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衣袖轻拂,示意鸢卫押解囚徒:“三位功臣随我回鸢台。颜冰凝。”
那名白衣女官行礼:“属下在。”
上官婉儿道:“你率鸢卫接管机关城,看住此地,任何人不得乱入!”
颜冰凝不卑不亢:“领命。”
……
鸢卫押解囚徒,列队而行。
上官婉儿步履从容,领着陆沉渊等人穿街过巷,自洛南从善坊向北而行。
他们走的是一条僻静官道,两侧高墙深院,偶有巡逻甲士经过,见鸢卫旗号,纷纷退避,不多时,众人已至正平坊,鸢台附近。
然而,上官婉儿并未直入鸢台,而是转向公主府东侧一条幽静巷道。
“陆大人。”
她忽然开口,眸光微转,指向不远处一座新修的宅邸。
那宅子不算宏大,却极尽精巧,青砖黛瓦,飞檐翘角,门前一对石狮威严肃穆,朱漆大门上铜钉锃亮,显然刚刚落成不久。
“此宅原是圣上赐给娄师德大人的。”
上官婉儿语气中带着敬意:“建在此处,本意是方便鸢卫保护,但娄公以‘臣性喜清简,旧宅足矣’婉拒。圣上念你此次立功,特将此宅赐你,即日便可入住。”
娄师德……
陆沉渊微微一怔,尚未开口,上官婉儿笑了笑:“陆大人的赏赐已送入府中,你不妨先去看看,明日述职不迟。”
她既然这么说了,陆沉渊也没客气,抱拳向众人告退,脱离队伍,走向宅院。
来到门前。
陆沉渊深吸口气,推门而入,迎面是一座精巧的影壁,上刻松鹤延年图,笔法细腻,显是名家手笔,绕过影壁,便见一方小院,假山玲珑,花木扶疏,一条青石小径蜿蜒通向正厅。
正厅匾额上书“静观堂”三字,笔力雄浑,推门入内,厅内陈设典雅,檀木桌椅、青瓷茶具一应俱全。
正厅案几上放着几个锦盒,圣旨上的赏赐,除了秘籍、灵兵需要自己到璇玑阁挑,其余金银、蜀锦、金丝软甲、紫罗袍、燧明阁阁领令牌,都已摆放整齐。
然而。
最引人注目的,是案几上一方紫檀木匣。
陆沉渊心头微动,走过去掀开木匣,一部玄铁为封的《吞金宝》静静躺在其中。
正是第二篇《锻金篇》!
书下压着张素笺,字迹清峻:
“金戈易折,丝弦久长。此功伤身,需以寒玉镇脉,已置西厢。”
没有落款,只在笺角描了道新月般的银线。
第35章 送礼
陆沉渊拿起秘籍,指腹摩挲着那张素笺,久久未动。
良久,他有些头疼的挠挠头:“这算50?60?慧眼怎么就不能显示好感度呢?”
以他的经验,寻常女人的情绪波动,他只需一眼便能看穿或喜或怒,或忧或惧,皆如掌上观纹。
可李令月是个例外。
她闭关十年,修为臻至化境,却也在这漫长的清修中,将七情六欲压得很深,出关后,她自然而然地端起了那副高不可攀的姿态,威仪天成,凛然不可侵犯,朝野上下无人敢在她面前造次。
陆沉渊却看得分明她越是端着,越是显得孤独。
武皇的期许,李唐宗室的怨怼,天下人的非议……
她站在风暴中心,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未必没有煎熬。
这一点,在上次试探时便已显露无疑。
他不过轻描淡写地提了几句李唐宗室的结局,她的眼眶便隐隐泛红。
“假面一旦打破,无非两种结果……”
陆沉渊眯起眼,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要么顺势卸下伪装,要么……”
恼羞成怒。
而李令月,显然是后者。
这就麻烦了。
无论是刷好感还是败好感,总得先摸清对方的情绪变化,可她偏偏只有两个极端状态,要么冷若冰霜,要么怒不可遏,激发的情绪都藏在怒气中,加1是恼羞成怒,加10是恼羞成怒,减也是怒,表现的程度还都差不多,根本分辨不出刷到哪了。
可恶,好难缠的客户!
