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武则天默然转动指上戒环,她心里也没底。
截至目前,已经有超过二十个探子进入雾中,但没有一个出来。
他们是死是活,是被困阵中,还是为人所害,都不清楚!
她现在只能期盼《遁甲卷》还是无主之物。
“你领兵到后,先围山打探,再做定夺。”
“是。”
“婉儿。”
武则天看向上官婉儿,目光柔和:“兹事体大,这次你与将军同去。你精通灵绘之术,能以墨传讯,玄鹰虽快,终究不及‘檄青’。你亲自带鸢卫走一趟,注意安全。”
上官婉儿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恭敬点头:“臣领旨。”
……
神都南下二十里的官道上,尸骸横陈,鸦雀无声。
原本押送周兴的狱缇、差役,此刻全都倒伏在尘土之中,咽喉处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痕,没有一人来得及拔刀。
周兴瘫坐在地上,手脚戴着沉重的镣铐,昔日威风凛凛的酷吏,如今蓬头垢面,满身血污。
他死死盯着前方
官道中央,立着一道修长身影。
那人一袭月白锦袍,衣袂随风轻扬,腰间玉带流苏微晃,手中一柄象牙骨扇轻摇,扇面绘着寒梅傲雪,清雅至极,他面容俊秀,眉眼含笑,可眼底却冷如霜刀。
昔日的不器宗双璧,不久前伙同萧寒川里应外合意图强抢《天工卷》的晏明烛!
“周大人。”
晏明烛嗓音温润,却让周兴浑身一颤。
晏明烛缓步走近,折扇“啪”地一收,轻轻挑起周兴的下巴,左右端详,似是在欣赏他狼狈的模样:“真是可怜啊。当年你罗织罪名时,可曾想过今日?”
他的目光扫过满地尸骸,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武媚娘连条像样的狗链都不愿给你拴上,就这么急着把你这条疯狗扫地出门?”
周兴喉头滚动,嘶声道:“你……你是谁?”
晏明烛低笑一声,扇骨在他脸上轻拍两下:“晏明烛。你也可以叫我,柳烬仇!”
周兴瞳孔骤缩柳!
王皇后的舅父,宰相柳一脉!
“想起来了?”
晏明烛笑意更深,眼中却无半分温度:“当年武媚娘为得后位,诬称表姑行厌胜之术,让高宗废后!再指使许敬宗、李义府那两条狗污蔑我祖父伙同长孙无忌、褚遂良谋反,最终祖父被杀,所有近支亲属全部发配岭南为奴……当然了,我这笔烂账要跟武媚娘算,跟你算的,另有其人~”
晏明烛退后两步,袖袍一挥。
周兴突然眼前一黑,耳畔似有阴风呼啸,再睁眼时,周遭景象已变不再是尸横遍野的官道,而是一间幽暗的囚室,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血腥。
晏明烛随手将他扔在地上,他身上的锁链哗啦作响。
“周兴。”
一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周兴猛地回头,只见囚室角落的阴影里,坐着一个身穿紫袍、头发灰白的老者。
他脸上覆着一张狰狞的方相面具,青铜兽纹在烛火映照下泛着冷光,整个人如寺庙神像般森然可怖。
那人缓缓抬手,摘下面具
一张周兴再熟悉不过的脸。
岁月在他脸上刻下沟壑,却未能磨灭那份与生俱来的贵气。
银灰色的鬓发下,那双眼睛依旧如刀锋般锐利,瞳孔深处似有火焰跳动,仿佛一头蛰伏多年却仍未衰老的雄狮。
李渊第十九子,鲁王李灵夔。
“不、不可能……”
周兴浑身发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又惊又惧:“你怎么还活着……”
李灵夔缓缓起身,紫袍上的金线暗纹如水波流动,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酷吏,声音平静得可怕:“两年了……一千零四十一天,本王在九幽之下,日日听着那些被你构陷之人的哭嚎!”
周兴脸色惨白,踉跄后退,却被铁链绊倒,重重摔在地上。
“不……不……”
李灵夔枯瘦的手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铜钱,正是当年周兴用来栽赃他的“证物”。铜钱在他掌心化作齑粉,簌簌落下。
“你以为流放就算完了?”
李灵夔突然抓住周兴的头发,强迫他抬头看向囚室四壁那里符光闪烁,正浮现出无数血字,密密麻麻全是死者的姓名:韩王李元嘉、黄国公李撰、常乐公主……
“不……不是我!是丘神绩!是来俊臣!是武后!”
周兴深知落入李唐宗室之手会是什么下场,疯狂摇头,声音嘶哑。
李灵夔冷笑一声:“丘神绩已死,下一个就是来俊臣,武媚娘!而你本王要你活着,比死更痛苦地活着!”
