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武仙 第71节

  陆沉渊神色从容,拱手道:“臣得此偃甲,全赖陛下洪福。若朝廷需要,自当……”

  “罢了。”

  武则天摆手打断,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天工卷》非人人可习,隐仙偃甲也非人人可用……你回去抄录一份献上,便可到璇玑阁领赏了。至于这偃甲……就让它留在你身边,助你参悟天工奥秘。”

  说到这里,她望向殿外,语气陡然转厉:“近来四夷不定,突厥贼子刺驾,吐蕃也在西域朝贡之路蠢蠢欲动,朕要你尽快参透其中机关要术,为我大周锻造杀敌利器,以备不时之需。你,可明白?”

  陆沉渊躬身行礼:“臣必竭尽所能,不负陛下所托。”

  武则天满意颔首:“昭华,拟旨。”

  角落里,宫廷女官李昭华提起笔,等待武则天后音。

  武则天:“即日起,燧明阁所需银钱物料,皆由将作监优先供给。”说罢,转向李令月,眼中闪过笑意:“太平,你亲自督办此事。”

  李昭华忍不住笑了。

  “……”

  李令月闻言,耳尖顿时染上一抹绯红,她轻咬下唇:“儿臣,领旨……”

  武则天随即收敛笑意,声音转冷:“不器宗周观复勾结幽冥殿逆贼,着金吾卫大将军丘神绩为行军大总管,率左右骁卫、左右武卫精兵三万,即刻发兵镇压!

  传朕口谕:凡不器宗弟子,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弃暗投明者既往不咎!其宗门典籍、机关图谱,一律封存,押送回京!”

  李昭华运笔如飞,紫毫在绢帛上勾勒出一道道凌厉的笔锋。

  “陛下!”

  李令月吃了一惊,忙道:“此人身份存疑,有易容之……”

  武则天抬手制止,声音如寒铁交击:“着凤阁鸾台颁制天下:各道观察使、州刺史即刻张榜晓谕,凡江湖门派、世家大族,有私通幽冥殿者,夷其三族!告发者赏千金,授七品武职!着来俊臣于推事院下设‘诛邪司’,专司此事。凡提供幽冥殿线索者,无论出身,皆可入京领赏!”

  李昭华的笔锋在绢帛上刮出沙沙声响。

  李令月听的愈发心惊,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来临。

  武则天凤目含煞,继续道:“各州县张贴海捕文书,公布所有已知幽冥殿情报,凡其逆贼,死活不论!擒其首脑者,赐爵位,赏万金!”

  她面露森然,一字一顿:“朕要让那些魑魅魍魉知道,这天下,容不得他们兴风作浪!”

  殿内一静。

  陆沉渊心下叹息,酷吏治朝堂,酷吏治江湖。

  幽冥殿有高人啊,他是算准了武则天会拿不器宗立威,是不是易容已经不重要了。

  至于丘神绩,这脏手套看来还能用一阵。

  当然,前提是挡得住不器宗的反扑……

  李昭华适时补充:“陛下,是否照‘铜匦制’设匿名投告?”

  “准。”

  武则天冷笑,“再设‘诛邪铜匦’于各州府衙门,凡举报线索,皆可密投入匦。”

  李令月看着母亲凌厉的侧脸,这就是天子之怒,流血千里。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陆沉渊,见他仍保持着恭谨的姿势,眼中却闪过莫名神色。

  “陛下,若无他事,儿臣告退。”

  李令月上前一步,盈盈下拜。

  “去吧。”

  武则天微微颔首,目光在二人之间扫过:“陆卿……”她的表情微妙变化,凌厉的帝王威仪变得柔和许多,眼角细纹里多了几分寻常母亲才有的无奈,说道:“太平性子倔,你多担待。”

  李令月眼眶微热,别过头去。

  陆沉渊缓和了神色,行礼道:“陛下放心,臣省得。”

  退出紫宸殿后,李令月一路沉默,直到带着陆沉渊和神后回到公主府寝殿,厚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她紧绷的肩线才终于松懈下来。

  她把陆沉渊按坐在软榻上不知道是不是那句“你给我过来”喊得很顺口,她越来越习惯“强制”陆沉渊摆出她想要的姿态,然后顺势跌进软榻里,身子一歪靠在他肩上,手指自动寻到他的掌心,十指相扣,闷声说道:“母亲这是要借题发挥……”