“罢了。”
陆沉渊叹了口气:“还是别自作多情,说不定人家就纯好人,没准40都不到……抓贼的功劳已经赏了,金银财宝,功法秘籍,神兵利器,甚至这座宅子,既然她又额外送了这么一份大礼,于情于理,都应该有点表示,还是准备一份回礼吧。”
陆沉渊先看了一遍功法,记下,然后放到一边。
修炼的事暂且不急。
第二篇需要神识配合,而他还处在第二境,差督脉未通,连神识都还没有,等明天入璇玑阁选宝之后再破境修炼,也不晚,还是先给富婆准备礼物吧。
他从怀中摸出那块从王逸之手里顺来的律吕仪青玉片,渐渐有了想法。
……
公主府。
幽深的地牢内,潮湿阴冷的空气里弥漫着铁锈与腐血的味道。
墙壁上嵌着的火把摇曳不定,地上扭曲的光影宛如孤魂野鬼般张牙舞爪。
李令月一袭玄色锦袍,立于石阶之上,冷眼俯瞰着下方刑室。
侍女长元清霜手执一盏青纱宫灯,静静站在她身旁。
“殿下,此人嘴硬,需用些手段。”
一名身着暗红官袍的瘦削男子躬身行礼,嗓音沙哑如铁锈摩擦,他叫赵无咎,内卫出身,曾到丽景狱当掌刑使,如今调回鸢台,专门负责撬开一些不好撬的嘴。
李令月微微颔首,淡淡道:“让她开口。”
“是。”
赵无咎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参差不齐的黄牙,转身走向刑架。
刑室中央,虺夜清被铁链悬吊,双臂大张,脚尖勉强触地。
她的面前摆着一张长案,上面陈列着各式刑具,每一件都泛着森冷寒光。
赵无咎慢条斯理地拿起第一件刑具“定百脉”枷,三尺长的铁枷上布满倒刺,中央的圆孔恰好能卡住人的脖颈。
“此物名叫‘定百脉’,戴上后,稍稍一动,皮肉便会被钩住,血流如注。”他轻描淡写地说着,手指抚过枷锁边缘,指尖沾了一丝暗红,不知是锈还是干涸的血。
虺夜清遍体鳞伤,冷眼看着,喉结滚动,咬牙不语。
赵无咎不以为意,又拎起一件形如兽口的铁钳“喘不得”。
“此物专夹肋骨,一收紧,肺腑如被铁爪攥住,吸气不得,呼气不能,活活憋死,乃是来大人得意之作。”他随手一合钳口,金属咬合的“咔哒”声在死寂的地牢里格外刺耳。
虺夜清的呼吸急促起来,额角渗出冷汗,却仍死死咬着牙关。
赵无咎冷笑一声,拎起第三件刑具“突地吼”,一双布满尖钉的铁靴。他轻轻弹了弹靴身,钉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在死寂的地牢里格外刺耳。
“穿上它,站不稳,只能不停转圈,直至晕厥。”他慢条斯理地说着,目光如毒蛇般盯住虺夜清,“上一个用它的,转了三百圈,吐得胆汁都干了,最后求着认罪。”
“……”
虺夜清死死盯着那铁靴,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带着刻骨的恨意。
“畜生……”
她喃喃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下一秒,她猛地抬头,双目赤红,朝着李令月嘶声大吼:“你们这群畜生!畜生都不如!李令月你枉为李唐后裔!枉为太宗子孙!”
她的声音在地牢内回荡,震得火把都微微颤动。
“韩王一脉,满门忠烈!我祖父李元嘉为从妖后手中夺回李唐正朔,宁死不屈,而你,李令月!你身上流着太宗皇帝的血,却甘为武媚爪牙,屠戮宗亲!你午夜梦回,可曾见过那些亡魂?可曾听过他们的哭声?!”
她的嗓音撕裂,字字泣血。
李令月指尖微微一颤,面上却仍无波澜。
“武媚那毒妇竟将我们改姓‘虺’,以蛇虫之名,辱我李氏!污蔑皇室心如毒蛇,殊不知最毒!最无耻!最恶心的就是她!”
虺夜清忽然狂笑起来,笑声凄厉如鬼:“她污蔑我们是毒蛇,我们就毒给她看!可惜老天无眼,【元戎神弩】没射死那个毒妇!还有你,你以为替她做尽脏事就能得宠?她为了皇位,连亲生儿子都杀!李弘怎么死的?李贤怎么废的?你不过也是个……”
“住口!”
赵无咎厉喝一声,抬手就要用刑。
李令月却轻轻抬手,制止了他。
她缓步走下石阶,踏过潮湿的地面,停在虺夜清面前。
“说完了?”她淡淡道。
虺夜清死死瞪着她,胸口剧烈起伏。
“掖庭里关着你侄儿,今年六岁。”
她声音很轻,“本来该叫李炜,现在叫虺奴。“
虺夜清双目血红,浑身发抖。
“你可以继续骂。”
李令月俯身,金钗垂下的流苏扫过虺夜清染血的脸,“但每骂一句,我就让人剁那孩子一根手指。”
虺夜清死死盯着李令月,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李令月……”
她嗓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好狠的心……”
她的嘴唇颤抖着,突然发出一声近乎野兽般的低吼,猛地挣动铁链,腕骨被磨得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你拿一个六岁的孩子威胁我?!”她声音陡然拔高,近乎凄厉,“他还是个孩子!你们”
她的声音突然哽住,像是被什么硬生生掐断了。
下一秒,她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
泪水混着血水从她脸上滚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畜生……”
她喃喃着,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刻骨的绝望。
李令月面无表情俯视着瘫软的虺夜清:“说出你背后的人,说出其他余孽!”
“…………好……我说……”
虺夜清喘了口气,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般滑落,声音支离破碎:“是幽冥殿,萧寒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