突然。
周兴的惨叫声被无形的力量扼在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喘息,他看见李灵夔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化作无数张痛苦的面孔
“从今日起,他们的冤魂,会夜夜入你梦中……”
无数影子仿佛恶鬼般顺着他的眼睛钻入大脑,开始啃食他的神识。
“啊!!!”
周兴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囚室中回荡,却无人能听见。
晏明烛站在囚室外,折扇轻摇,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才刚刚开始呢,周大人。”
过了许久,日暮西斜。
李灵夔再度走出囚室,脸上又戴上了那张方相面具。
周兴还在囚室中痛苦哀嚎。
“每天记得灌饭。”
李灵夔淡淡道:“剩下的,不用管。”
晏明烛回头看了一眼,周兴仿佛正在经历什么极度可怕的东西,蜷缩在角落,身体不住痉挛颤抖,涕泗横流。
他的指甲早已抓烂,在石地上留下十道血淋淋的指痕,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鸣,却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发不出来。
那张曾经令朝野闻风丧胆的面容,此刻扭曲得不成人形,青筋在额头暴起,眼球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涎水混着血沫从嘴角不断滴落,在囚服上晕开一片污渍。
最诡异的是
他的身体时而膨胀如鼓,时而干瘪如尸,仿佛有无数冤魂正在他皮下撕扯,皮肤表面不断凸起一个个拳头大小的鼓包,又迅速塌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血肉中游走啃噬。
“天符通玄,地符御煞……”
晏明烛暗暗咋舌:“这就是《神符卷》的地符【幻魔符】吗?”
“是。他会永远清醒地活在噩梦之中,永远在梦中逃亡,但永远也逃不出去!这才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李灵夔说完,看他一眼:“你悟性不够。”
晏明烛顿时泄气,像个被师长训斥的学子般撇了撇嘴:“您老也不用说得这么直白……”他忽然想起什么,折扇“唰”地展开,笑道:“不知道武媚娘看到丘神绩的尸体,会做何感想。”
“她还能有什么感想?”
李灵夔嗤笑道:“无非还是酷吏那一套,以为能靠铁骑吓住全天下,愚不可及!”
“与整个江湖为敌啊。”
晏明烛轻叹,折扇在掌心敲了敲,笑道:“不过这样也好,逼得越紧,反抗就越激烈,她真要断各派传承,那些隐世的老怪物们,也该坐不住了……”
李灵夔银灰色的眸子望向北方,仿佛穿透层层宫墙,直视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让她疯。”
苍老的声音里带着刻骨寒意:“疯得越厉害,死得就越惨!”
晏明烛会意一笑,折扇轻摇间,囚室内的烛火齐齐熄灭。
黑暗中,只剩下周兴越来越微弱的呜咽声,和皮肤下那些仍在蠕动的诡异符纹……
第118章 函谷朝元吞紫气(5k)
寝殿里。
陆沉渊开始一笔一划地默写《臣轨》,一手华丽的行书在他笔下倾泻而出,速度飞快,另一只手翻阅《玉京墨录》,边写边看,分心二用,两不耽误。
李令月穿着狻猊睡衣,赤足蜷在锦被里,一头青丝如瀑垂落,发梢还带着沐浴后的湿润。
她手中把玩着一支玉簪,时不时用簪尖用力戳枕上的绣花,小嘴叭叭个不停:
“哼,某人总算如愿以偿了。”
“要不要把人请到府里来?”
“胡旋舞胡旋舞胡旋舞……”
“你就是喜欢西域的!”
“胡姬的腰软不软啊?”
她越说越来劲,最后干脆翻身坐起,杏眼微眯,故意拖长音调:“陆大人”
陆沉渊笔下不停,就当没听见。
李令月见他不动如山,轻哼一声,抄起软枕就丢了过去。
“砰!”
陆沉渊随手接住,叹息一声,终是放下了笔。
女人一旦开始乱吃飞醋,就是欠打针了!
他忽然起身,大步走向床榻。
李令月见他来势汹汹,完全忘了自己是五境,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却被他一把扣住脚踝,轻轻一拽,整个人便滑进他怀里。
“陆沉渊!你放肆!”她佯装恼怒,可嘴角已经翘了起来。
“卑职知罪。”他嘴上认错,手上却不安分,指尖顺着她纤细的脚踝往上滑,惹得她一阵轻颤。
“你、你放手……”李令月双手推人,可力道软绵绵的,倒像是欲拒还迎。
陆沉渊低笑,俯身凑近她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殿下方才不是嫌臣不够殷勤?那我……好好赔罪?”
李令月耳尖泛红,嘴上却还硬气:“谁要你赔罪?本宫现在不想理你!”
“哦?”陆沉渊挑眉,指尖轻轻勾开她睡衣的系带:“那殿下为何……攥着我的衣襟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