  “这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陆沉渊低头嗅她的发香,随口道:“月初才发生刺驾谋逆大案,各国使臣看在眼里,现在又出了这档事,让幽冥殿逆贼搅乱机关城后堂而皇之退走。世人只看结果,不看过程,他们不会管隐仙秘术、神品符,只看到朝廷颜面扫地,威信大失,所以,武皇必然要杀鸡儆猴,恰好那个周观复懂得不器宗绝学,就算不是本人,肯定也大有渊源,正可顺水推舟,以此立威……”

  这个道理李令月也懂。

  “可是……”

  李令月还是觉得难以接受:“那铜匦一旦设下,告密之风一成,江湖不就成了另一个朝堂?各大门派岂不人人自危?江湖人可不是那些逆来顺受的文官,武夫本就以武犯禁,若逼得太紧……”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焦灼。

  仿佛看到江湖人频频杀官,乃至造反的局面!

  那也没办法,谁让你娘就爱用这套,路径依赖了属于是。

  “事已至此,也只能往好处想。”

  陆沉渊沉吟道:“江湖人确实惯会以武犯禁,但他们也是一盘散沙,各方争名逐利,为了百晓楼一卷《百器榜》排名都能打生打死,稍微给点蝇头小利,就可能把狗脑子打出来,说到底,‘侠’还是太少了,到处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和唯利是图的真小人。就比如我。”

第62章 某有三策,神后真容

  “你……”

  李令月一开始还在认真听,谁料最后一句急转直下,顿时让她哭笑不得。

  这家伙就是有这本事,有时候体贴的不行,有时候又很欠打。

  明明是自我贬低的话,他说的毫无违和,又不让人讨厌。

  李令月笑意盈盈,抬眼看他:“那陆大人是伪君子,还是真小人呀?”

  “得分时候。”

  陆沉渊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想了想:“也分人。像上午跟那帮人一起一门心思破解机关,那肯定是唯利是图真小人,现在嘛……”

  他偏头看她,两眼直勾勾盯着红唇,目光很有侵略性。

  “……”

  李令月看懂了,脸一红却不服输,忍笑道:“怎么?现在是道貌岸然伪君子吗?”

  “我现在是衣冠禽兽!”

  陆沉渊说着捧起她的脸就亲了下去,这小娘皮吻技不行,得多练!

  李令月猝不及防被他吻住,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陆沉渊的唇带着些许凉意,却在她唇上燃起一簇火苗,她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紫罗袍的前襟,丝绸面料在掌心皱成一团。

  起初她还试图保持公主的矜持,可当陆沉渊舌尖轻轻描摹她的唇形时,一股酥麻感顿时从脊背窜上来,让她不自觉地松开了牙关,他趁机长驱直入,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强势,却又在察觉到她生涩的回应时,放缓了节奏,温柔地引导着她。

  李令月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只剩下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不知何时,她的双臂已经环上了他的脖颈,指尖不自觉地插入他脑后的发丝间。

  李令月感觉自己像一捧雪,正在他掌中慢慢融化。

  她的心跳快得不像话。

  当这个吻终于结束时,李令月气息紊乱,双颊绯红如霞。

  她羞恼地瞪着他,却发现自己的眼神根本凶不起来,反倒像是含着春水。

  “你……”

  她的声音比想象中还要软,连忙清了清嗓子,“放肆……”

  就知道是这俩字,真没新意~

  陆沉渊低笑一声:“卑职知罪。”可语气里没有半分认错的意思。

  李令月正要发作,却见他突然正色道:“不过殿下,您说得对。江湖人确实可能反扑……”这话题转得如此生硬,气得她抬脚就踹。

  陆沉渊轻松躲开,顺势将她搂得更紧,笑道:“所以卑职才要更努力当好这个衣冠……啊不是,道貌岸然伪君子,好替陛下和殿下分忧啊!”

  “……”

  李令月被他这没脸没皮的话气得发笑,一双杏眼瞪圆,阴阳怪气道:“那伪君子阁下,你有什么办法?”

