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港岛皇家警队作为殖民地部门，全是吃总督粮饷，拨款是享受不到的。
但奈何名字好听，皇家头衔深入人心，是许多警员自恃高人一等，跟鬼佬平起平坐的底气。是警员们在六七事件中付出生命，忠诚勇敢，博得的集体荣誉。
再不甘心受鬼佬统治，再想要改变现状，提高华人社会地位，都理由自毁长城，把一张牌撕掉！
就算明知靠着讲和成功的威望，足以代替王鼎文，真为全港华警的新话事人。余少泽还是不敢谈，直接告辞：“唔好意思，尹生，梁生，我能力不足，你还是换一个人来谈吧。”
“有机会再一起饮茶。”他竟转身就走，好似逃亡。
尹照棠面色愠色，弹飞手中的烟蒂，砸在余少泽身前的墙上，厉声喝道：“挑那星，给脸不要脸，今天不是忠义堂在同你聊，系大社在同你聊。”
“这三件事，你不做，我自己都有办法做！但是我的做法，余sir你能接受吗？明天早上，五个字头一起出街跳舞唱歌，一路唱到军器厂街，骂的就系你皇家警队！”
余少泽毫不怀疑尹照棠讲话的真实性，脚步停顿，再难抬起。
今晚，尹照棠跑来跟梁漫平深夜长聊，可不是闲着没事干。是带有政治目的，向大社表功邀名，并借力打力，想夺取更大的胜利果实。
这颗果实便是港岛警队！
他一个人江湖人搞不定阿sir们，但老家有实力，有野心搞定警队，缺得无非是一个机会。要是促成此事，影响深远，政绩斐然，做掉一个行动副处长，组织一场总署蹦迪，便不算什么了。
这么大的事件，想收尾收的漂亮可不容易，不管余少泽服不服软。他不达目的，都誓不罢休。
第465章 尘埃落定
余少泽转身折返，步伐艰难，格外沉重的说道：“尹生，你知警队同袍有多看重皇家警察的招牌？”
“这张牌，警队华人的腰站不住，头抬不起。摘皇家警队的牌，是断同袍伙计的根。”
“同出卖兄弟有乜分别！”
梁漫平终于开口，代表老家，做起政工业务，出声话道：“余sir，华夏大地几亿人民都站起来了。”
“港岛五百万同胞，还想要跪着吗？”
“不！”
“要系港岛五百万同胞都想跪着，怎有霍生，包生，胡生，尹生等爱国志士，怎有工会成员，新界乡民，长期支持国家奋斗？”
“同胞们早跪够啦，难道，警队的同胞们给人叫一声阿sir。就天生讲英文，写字母，长着白皮，吃着牛排？”
“你几岁才吃得上牛排呀！”
余少泽脸色微动，努力去想，竟真想不起第一次吃牛排，喝咖啡是几岁的事。可少时在天台小学读书，考试获得第一，老师奖励的那碗面条，却频频回闪在脑海当中。
根子上的事，变不了。
人生啊，第一句话讲的是中文，第一笔字写的汉字，吃面条，喝豆浆长大的仔。
不会因为喝几年咖啡，吃几年西餐，便成为英语流利，白皮卷发的鬼头！
抚养他长大的是华人，培育他成才的是中华文化，骨子里流淌着炎黄子孙的血。鬼佬？更像是见到一个好的工具，顺手拿出来用用，再喂点草料，彰显恩德罢了。
余少泽内心挣扎，纠结着道：“梁生，讲的是粤语，食港岛粮饷，都没花过内地一分钱。”
“理由帮内地卖命。”
在家国大义上，辩驳不得，便开始转向个人利益。称不上自私，但非常现实。
答应下第三个条款，便等于做内地在警队的旗手。要达成目标，一定会扩大清洗范围，引来更多征地。
到时，余少泽不仅难坐稳副处长的位，甚至有可能被政治打击，家毁人亡。能认得清衣食父母是谁，是一种聪明的表现。
梁漫平不是拿大义压人，而是现实入手，条条分析：“霍生，尹生帮内地之前，都没花过内地一分钱。”
