,只在外壳配色和造型上,做点小小改动。
扔到鸭寮街市场上,贴牌索尼卖都问题,但集成电路板的“自研”,使产品寿命较低,故障率较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