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武仙 第21节

  “铮”

  一声清越剑吟裂空而起,太华清霜应声出鞘,剑光如雪瀑倒卷,竟将当空烈日也压得黯然失色。

  她纵身跃至当空,眼神悲悯淡漠,俯瞰神都,并指拂过剑脊,三尺青锋顿时嗡鸣如龙!

  剑锋直指积善坊方向!

  “太乙分光,剑叩天梁;

  三垣倒转,星陨八荒!”

  她并指掐诀,声如金玉相击。

  刹那间。

  太华清霜化作一道贯月长虹,携着摧山断海之势破空而去!

  剑锋所指处,骤然裂开一道刺目白痕。

  那剑光破空时,恰有飞鸟掠过,羽翼尚未触及光痕,便已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与此同时,三里之外的积善坊上空,晴空突然扭曲,那剑光之下,正是武承嗣王府!

  魏王府的防护阵法顷刻而灭,剑光刺下,主殿的琉璃瓦瞬间崩碎,碎瓦尚未落地,整座主楼已如沙塔般轰然坍塌!

  武承嗣精心修筑的亭台楼阁在剑气中土崩瓦解,雕梁画栋尽数化作齑粉!

  这一剑之威,竟将天空中的云霞都染成了瑰丽的紫金色,化作太乙星图。

  恍如神迹临凡!

  魏王府及周遭都被这异象惊动,惊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李令月飘然落地,望着天际尚未散尽的剑光余韵,对瑟瑟发抖的曲百川道:“回去告诉魏王,本宫的猫,不是谁都能动的。本宫的人,也不是谁都能伤的!他还不是太子,别多管闲事!再有下次,就不是毁王府了。听明白了?”

  “听……”

  曲百川冷汗直流,咽了口唾沫,无比恭敬:“听明白了……”

  “滚!”

  李令月凤目含煞,懒得再看他。

  曲百川如蒙大赦,磕了个头赶紧撤了。

  李令月转头看一眼武攸暨,武攸暨整个人颤了一下,张嘴就想说跟我没关系,话还没出口,李令月已不再看他,对元清霜道:“把陆沉渊送到……”

  她顿了一下。

  元清霜道:“灵猊殿吗?有大师照看,可以……”

  “……送到我寝殿。”

  嗯,嗯?

  元清霜傻眼了。

  跟她一起傻眼的,还有王逸之和武攸暨。

  李令月转身就走。

  不用猜来猜去了,你们说他是假的,借此为非作歹,本宫就偏要他是真的!我看谁还敢动他,也彻底断了你们的念想!

  ……

  夜色深沉,纱帐轻扬。

  陆沉渊指尖微动,渐渐恢复知觉,最先触及的是身下冰丝簟席,滑如流水,却又沁着丝丝凉意。他缓缓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幅金丝楠木雕花承尘,九凤衔珠的纹饰在烛光中流转着温润光泽。

  九凤衔珠……

  不对……

  陆沉渊脑中第一时间闪过前几天守夜时,在太平公主寝殿看到的那种独有纹饰。

  那他现在躺在哪里也就不言而喻了……

  陆沉渊吃了一惊,急忙起身,却感觉胸腹一阵剧痛,好像有几千根针在扎,疼的他呲牙咧嘴。

  他这才反应过来,想起了昏迷前的事,小心扒开衣衫,胸前印着个青色掌印,再一运气,气息不畅,全身哪儿哪儿都疼!

  “下手够狠啊……”

  陆沉渊喃喃自语。

  “害怕了?”

  一道清冷嗓音自屏风后传来。

  陆沉渊猛然抬头,隔着缂丝屏风,隐约可见一道纤影。

  李令月褪去了平日的华服盛妆,只穿一袭月白绫纱常服,广袖垂落如流云倾泻,满头青丝未束,散落在肩头,衬得她眉目如画,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慵懒。

  她手中执笔,正在作画,画中一头威风凛凛的金色大猫隐隐成型。

  害怕?

  我已经在想怎么让他死无全尸了……

  陆沉渊手按胸膛,语气依旧从容,随口道:“魏王的掌力还在其次,倒是公主这般模样,还有我现在躺的位置……着实有点受宠若惊啊!”

  李令月笔尖一顿,抬眸瞥了他一眼:“油腔滑调。”

  “肺腑之言。”

  陆沉渊神色认真,好听的张嘴就来:“能得公主垂怜,这一掌挨的值了。”

  殿内一时静默,唯有烛火轻晃。

  李令月搁下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画中金猊的轮廓,半晌才淡淡道:“是本宫连累了你,现在说这些有点晚了,但,这绝非我本意!我也没想到这些人胆大到如此地步,不敢杀人,却敢废人。”

  陆沉渊对此不以为意:“昔日班超投笔从戎,北击匈奴,终封定远侯;霍去病轻骑入漠北,甘冒奇险,换来封狼居胥。跟他们九死一生相比,我这点伤算什么,公主有所不知,今日追击贼寇,那简直畅通无阻,根本不愁立功!卑职既受此便宜,自然愿为其所累。公主不必介怀。”

  他说的眉飞色舞,李令月却有点不舒服。

  富贵险中求吗?

