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周砚今天这道藿香鲫鱼,比她做得好的多。
火候、调味皆绝佳。
放下筷子,又抿了一口酒,老太太这才开口道:“这鱼,烧的好,饭店待客,也拿得出手。”
“要得,有您这话,明天我就把这菜上菜单卖。”周砚笑着说道,夹了一块牛肉在干碟里蘸了蘸,喂到嘴里。
瘦肉软而不柴,筋膜软糯入味,肉里吸满了老卤汁,嚼起来带着细密的韧性,香味在咀嚼间缓缓绽放。
好吃!
卤的火候恰到好处,过于软烂会失去口感,不够时间筋膜又嚼不动。
他接着尝了一块牛舌。
切得纤薄的牛舌,口感软嫩,咬下去有些许弹牙,软而不烂,浸透了卤汁,卤香十足,加一片蒜,裹上干辣椒面,滋味再上一层楼。
这老卤汁太霸道了,辣味并不突出,鲜香十足,咽下后还有些许回甘,老少咸宜。
系统的要求果然极高,这种程度的卤牛肉和卤牛舌,也仅仅得到不错的评价。
周砚的目光落向了被系统点评为完美的牛肠。
回锅加热了一道,卤牛肠还冒着热气。
夹起一块,颤巍巍的晃动,褶皱里吸饱了卤汁,红棕色泽外透着油亮光泽,只有老卤汁才能卤出如此诱人的牛肠。
卤肥肠是周砚的心头好,但牛肠他很少能吃到,一般卤味店也不卖这东西。
一口下去,软糯的牛肠被牙齿切开,温热的卤汁在口中四溅,有种绵密的滑嫩感觉,口感绝妙至极!
麻辣鲜香在舌尖炸开,卤香在齿间萦绕,一口入魂。
上头!
忍不住再夹了一块,根本停不下来。
这牛肠就得趁热吃,一旦冷下来,油脂凝固,表皮变干,那就完全是另一种东西了。
周砚一连吃了好几块,扒拉了半碗饭,忍不住赞叹道:“这热卤牛肠可真香。”
不愧是被系统评价为完美的卤牛肠。
这卤味要是学到手,生意肯定好!
周砚看着老太太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敬意,这可是卤味大师傅啊!
老太太对藿香鲫鱼很满意,她差不多吃了一整条鱼,喝了二两酒,还干了两碗饭。
“周明下个星期结婚,不晓得坝坝宴那些安排好了没有。”放下筷子,老太太开口道。
“三哥说都安排好了,就请周老七儿子办席喊的那个坝坝宴师傅,一样的规格办。”周卫国回话道。
周砚略一思索想起这事,周明是他三伯父的二儿子,比他大四岁,上个月就发了请帖,算算时间,下星期天要办席。
当兄弟的肯定要帮忙去接亲,还能吃坝坝宴,倒是让他有些期待。
周砚把碗筷收拾了,老太太不让他洗,把他赶出来跟小叔聊天。
周卫国坐在柿子树下,看着远处发呆。
周沫沫吃完饭,已经去隔壁找同龄的小姑娘玩过家家去了。
周砚在他旁边坐下。
“最近饭店生意怎么样?”周卫国回头看着他,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周砚有点恍惚,记忆中的一些画面渐渐清晰起来,那个十八岁的少年,也曾意气风发,带着大红花参军的时候,苏稽街上多少姑娘哭红了眼。
记忆里,比他还帅。
“想什么呢?”周卫国笑道。
“生意还可以,现在卖面条和汤锅,接下来打算卖炒菜、烧菜,开始能挣到钱了。”周砚笑着应道。
“挺好。”周卫国点头,有些欣慰道:“当初那个小屁孩都能独当一面了。”
“小叔,你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周砚问道。
“我现在挺好,自己能种点菜,生活没问题。”周卫国笑得很洒脱。
退伍回来之后,小叔拒绝了组织上的安置,选择回到了村里务农。
他说不想给国家添负担,但周砚不这么想,这可是他拼命保护的国家,只是给他安排一份体面的工作,让他发挥自己的能力,怎么能叫负担呢?
“我听我老汉说,小叔的安置资格还保留着。”周砚看着他,表情认真:“真不考虑进国企或乡镇府吗?”
“我这个样子,进去就是给人添麻烦,能干啥子呢?”周卫国自嘲摇头。
风吹着他的空荡荡的袖子,他的脸上带着几分迷惘。
“不对!那些坐办公室里的难道真比你有本事,有能力吗?”周砚摇头,一脸认真道:“你是上过战场杀过敌人,立过一等功的战斗英雄!”
“胆色,能力,意志,都比他们强得多。”
“而且,在那些地方,绝对没有比单手锄草、种地更难的活,你能做得很好。”
“你的新战场可以是在镇政府里为人民服务,在工厂里为工人服务,不应该在那三分菜地磋磨一生。”
周卫国愣愣看着周砚,眼里渐渐亮起了光,仿若蛋壳被敲碎了一角,喃喃自语:“是啊,为人民服务……”
门里,老太太低头笑了,眼眶却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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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厂食堂的墙角:开挖!
