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风猎猎翻飞,暗红如凝血,衬得他整个人似一尊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像。
丘神绩。
这个名字,足以让朝野噤声,江湖变色。
“卖相不错。”
陆沉渊面无表情,暗道:“可惜离死不远了……”
丘神绩抬眸,看向陆沉渊,淡淡开口:“你就是陆沉渊?”
“是。”
对上这种战力极强,还随时可能狗急跳墙的人,再用对付侯思止的招就不好使了,陆沉渊马上行了个军礼,至少让人在明面上挑不出毛病,不卑不亢道:“卑职陆沉渊,见过大将军。”
丘神绩眯起眼睛:“抓到逆贼了?”
“尚未。”
陆沉渊平静道:“追踪到此,只找到那名逃出皇宫的舞女红绡。”说话间,看向地上那具女尸:“她身上有舍身蛊,功亏一篑,没能擒获。”
丘神绩没有说话,但陆沉渊能感觉到周围的气压减弱许多。
他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
另一边王逸之也被弩弓指着,满脸无奈,他已经看出来了,这帮人是来抢功的!
丘神绩还要点脸,没有表现的太明显,只是以上官询问案情的样子,让陆沉渊复述整个过程。虽然金吾卫与鸢卫互不统属,但也分人,丘神绩正三品武将,主管宫禁防卫、警巡皇城,他要问还真没有推脱的理由,陆沉渊把过程简单说了。
丘神绩是第五境的绝顶高手,很容易就从陆沉渊的话反推出整个过程。
他给旁边左金吾卫中郎将燕四平使个眼色。
燕四平马上道:“这逆贼既已埋好伏火雷,又有阴山血蛊在手,只消点燃引线,便可从容撤走,再不济,也可双管齐下,阻拦你二人,可她为什么……没能撤走?”
他最后几个字说的很玩味。
陆沉渊本来准备解释,听这口气也懒得说了,只是淡然看着他。
王逸之急了,刚要开口,燕四平当即转头喝道:“闭嘴!本将军没问你!”
“你……”
王逸之已经看出他的打算,脸色变了,还要再说,陆沉渊抬手止住他。
燕四平冷笑一声,也不给陆沉渊辩解的机会,指着那万斤闸门道:“我看这地宫入口还有【九宫千机锁】,据我所知,这种锁暗含三万四千多种变化,就算是四境神识都不易破解,你一个二境……又是怎么解开的?”
“呵呵。”
陆沉渊笑道:“将军这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是内鬼?跟他们一伙的?”
“解释不清,就要避嫌!”
燕四平义正言辞道:“依《军防令》、内卫《监察令》,当上报鸢台,请大统领彻查通敌之嫌,暂避此案!这没你们的事了,回衙门等消息吧!”
他不耐烦地挥手,好像驱赶两条野狗。
“欺人太甚!”
王逸之忍无可忍,怒道:“你们分明是要抢”
呲吟!
燕四平拔刀出鞘,四境修为瞬间镇住全场。
他冷冷逼视着王逸之:“小心祸从口出!看清楚这是哪,看明白什么局面!别逼老子让你们与逆贼同归于尽!”
说到这里,他特意转向陆沉渊,嘴角抽动,不屑道:“老子知道你的底细,你是真是假,自己清楚,这头衔能唬得了侯思止,唬不了老子。本将军劝你,别在我面前扯大旗!”
在燕四平等人看来,陆沉渊要是死了、伤了,只要不是武家人下的手,太平公主一定会做些什么!这不是维护陆沉渊,而是维护她自己的面子,但如果他只是吃瘪,那公主就算想管也管不起。
薛怀义是武皇男宠,尚且有不要命的御史每天上奏称他骄横跋扈,武皇也没说把每个上疏的人都杀了,至多打板子而已,何况这个陆沉渊。
聪明人也不会利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消磨情分。
更别说他还是个假的。
所以,只要先在名义上把他赶走,那剩下的,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就算公主知道金吾卫有抢功的嫌疑,只要破了案,皇上高兴,也不会有大问题说到底,公主是个好人,好人都好欺负,事后赔个礼她也不会下死手,这事就算过去了。
他们想的挺好。
只可惜,陆沉渊这人软硬不吃,硬的尤其不吃!
你越逼我,我特么越逆反。
“燕将军律令背的有问题啊。”
话说到这份上,陆沉渊也懒得演了,对燕四平笑道:“一看就是没学到家。”
此言一出,全场皆寂。
第20章 魏王
王逸之吓了一跳,丘神绩脸色阴沉,燕四平怒极反笑:“你说什么?!”
陆沉渊毫无惧色,朗朗说道:“《内卫监察令》第三十二款,白纸黑字:凡内卫察案,若屡破奸谋、先发逆党者,当叙其功。然所察之事涉己亲故,或外人告其与逆党交通者,须具赃证、文书、徒侣为验。无实据而辄停其职者,以诬告反坐!若御史、宰臣遽信其言而黜能吏,致逆案失察者,与诬者同罪!听懂了吗?燕大将军?我能杀人,能解锁,当然是我的本事!你只凭几句话就想告我通敌……酷吏的老毛病犯了吧!你有证据吗?怎么,对付我,也想用屈打成招的法子?”