  陆沉渊道:“某家有三策,主公想听哪一条。”

  怎么又拐到话本去了。

  李令月快要笑出来了,满眼地爱意,咳嗽一声,憋笑道:“一条一条来。”

  陆沉渊竖起一根手指,说道:“第一条,分化。江湖并非铁板一块,有正派,有邪派,有僧,有俗,有道,本就各自为政,有些还有宿怨,但是还不够彻底,为防他们联合起来搞事,可以让鸢卫继续引导分化,使各派之间爆发矛盾,切入点可以多选几个,什么一怒为红颜,前辈洞府,高人宝库,必要时也可以丢出一两本珍品秘籍,到时他们自己就打起来了,江湖人大多都是大老粗,正因为不能忍,所以更好分。”

  “嗯……”

  李令月点点头:“有点道理,第二条呢?”

  “第二条就是激化。光有矛盾还不够,还要加深矛盾,这点陛下已经搭好台了,江湖这么大,总有贪举报赏钱的,本就有矛盾的双方,再经利益驱动,就会互相检举告发对方是幽冥教同党,朝廷便可顺势接力,帮一部分,灭一部分,留一部分,借他们互相之间的仇恨,让那些依附朝廷的人离不开朝廷,就像如今朝堂上那些酷吏,从而壮大自己,削弱对手。幽冥殿是个很好用的幌子,咱们可以自己扮,自己抓,栽赃陷害灭掉那些反对朝廷的门派,这样既可污名化幽冥殿,又可铲除异己,一举多得。”

  “……”

  李令月有些笑不出来了,指尖微凉,眼底却燃着异样的光彩,看着他叹道:“你要是生在三国时代,肯定会是贾诩那样的人,一肚子坏水!第三条呢?”

  这不是常规操作吗?

  说白了就是法家那一套,几千年了一直在玩。

  陆沉渊心说小娘皮少见多怪,笑道:“前面两策用出来,基本就可以坐山观虎斗了,第三条属于锦上添花拿出一些真正的好东西,收买人心。毕竟通过第二策靠上来的门派肯定都是些心思不正的狡诈之徒,虽说断了他们的后路,让他们只能当狗,但毕竟关系到朝廷脸面,也不能全是这种人,可以开放武库前三层典籍,设一个‘论武大典’,诚邀各派年轻才俊入京,届时,有的是法子让他们乐不思蜀,从此心甘情愿为朝廷卖命!”

  陆沉渊自信一笑,三套组合拳打下来,看谁还敢当出头鸟!

  “……”

  李令月听完半晌无言,看着他神采奕奕的笑脸,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眼前这个谈笑间就要搅动风云的男人,既熟悉又陌生。

  她见过他在机关城中临危不乱的沉稳,见过他在紫宸殿上滴水不漏的从容,却从未见过他这般……计谋迭出的冷酷。

  如果真按这三条施行,江湖确实不会对朝廷构成大害,可从此以后……

  江湖,再无江湖。

  陆沉渊感受到李令月的情绪变化,有些无奈:“怎么了?让我献计的是你,献完你又不高兴了,估摸着还在担心我把这些招数用在你身上。唉,还是孔子说的对啊,唯女子与……”

  “嗯?”

  李令月眸光一冷,指尖已经掐住陆沉渊腰间软肉:“陆大人想说什么?”

  陆沉渊倒吸一口凉气:“卑职是说,唯女子……唯殿下慧眼如炬,一眼就看穿卑职的心思!”

  李令月冷哼一声:“油嘴滑舌!”

  陆沉渊握住她的手,笑道:“这世间万物皆有其度,就像砒霜可杀人,微量却能治疟疾;乌头剧毒,医家却用它来祛风止痛。我说的重了些,也不需要搅得全江湖腥风血雨,可以从一些下三滥的门派下手,逐步加码,既能牵扯江湖人,又能惩歼除恶,弘扬正气,如此,鱼与熊掌兼得,岂非两全其美?”

  李令月闻言,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她抬眸望进陆沉渊的眼睛,轻声道:“那你为何不一开始就这么提议?非要故意说得那般狠绝……”

  陆沉渊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少有的认真:“因为我想让你知道真实的我,必要时,我也可以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不用担心,《诗经》云:‘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殿下以真心待我,我自以赤诚相报。”

  这话中没有赌咒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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