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唐智全,拜见侍郎大人。”
“不必拘谨,坐吧,长顺,倒茶。”
张权态度和气,但唐智全却不敢放松。
他将这两日按吩咐“照顾下属”的过程,简单地总结汇报给张权。
至于惊动娘娘那部分情节,则被形容为“何书墨的无耻超出预料,拼尽全力无法阻挡”。
“恶人自有恶人磨,唐使官用心做事,无愧大楚和娘娘便好。至于其他的,尽人事,听天命,如是而已。”
张权一番官腔,毫无破绽,看似什么都没说,又看似什么都说了。便是何书墨亲自在此对峙都找不到入手点。
张侍郎点拨完毕,二度端起茶杯。
唐智全识趣告退。
张权低头翻书:“长顺,天黑路滑,你送一送唐使官。别让他走错了路。”
“是。”
张府后门,唐智全戴起斗篷,遮掩身形,正要走的时候,忽然回头对郑长顺拱了拱手,道:“下官有一事不解,还望郑大人解惑。”
郑长顺受宠若惊:“唐大人折煞老奴了。大人能问老奴,是老奴的福分,老奴一定知无不言。”
“这何书墨与侍郎大人,到底有什么过节?下官照顾他的程度,不知是轻了,还是重了?”
唐智全谨慎地问出这句话。老实说,他有点摸不清张权的态度,只知道张权不喜何书墨,但究竟不喜到什么程度,他心里没有把握。
郑长顺笑着道:“这何书墨若是良人,自然不怕照妖镜。若是妖怪,早晚会露出尾巴。唐大人既然负责清正官场,便只管做好本职工作就是。莫要放走任何一个坏人啊。”
话说到此处,唐智全已经完全听懂了。
大楚朝堂,衮衮诸公,哪有不怕火炼的真金?
只看这照妖镜往哪儿照罢了。
他手上多使使劲,不怕何书墨不现原形。
……
确定唐智全的背后就是张家,剩下的事情,对何书墨来说便很简单了。
按部就班,顺藤摸瓜。
张家家大业大,纵然没有《兵甲失窃案》,也一定会牵扯别的事情。
不怕老猫伸爪,就怕老猫装睡。
唐智全,便是张家亲自送到何书墨手里的逗猫棒。
没道理不好好利用一下。
御廷司档案室,无数案牍纸简束之高阁,摆放成堆。
御廷司作为一个暴力监察机构,并无审判断案之权,只有监督调查权。虽然没有直接的判案卷宗,但多年查案的记录,都会备份留档。
这些记录档案,此刻成堆成堆地收藏在档案室中。
“据我所知,唐使官查案严谨,证据充分,你若想抓住其中错漏,恐怕不太可能。”
高跟在何书墨身边,帮他一起找出事关勇武营的陈年档案。
她虽然嘴上质疑,但手上却依然不停。
行动力,是一个御廷司优秀行走都应具备的基本素质。
“而且,退一步来说,就算你能翻案,对唐使官的打击也不会致命,最多只能断他的前途。更何况,那么多年过去了,当时的一些负责判案的小官,如今可能长成参天大树,你想翻他们定下的案,无异于打他们的脸,这谈何容易?”
“你说的很对,但有一点想反了。”何书墨拍着一本布满灰尘的册子,道:“我不是要找那些判案的小官,我是要找许多年前,被唐大人下过绊子、吃过亏的人,当年那一批人,估计有不少现在应该混得不错。”
高一愣,想了片刻,震惊道:“你打算去找魏党的人!?”
在贵妃入京之前,御廷司作为楚帝的麾下走狗,一直以来,都是在和魏淳手下的魏党做对。
贵妃入京代政之后,御廷司换了顶头上司,但大方向不变,还是针对魏党。
因此,当年和唐智全结下梁子的官员,几乎都是现在的魏党砥柱。
换句话说,何书墨这个御廷司铁杆贵妃党,现在准备“投敌”,去找魏党的人一起对付自家的贵妃党人?
“你疯了?”