“但内地有少给他们挣钱？我们是讲人情，讲道理的，海外许多游子，祖上都跟乱D，军阀混在一起。”
“现在，我们还是欢迎他们回内地，不管是投资，省亲，还是旅游。”
“有的想要回祖产，我们还，有人想投资买地，我们给。时代不一样，有些顾虑要抛下了。”
有一个现实问题，是海外华侨，支持前朝的，多过支持当朝的。里头原因很复杂，有政策方向问题，有历史遗留问题。
比如，知名华侨中，许多人是前朝高官。比如内地政策，对资产阶级不友好。但相关问题，在改开后正陆续解决。
毕竟，一个政权从初生到强大，当中有一个成长期。需要面对许多挑战，必须有下得了狠心，敢打扫屋子的时刻。
就事论事，一九八四，绝对是对外开放，极度宽容的一个时期。游资，来者不拒，游子，张臂欢迎。
港岛最大的问题，便是脱离内地太久。其余英联邦，国际政治等，都是可解决的“小问题”。
因为，内地已有实力，解决国际问题。百年殖民史，四代人离开，是滋生本港派的沃土。
如余少泽等人，认清大英的衰弱，却还想要挣扎。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便是对“回家”充满陌生，甚至有种莫名的恐惧感。
余少泽只是深受影响的一个人，换一个人还是一样。至少，余少泽的过往行为，起码证明他是充分“爱港”。
若是爱港，便会用心治港，用心治港，便跟内地主张相符。
看梁社长思想工作做得差唔多咯。
尹照棠再唱黑脸，故意激道：“余sir，你不会跪太久，骨头跪碎，不懂再站起身做人吧？”
“内地站着的几亿人民，是你的最大靠山。够唔够种，辞掉皇家警察的头衔，重新打造一支真正为港岛前景，为五百万市民做事的警队！”
余少泽攥紧拳头，深吸口气，胸中烧起团无名烈火：“扑你阿母，我行得正，坐得直，有乜不敢！”
“这三条件，我定带回警队。”
梁漫平起身，伸出手道：“余sir，有困难放心提，我们会支持所有爱港华人的事业。”
余少泽同他握完手，一言不发，转身走人。他若是只带回前两个条件，还有退让的余地。
大不了谈判失败，不求有功，继续当九龙总区的话事人。可当带回第三个条件后，身上便被亲中派的打下烙印。
因为，辞去皇家荣誉头衔，属于谈都不能谈的政治问题。敢谈，便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梁漫平他离去后，眼神兴奋地道：“阿棠，今晚的战果，远超预料。不管能不能谈成，余sir都系我们的人了。”
“我在写工作报告的时，会记你上的名。”
尹照棠藏不住喜色，满脸开怀：“多谢梁生。”
二人其实对警队的前途，抱有很大期待。鬼佬是无力抵抗三合会，内地，警队三位一体的诉求。
每当三方达成共识后，只要在法律框架内，甚至可跳过当局，直接推动。何况，港岛社会还正处在动荡状态，鬼佬更不敢拒绝。
此事，工作的重点，从来都不是鬼佬，而是争取警队中的本港派力量。港岛中产以上阶级，大部分都是本港派思想。
有文化，历史，地理等众多因素。不见得要打倒本港派，只要争取本港派的支持，便可共同经营港岛。
内部问题，从来不是打到谁的问题，是争取谁的问题。
霍官泰，包钰刚，尹照棠等爱国人士，正是冲着内地处理港岛的方针，才甘心奉献力量，倾家支持。
见到事件尘埃落定，有个漂亮收官。
尹照棠起身同梁社长告辞，乘车回到忠义大厦，已是天色微曦，泛起鱼肚白，新的世界，正在诞生。
由于时间早过头，不好回到尖东住宅，打搅家人休息。
他便直接睡在顶层的天空卧室，拉上窗帘，把不值钱的维港海景，隔绝在外。
第466章 食屎，收尸