“……”
杀气开始在地宫蔓延。
燕四平的脸色阴沉地仿佛能滴水,丘神绩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还有。”
陆沉渊冷笑道:“提醒你们一句。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众人脸色微变。
陆沉渊看向闸门后幽深的密道,大声喊道:“快出来,再不出来我要被人砍了!我再给你加一个时辰,每天!行了吧!你还真是无利不起早啊!我跟你说的那些你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就特么琢磨着怎么跟我讨价还价!坏透了!”
“嗷~”
密道中传出一声懒洋洋的低吼。
听到这声音,丘神绩、燕四平脸色刷地变了,飞快对视一眼。
金猊慢悠悠走了过来。
密道中的机关相继触发,它不闪不避,如闲庭信步。
刚猛凌厉的刮骨针射来,不等近身三尺,便被凭空出现的金光挡在外面;钟乳石中喷出的火焰,也在近身三尺时被那金光消融于无形。
脚踏地面,地下暗藏的机关手咔嚓崩碎。
连弩箭阵触发,火箭无端凝于半空。
土层崩落,露出下方陷坑,脚踩刀尖,从容而过。
……
金猊一双金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光,大步来到陆沉渊身前,歪着头看他: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许耍赖!
陆沉渊无奈点它:“你自己的功劳也要被抢了,你倒能耐得住性子看戏!”
金猊这才偏头看向丘神绩、燕四平,目中凶光毕露。
一身杀气开始爆发,天地元气再度汇聚!
“诸位大人。”
陆沉渊人仗猫势,躲在金猊身后,指着它笑道:“最好能把这家伙也摆平,那我二话不说,马上撤走,不然……咱们还是演的像点,你们拿我当傻子,我没意见,但拿它当傻子,有意见的很多!”
这帮人也是急功近利,忘了是金猊带的路,抓的人。
他们可以说陆沉渊是内奸,这当然随便,可如此一来,金猊也是一样的。
要捂陆沉渊的嘴很简单,众口铄金,保证他有理没处说,可金猊就不同了。
这大猫连公主的面子都不给,文的肯定不行,武的更不行!
丘神绩倒是有把握战胜它,可他应付不了之后李令月的报复,李令月为了金猊,绝对会下死手。
丘神绩、燕四平来的太匆忙,一听到金猊出动,马上过来,他们下意识地以为,金猊帮忙找到地方之后就不管了、回去了,毕竟它一贯高傲,目中无人,压根就没想过,金猊会与陆沉渊同行,对他有求必应!
局面一下子僵住了。
燕四平倍感棘手,丘神绩脸色越来越沉。
王逸之脸色放松下来。
但也就在这时,天空之上,突然传来一声响亮剑吟。
只见一道漆黑剑光自天外射来,好似惊雷掣电掠过长空,穿过穹顶,笔直刺向陆沉渊!
陆沉渊闻声回首,便见一道寒芒破空而至,近在眉睫!
凛冽剑气如霜似电,刺得他双目难睁。
那一瞬,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彻骨寒意自脊背窜起他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
敌人的御剑之术已臻化境,剑光快逾惊雷,他甚至来不及生出抵抗之心。在这种绝对的武力压制下,所有挣扎都显得苍白无力。
“嗷”
金猊怒啸震天,巨爪横空拍出,硬生生击碎那道夺命剑光,然而,还未等它喘息,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已欺身来到陆沉渊身前,轻描淡写地一掌按在他胸膛
“砰!”
这一掌看似绵柔,却如山岳倾轧,磅礴劲力瞬间贯穿五脏六腑!
陆沉渊甚至未能看清对方的面容,整个人便如断线纸鸢般倒飞而出,鲜血狂喷,重重砸落在地,骨骼寸寸欲裂,周身气机溃散,连意识都在剧痛中濒临溃灭。
差距,天堑般的差距!
“大人!”
王逸之大惊失色,什么人敢对陆沉渊下如此杀手!
金猊眼见陆沉渊重伤呕血,登时金瞳怒张,浑身毛发如烈焰炸起,它利爪抓地,金气翻腾,整座大殿都在其凶威下震颤,下一瞬便要扑杀而出,将那凶手撕成碎片!
然而,那人只是冷冷一瞥,袖袍轻挥,指尖凌空勾画,一道玄奥咒印凭空浮现,幽光流转间,竟似阴阳轮转,摄人心魄。
他唇齿微动,阴阳咒言如天威降世
“玄阴摄魂,太一锁灵;
三昧昏蒙,七魄伏形。
神游杳冥,魂归无境;
敕令昏寐,以镇黄庭!”
咒音落下,那一点幽光入身,金猊身形猛然一滞。
它眼中的凶光如被无形之手生生掐灭,四肢亦随之瘫软,挣扎着低吼一声,终究还是抵不过咒力侵蚀,如山岳倾颓般轰然倒地,沉沉睡去。
“这头大猫,还是这么分不清敌我啊。”
来人负手而立,一袭玄色蟒袍在风中微动,金线暗绣的云雷纹在暮光下流转着冷冽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