  谁料陆沉渊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李令月散落的青丝,笑道:“更何况……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油嘴滑舌!”

  李令月心中默念一遍,眉间那丝若有若无的郁色终于散去些许,她轻哼一声,重新执笔:“你这张嘴,倒是比你的身子骨硬气。”

  “公主谬赞。”

  陆沉渊一本正经道:“卑职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心实意。”

  李令月看他一眼,忽然道:“狼烟本应传军情?”

  “嗯……”

  陆沉渊信誓旦旦的表情僵住了,讪讪道:“……这诗不算。”

  “哼!”

  李令月念完脸也有点红,好在有屏风挡着,对面也看不见。

  陆沉渊点到为止,没再多说。

  谈情说爱这种事,就好比版图消涨,不能得寸进尺,得寸进尺是为豪夺,豪夺则虎狼之态尽显,容易激起人的自我防备,高明的猎手都是得五寸退两寸,顺水推舟,才能攻城拔寨。

  当然,这套理论是他现编的。

  古代要注意,现代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当天就能直入主题,各取所需。

  陆沉渊转过话题:“殿下,猊君现在怎么样了?”

  李令月眼神柔和不少:“难为你想着它,也不枉它挡在你前面。放心吧,这天下,或许有人敢伤它,但绝不是武承嗣,他没那个胆子,不过是用【失魂神咒】令它昏迷罢了。它傍晚时已经苏醒,还来看过你,不必担心。”

  陆沉渊松口气:“王逸之?”

  “他也没事。”

  李令月继续勾勒:“还有你家里人,清霜都已经妥善安排,你还是多关心你自己吧。武承嗣所练功法乃皇室绝学,掌法式柔而力猛,暗含阴阳二气,就算吃过伤药,修复经脉,还是要小心温养,不然体内阴阳失衡,后果不堪设想。”

  “卑职明白。”

  陆沉渊自己也能察觉体内异样,依旧气息不畅,经脉疼痛。

  当时那一掌的力道有多强,他刻骨铭心,终生不忘!能用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完全祛除内劲、疗愈内伤到这种地步,足见用的是灵药,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不愧是历史上能团结一大帮能人、与李隆基分庭抗礼的公主,还真有些魄力。

  陆沉渊掀开被子,赤足踩上地面,躺在这张床上他睡不踏实,至少现在不行,还是下床比较舒服。

  李令月道:“你有伤在身,躺着吧。”

  “没事……”

  陆沉渊看着屏风,说道:“殿下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李令月头也不抬道:“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对别人我也不会说。”

  陆沉渊笑了笑,直接道:“我身受重伤,王逸之要送我疗伤,金吾卫便可顺势接管案情,名正言顺的抢功!魏王不想落人口实,必然会用燕四平那套话术给我栽赃,说我无视机关,解锁太快,有违常理,可能通敌……

  对他们这种人,我懒得解释!我中招之后,恍惚中听到魏王说喜欢我的眼睛……他可能已经看出来了,若非顾及公主,我必死!这事也怪我自己,立功心切,仗着身份,把他们想的太好了……公主若是想知道原因,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武承嗣能看出来,李令月多半也能。

  陆沉渊现在说出来,就是用一个她已经知道的秘密,刷她的好感。

  “……”

  李令月抬头对上他那双满是真挚、含情脉脉的眼睛,脸色微红,心中微恼。

  这眼睛确实可恶!

  尤其笑起来春风拂面,深情款款,再加上暗藏的天赋神通,总让她有种不敢对视的感觉,区区二境,这简直不可思议!

  李令月避开他的目光,继续作画,慢声说道:“昔年禅宗五祖弘忍欲传衣钵,命门人做偈明心,神秀为众弟子之首,做偈曰:‘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众人皆赞,唯有行者慧能以为未得本心,让人代偈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得弘忍赞许,密授法衣,是为六祖……

  慧能大师三岁丧父,稍长靠卖柴养母度日,不通文字,不懂经文,却能直指佛心,一悟而得超脱。此等慧根千年难得一见,不想我朝竟然出现两位……慧能得禅宗法统,隐姓埋名十六载,餐风饮露,几度险些丧命,方得落发弘法,终成一代神僧,希望你不会像大师一般,在荆棘丛里再滚十六个春秋……”

  “当然不会。”

  陆沉渊笑道:“大师背后又没有公主,怎么能一概而论?”

  “不得对大师不敬!”

  李令月瞪他一眼,故意道:“走歪门邪道,你还挺骄傲!”

  陆沉渊不假思索道:“那也是你领进门,你得对我负责。”

  “你”

  李令月让他的无耻和大胆惊呆了,一时哭笑不得,却也因此散去了之前那丝愧疚,真正平和地看待眼前这个人这就是个无耻之徒,他乐得如此!

  李令月心中暗骂,但并不讨厌,相反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她白了他一眼,语气更加随意:“那座园子有问题,武承嗣不敢让内卫深查,丘神绩与他一丘之貉,做事也更合他心意,所以才会借争风吃醋的幌子对你下手。”

  陆沉渊笑道:“我看未必只是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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