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这次市里有个什么改造任务,正好划到我们家属区,只要在改造范围内的,都能原地补偿一套百来平的商品房呢。
超出的面积,只要按内部价800块钱补交就好。”
“真的假的?”
大家愣住,仿佛不敢置信。
因为周围都是三四千一个平米,这要是按实际面积补下来,到手的房子才花几万块钱,转手卖出去不得三四十万啊?
能住这里的,哪个不是辛苦工作一辈子?
就这,上班三四十年,到手的工资待遇也没三四十万,临老拆个房子,就能赚到过去一辈子赚不到的钱?
这颠覆三观的一幕,让众人一时间沉默下来……
“大爷,您小心点,看路啊。”
吃了么业务员憋着火,想骂人,最终没骂出来。
就刚才他从小区前门主路出来,速度并不快,可眼前这位大爷埋头横冲直撞,为了躲避,他险些摔倒。
要不是看他面容凄苦,和自己父亲有几分神似,手里还提了个菜篮子,里面净是些白菜梆子烂萝卜,他早就张口骂人了。
老林抬起头冲他咧嘴露出和善微笑,刚才他在想事,一时没注意,只是看着对方骑行的小电驴,突然怔住。
外卖小哥愣住,还以为他要讹人,警惕的看一眼,手放在车架上,准备随时跑路。
“小伙子,能不能找你打听点事?”
外卖小哥松口气,不是讹人就行,“你说。”
“能不能问问,别人说你们这个工资,有三千?”
“三千?”
疑问句。
老林叹了口气,他就说哪有这么好的事,就给别人送个饭,一个月就三千?
心理上不是很能接受,他辛辛苦苦在机械厂车间做一辈子,每个月才一千二呢。
可惜,接下来小哥一句话打破他的幻想。
“我刚来的,上个月干了两星期,到手1700,没车补没话补没全勤,这个月应该不止3000吧。”
老林愣住,不死心再问一遍。
外卖小哥赶着送单急得不行,可看他这样,实在于心不忍,“真不止三千,我每天送五十单到手起码120,算上底薪四千绝对有的。”
老林面露挣扎,“那,那你们那还招人吗,配车吗?”
小哥一听这个,来兴趣了,因为推荐一个人进来干满三个月,公司额外奖励300,不要白不要。
“要人,就算扬州不行,还能调去别的城市,吃了么不要还能去集团其它公司,大叔是你儿子要找工作吗?
我们集团工资高福利好……
大叔,忘记问了,你儿子多大?”
老林挣扎半天,终于冒出一句,“你看我行吗?”
小哥差点把自己噎死,“大叔,你别开玩笑啊,我们公司只招55周岁以内的。”
老林这些天为房子差价发愁,今天又碰上别的事,终于下定决心,连身份证都带在身上,“我46,你看身份证都带着,1964年的。”
“不是,你真46?”
小哥懵了,眼前这位,你说66都有人信。
最终架不住大叔恳求,他只能无奈掏出新买的荣耀p9打给站点,“站长,我这里有位看起来像66的46岁大叔,想要入职,店里要不?”
老林还在问,“你们给配车不?”
小哥加一句,“叫林国昌,对了,他还问配车吗?”
站长很懵逼,什么叫看起来像66岁的46岁林国昌要入职,还要提供配车?
奈何吃了么近期人员缺口极大,尤其是蜂鸟众包那边,又甩过来一个10万人的兼职目标。
没辙,哪怕晚上六点多,他也得坚守岗位,谁让分公司子公司招人进度跟不上,他这个站长也只能加加班。
可直到看见林国昌时,他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大叔,你这个身份证,怕不是?”
任由林国昌好说歹说,他愣是不同意。
开玩笑呢,就这面相,看着倒是不像有病,就是老了点,仔细辨认依稀能看出以前挺帅的,但这是工作啊。
他都担心对方会不会骑小电驴,上楼送餐别摔着。
老林无奈,他是真需要这份高薪工作啊,不仅仅为了自己,更为了女儿,今天的电话,着实深深刺痛他的心。
可一个机械厂普通的技术工人,他能做什么呢?
“要不这样吧,你不是说自己是机械厂的吗?修东西会吧?”
站长很想赶人走,奈何人家这么大年纪也不容易,他们这帮人都是最贫困农村出来的,将心比心于心不忍。
最后只能找个变通办法,推荐他去拼夕夕城郊体验店试试,那儿紧缺熟练的家电,电子产品售后维修工。
勉强和机械加工厂专业对口。
林国昌也很无奈,不过也没别的办法,送外卖人家不要啊!