张淑芬一天两顿酒,天天有肉吃,儿孙孝顺,儿媳和睦,活成了周村老太太们最羡慕的样子。
可她也有她的烦恼。
小儿子是老头子牺牲那年出生的,她给他取名卫国,就是为了能让几个孩子记住老头子是为什么牺牲的。
周卫国打小就聪明,运动好,学校运动会总能拿一叠奖状回家,喜欢他的小姑娘可多着呢,书包里经常会有笔触稚嫩的情书。
十八岁那年报名参军,奖状变成了立功受奖通知书和喜报,参加抢险、比武优胜等,几乎年年都有,一路升到了连长,和他爹当年一个级别。
在军队的津贴,大部分都寄回来,她给存着。
直到那年,镇上传回来了一封电报,再见他时,他已经断了一臂,瘸了腿。
县里的领导都来了,乡亲们夹道欢迎战斗英雄回乡,十里八乡都来看。
这光景,让她有些恍惚,那年老头子回乡,也是这般热闹。
她想哭,最后却笑了。
她的儿子和他老汉一样是英雄,但这一次,儿子活着回来了。
组织上很重视,要给他安排工作,每个月的伤残补贴也给到位。
但拗不过周卫国这个犟种,说不想给国家添负担,就要回家种田。
一晃,四年过去了。
他还真用一只手把家里那三分菜地种的有模有样,菜长得比别家还好。
这两年也给他安排了相亲,可姑娘上门一瞧,缺胳膊跛脚,脸上一道吓人的疤,又没有正经工作,立马就跑了。
周卫国成了村里人私下里笑话的对象,说他脑子轴,有官不当,是个犟种,宝器。
三十四岁,在乡下都成老光棍了。
老太太愁啊,好话歹话都说过,组织上年年过节来探望也在劝他,都不管用。
没想到,今天周砚竟然把他说动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还挺会说的。”老太太心里嘀咕,脸上却满是欣慰之色。
周沫沫出生前,周砚是孙辈里最小的,小时候他妈、老汉忙,就喜欢跑她这来蹭饭。
周卫国要是真去上班了,当不当官她不在乎,只要他能走出去,活的有价值,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再说了,要是上班后有姑娘能瞧得上他,她也就不用烦心了。
周砚和周卫国在门口聊了好一会,他简单描绘未来的世界,包装成书里看到的知识,听得周卫国两眼放光。
“大丈夫处世,碌碌无为,与朽木腐草何异常?”周卫国重重一拍柿子树,目光坚毅:“好,明天我就去人事局。”
这一刻,周砚在他的身上又看到了十八岁那个少年的影子。
不,变得更高大了。
“那明天我陪小叔去,我来接你。”周砚起身道。
“不用,我借个自行车自己就去了。”周卫国也是站起身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种小事都要人陪的话,那我还能做什么?你只管顾好饭店的事,说不定中午我还上你店里吃饭呢。”
“要得。”周砚点头,从兜里摸出一叠大团结,递给周卫国:“小叔,这是我之前找你借的一百块钱,还给你。”
周卫国笑着接过,没点就揣兜里,看着他道:“要用钱的时候来找我,这钱我还给你留着。”
“那我可不会客气的。”周砚也笑了。
周砚又坐了会,便说有事要回店里。
“不吃了晚饭再回去吗我还说杀只鸡晚上吃。”老太太从一旁的鸡棚出来,手里拎着只羽毛油亮的大公鸡。
“我要回去弄新菜单,留到下次再吃嘛。”周砚笑着道。
“要得。”老太太把公鸡丢回鸡棚,转进堂屋提了半袋橘子出来。
“拿到,这是煮卤水要用到的香料和骨头清单,你哪天准备好了,就来接我。”老太太把一张纸递给周砚,上边写满了各种香料和用量,足有二十多种。
“要得。”周砚小心折好放到口袋里,接过橘子,“等我准备好了就来请您。”
“去嘛,沫沫就让她在这里耍,吃了夜饭再让卫国送她回去。”老太太笑着道。
“好。”周砚应了一声,骑上车就走了。
他先回家了一趟。
老周同志正在院里掰绣花针做鱼钩,抬头看了一眼周砚又看了眼门口,“沫沫呢?”
“在奶奶那里,吃了晚饭小叔送她回来。”
周砚凑上前,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针烧红了再掰弯,地上已经做好了两个成品,还有好几根被掰断的。
“老汉,你不怕我妈看到打你哦,一盒针都给你掰完了。”周砚笑道,这种妈见打行为,他都不敢做。
“打啥子,她不敢。”老周同志继续掰针,不以为意道,“这盒我新买的,她根本不晓得。”
“我妈呢?”周砚左右看着,堂屋里安安静静的。
他们家是一层平房,用篱笆围了个小院,地上是老周同志从河里捡的石头铺的,门口种了棵葡萄树,这会叶子已经开始掉了。
一间堂屋,两间卧室,角落里还有个茅房,泥巴夯的墙,满是斑驳的痕迹,却收拾的干干净净,院子里连片枯叶都没有。
“隔壁搓一分钱的麻将去了,一个星期就休息一天,她也要放松放松嘛。”周淼应道。
“要得,那我就先回店里去。”周砚把橘子放在凳子上,转身准备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