“我没疯。”
“你绝对疯了!你勾结魏党的事一旦败露,即便弄垮了唐智全又怎么样?你一样自身难保。”
其实高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
在党争面前,“站队”和“忠诚”是最重要的两件事。
与对方党派的人不清不楚,无异于自毁前程。
但高不知道的是,何书墨压根不怕“败露”。
因为“勾结魏党”这事,真论源头,也是贵妃娘娘本人带头“勾结魏党”。
原版《兵甲失窃案》就是例子。
更何况,何书墨有寒酥的令牌,可以随时进宫述职,打着征询娘娘意见的名义,将计划透露给女反派,相当于再套一层不败金身。
何书墨无所谓地说:“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泄密,我勾结魏党怎么败露?”
高神情复杂:“你没必要这么信任我。”
老实说,何书墨现在对她的信任,甚至比共事多年的唐智全还要多。她都有点感动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有乱想的功夫,不如快点帮我把唐智全的仇家找出来。”
“这个人,可以吗?”
“谁?”
“陈锦玉。”
“不认识,他现在是什么官?”
“太常寺少卿,四品。”
何书墨眼睛一亮,当即拍板:“就他了!”
第22章 悬梁刺股
上午,御廷司,勇武营。
“使官。”
“使官早。”
唐智全点了点头,随后叫住往里屋走的吕直和刘富。
“何书墨呢?早上点卯,他怎么不来?”
“回使官,何书墨早些时候来过了,点完卯说是要查案,头也不回就走了。”
“查案?靖安县那边有动静了?”
“这,不清楚。”
“他最近有什么异常?”
吕直挠了挠头:“没什么异常,就是感觉他最近心思好像不在咱们营房。总是往外跑。”
“对,感觉他这几天好像有点困,整个人没什么精神,精力不足的样子。”
“困?嗯,没事了,你们去吧。”
“是,使官。”
一个纨绔公子,心思不在营房,外加精力不足。
唐智全用脚后跟思考,都知道何书墨大抵是被查案弄得焦头烂额了。
靖安知县本就不是他那种级别能碰瓷的,眼下这种结果,完全在唐智全的意料之中。
“如果你从一开始就安分守己,那咱们倒还可以好聚好散,只是可惜,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你不是查不出案子吗?本官助你一臂之力。”
唐智全从怀中抽出一本卷宗,将其放在勇武营案牍室的边角中。
这卷宗记录了不少楚国大案。
其中多数是早年过时的案件,相关人等均已落马,没什么价值。
但唐智全聪明地改动了几个人物,将其中一个案件与靖安知县联系起来,并特地留下了关于靖安知县的线索。
线索涉及的人证、物证,唐智全都以“何书墨”的名义打点完毕。让他们帮忙做伪证,诬陷靖安知县。
只要何书墨贪图省事,顺着卷宗上的线索去查,一定会顺利查出“靖安知县贪赃枉法”。
到了对簿公堂的时候,再让衙门对所谓的“人证”“物证”进行严刑拷打,迫使他们供出“真相”是“何书墨”买通他们诬告靖安知县的。
那时,便能将“靖安知县贪赃枉法”反转为“御廷司行走恶意构陷忠良”。
此事唯一的破绽,是这本被改写的卷宗。但只要将卷宗及时替换为原版,就可以使整个事件天衣无缝。
证据确凿,动机明确,何书墨就是再冤枉也只能百口莫辩。案子一旦判下来,何书墨即便不死,也是解职收监,去蹲大牢的结局。
“年纪轻轻,惹谁不好,偏偏要得罪那位大人。”
“下辈子注意点吧。别怪本官没提醒过你。”
唐智全放下卷宗,走出门去,神清气爽。
想到以后的康庄大道,不由得勾起嘴角,满面春风。
……
何府,正厅。
偌大的饭桌上摆着七八道菜。
一位貌美妇人,和一位昏昏欲睡的年轻公子坐在桌边。
“墨儿?墨儿?何书墨!”
何府主母谢采韵拿筷子敲了敲大少爷的脑袋。
何书墨撑开眼睛。
“美女,你是谁?”
“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哦,对,你是我娘。刚才忘了。”
边上侍候的几个丫鬟,拼命忍住,不发出笑声。
谢采韵气得头昏脑涨。
几天前,何书墨上任御廷司,她还以为这小子改邪归正,前途光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