好在得到一个具体承诺,明天还是在这,人家站长答应顺道送餐时,把他带过去,还留下拼夕夕店长的电话。
这才把他打发走。
站里刚回来的推广员全程目睹,等人走后不屑道:“站长,这号人直接打发走就好了,何必和他浪费口水。”
“闭嘴吧你,吃两天饱饭忘了姓什么?”
站长冷声道:“看没看见他一直攥着的菜篮子,里面都是别人不要的剩菜烂叶子,没有吃了么这份高薪工作,你爹在家还吃不上呢!
玛德,刚拿几天高工资,有钱就得瑟,抽的烟比我还好,还在集体宿舍和人打牌,输赢上千,你上个月给家里寄回去多少钱?”
面对站长一系列灵魂拷问,推广员懵了……
林国昌回家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可他的眼睛还是明亮的,三十多年的家,他闭着眼睛也能走回去。
只是,今天,情况不一样。
因为巷子里,多了台车,也多了几个不速之客。
再次看到最熟悉的陌生人,林国昌发现自己一句话说不出口。
只是怔怔的站在原地,下意识将菜篮子藏在身后。
眼前的女人,和他一样大,看起来却像三十出头。
“哟,这不是林技术员嘛,我记得你还是厂里的技术标兵,怎么现在混成这个样子?”
曾经下海再创业的车间主任刘大鹏一点没变,一张嘴喜欢揭人短,和他在车间一样,不招人喜欢。
可现在,林国昌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那只肥手抱着眼前女人,曾经被他亲切呼唤一声老婆的女人。
周妙,好久不见。
可惜,张张嘴,愣是没说出口。
周妙同样没说话,只是递过来一张纸。
一张要求分割一半房产的最后通牒,因为房子也有她的一半。
“行了,大晚上的,别废话了,赶紧签,我还赶着下一家呢。”
欺负人固然快乐,可如果被欺负的一方一点反抗都没有,刘大鹏就没兴趣了。
面对这个十五前就被自己踩在脚下的人,刘大鹏更没兴趣和他废话。
如果不是这次厂长说有好事找他回来,趁着拆迁工作政策不明朗时,从不明真相的职工手里,抢先买下几十上百套房产。
坐等来拆,每套都能净赚三十几万,最后到手几个人一分也有个十几万,不然他才不回来呢。
想到这,他就是忍不住呸一口,勾叉叉的厂长,一分钱不掏,最后就能从他这分走每套8万,偏偏还不能拒绝。
他很不耐烦。
林国昌却一点点从周妙的身影中,看到女儿林清怡的影子。
她,是不是在燕京,也这样?
今天接到学校电话时,他感觉天都塌下来了。
一个21岁的大姑娘,每次打电话和他抱怨650块钱生活费不够用,说同学怎么怎么样。
可他每次只能苦笑,因为他没本事,对,一个连媳妇都守不住的可怜虫,拿什么本事给女儿一个更好未来呢?
可女儿的举动,还是深深刺痛他的心,再怎样,也不能给老男人做小啊。
在燕京有自己的房子,那是正常人能买得起的吗?
他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头来还要靠拆迁才能分到一套新房子,现在连补差额的钱都交不起。
可他不偷不抢,只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财富,哪怕再苦再累,也要把这套房子留给女儿。
对,只要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女儿就不会贪图别人的房子,她就能快快乐乐的生活!
想到这,林国昌突然鼓足了勇气,说出那句一辈子没敢说出来的话,“这套房子是女儿的,不能给你。”
“你说什么?”
刘大鹏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还是曾经那个追着汽车跑一路,哀求着让自己高抬贵手的废物?
“我说,这套房子,是我的,不是你的!”
林国昌几乎咬牙切齿着说出这句话。
周妙怔住,却没说话。
刘大鹏往前走一步,压迫感十足,“不签?!”
林国昌从未像今天这样勇敢过,“不签。”
这套房子是林清怡的!
是他最后的希望,谁也别想夺走。
想到这,他猛地伸手扯过分房协议,一把撕个粉碎。
顺带着,把毫无心理准备的周妙带倒在地。
只是,她永远失去那个曾经会第一时间上来嘘寒问暖的男人。
这一幕,把偷偷往外观望的邻居都震住了,窝囊一辈子的林国昌,今天意外站起来了?
刘大鹏怒了,“你特么的还敢打人?”
管都没管摔下地上的周妙,招呼同行的壮汉上来,同时嘴里嚷嚷着,“你敢打我老婆?反天了,给我打死他。”
说着,对着林国昌一脚踹过去,他身后的大汉一拥而上。
“别打了,你们快别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