翌日清晨。
全港报摊，杂志亭，都把《91吃瓜报》张贴在最显眼的位置。
头条标题下，忠义旗高挂警署的画面，引发市民热议，挂起抢购风潮，再次带动杂志销量突破五十万册。
作为全港最全面，最实用，最有性价比的一本刊物。
《91杂志》影响力，与日俱增，已跳出同类刊物的竞争。
每期都在刷新自己创下的纪录。
茶楼，咖啡厅，酒店，办公室，近乎所有市民，都在讨论昨夜的扫黑事件。
一个晚上的时间，局势便成全面扫黑，到总署沦陷，转变的太过迅猛，连许多住在尖东，中环，置身混乱街区的市民都料到。
警队在上午再次召开记者会，向市民承认，前警务副处长卓有全，跟黑帮勾结，以发起“扫黑行动”为掩饰，大范围骚扰社会经营，引发不公，遭到市民抗议。
以警务处长梅亨利为首的警队高层，立刻听取市民意见，释放无辜市民，将卓有全以下，共计十八名警司以上人员革职。
另有五十多名督察级以上人员，正在接受内部调查，调查结果将向社会公布。
同时，擢升九龙区指挥官，助理处长余少泽为高级助理处长，署理行动副处长职务。
在四大总区指挥官里，余少泽警衔最低，无法跳级升任行动副处长。
可当行动副处长职位空缺时，警队内部可推荐人选署理。当天早上，总督府给余少泽紧急颁布委任状，官升一级，再临时署理的举动，可谓是火线上马，高层钦点，政治象征非常明显。
与警队历史上，任期最短的行动副处长王鼎文相比，谁大权在握，深孚众望，高下立判啊！
新记话事人四眼龙被闹钟叫醒，立刻洗漱干净，穿戴整齐。要出门办事前，林江却走到面前，低声道：“向生，昨夜警队派出高层，同号码帮，合图，胜和，忠义堂讲和。”
四眼龙穿着西装，坐在餐桌前，食早餐，看报纸，风轻云淡地问道：“有结果吗？”
林江缓缓摇头，语重心长：“号码帮，合图，胜和都表态暧昧，在等忠义堂的答复。”
四眼龙举杯饮着牛奶，不咸不淡：“老忠乜意见？”
林江道：“警队没声音传来，但看报纸上讲，高层连续变动。盯着神仙棠的兄弟说，早晨神仙棠才从潮义酒家回置地大厦。”
四眼龙面色了然：“神仙棠在等内地答复。”
“哼，一个字头捅爆总署，还敢绑走副处长，内地撑腰，点解收尾？”
“威风都给他扮完了，好处还想占尽吗！”
以他对内地的了解，想叫内地擦屁股，可是要付出大代价的。
林江不置可否，心里倒是赞同大半，带些忧虑道：“向生，警察没来同新记谈。”
四眼龙冷笑道：“我在睡觉，谈乜谈？”
“那班差人知道新记最难搞，肯定先搞定小的，再来同我们聊啦。”
这句话，身为军师的林江，却有些不赞同，隐隐劝诫道：“向生，警队都开发布会了，该有些结果。”
“兄弟们损失那么大，是不是联系一下新上位的余sir？”
四眼龙已看完报纸，有点惊讶余少泽会上位，但人选就那么几个，有人走大运不稀奇。
江湖人嘛，不可能摸透警队内部的权力结构，或许，有不为人知的内幕呢？
只见，四眼龙吃饱喝足，把《南华早报》卷起，起身道：“是该联系一下，但不是同余少泽。”
“备车，我去新华社。”
林江眼前一亮，暗赞向生手段高明，鞠躬道：“是，向生。”
四眼龙叫佣人系上领带，穿好鞋，走出门时手上还拿着《南华早报》。
其它如《东方日报》，《星岛日报》，《大公报》等纸媒，不是转登91公司的文章，便是大书特书忠义堂。
只有《南华早报》的头条上，写有新记的名号，去表功嘛，肯定要带着成绩去。
可当驱车来到大社门前时，杂志主编却面带歉意，接待道：“唔好意思，向生，梁社长还在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