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个过程中,大华公司充当着一个非常重要的枢纽作用,或者说是转化平台。
很多事情没有大华公司托底,东营指挥部那边根本没有办法推动下去……就算强行推动,没有足够的下游承接力和末梢消化能力,那最后也只能落得一个鸡飞蛋打的结局。
所以,一个完整的大华公司,一个可以集成拳头的大华公司,对于东营指挥部很重要,对于总公司和部里面的一些人很重要……不管是资金还是人,他们都不希望拆分。
尤亚坤笑眯眯地看着直捏眉心的杨默,心中大块。
央企,尤其是石油系统的央企虽然富得流油,自身的战略权重和资源调动能力更是高的令人羡慕,但这种重权系统,里面的各种算计和博弈可一点也不比行政系统来的少……之前是因为没有涉及到主业,外加有职工分流工作当护体金光,外加大华公司的规模和级别还不算高,杨默这才能够相对比较轻松地混了两年时间。
但现在各方面的情况都不一样了,杨默更是要不了多久就要升到厅级,很多事情想要躲,却也根本躲不过了。
想要通过拆分子公司的形式躲避一些麻烦和因果?
哪有这么容易!
不过他倒是很识趣地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开杨默的玩笑,却是脸色一整:“第三个考虑,却是真的与你前段时间对韦家下死手有关了。”
杨默一愣:“怎么说?”
尤亚坤笑了笑:“话题又得重新绕到那位黄先生身上来了……你对这位黄先生的生平有了解么?”
杨默摇了摇头:“这个却是没有去主动了解过,我只知道他是金光集团的二太子,不过后来却并没有涉足金光集团传统的椰干、食用油等强势产业,反而是搞起了投资……除此之外,我就不甚了解了。”
虽然很少被后世提及,但实际上八九十年代的猛人实在是多如过江之鲫,其中很多人在后世依旧是低调隐藏在公众视线之外的真.大佬。
与之相比,这位黄先生虽然资本雄厚,其实在许多人心目中却连前八十都排不进去,因此杨默没去深入了解对方的更多信息,也不足为怪。
尤亚坤轻轻嗯了一声:“所以,老杨你也未必清楚,为什么这位黄先生会把国内的第一站选在山西?”
杨默点了点头。
尤亚坤沉吟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你应该知道,海外这些华商,尤其是东南亚的这些华商,身家到了一定规模以后,都是会与官方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也会特别注意维持这段关系的……爪哇国那边的华商自然也不例外。”
“但是与你关系非常不错的陈家和林家不同,黄家却在很早之前就尝试起了多线发展的路线。”
“大约是在六十年代初的时候,这位黄先生的父亲,就把自己的第二个儿子送到了帝都26中读书……对应的,这位黄先生自然也经历过那段岁月,甚至还短暂地跑到山西那边的农村下乡插过队。”
“你跟王一诺的关系很亲近,应当知道帝都26中是什么地方,也应该知道一起下过乡对于那个年代的人意味着什么,况且身为海外华人,他在一众同学中本就是最特殊的那个存在……事实上,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位黄先生的学兄学弟,以及一起下过乡的战友们,早就今非昔比了。”
“所以,他才能够这么迅速地对太原橡胶厂完成了合资并股,也就不难理解了……毕竟曾经在山西下过乡嘛,有感情也是难免的,况且那边熟人也多嘛。”
很有些意味深长地点醒了两句后,尤亚坤嘴角挂起一丝意味难明的笑意:“况且据我所知,太原橡胶厂合并入股的事情,甚至不是那位黄先生提出来的,而是当地的王茂林同志主动邀请的;”
“同样的,合资并股西湖啤酒厂和杭州橡胶厂的事情,王永明同志也在其中出力甚多。”
“所以,老杨……你现在懂了么?”
杨默面色沉重,他当然知道王茂林和王永明是谁,也知道帝都26中是什么地方,更加知道那一句“今非昔比”是什么意思。
最关键的是……
这一溜的操作,实在是太眼熟了,要不是对方合资并股的企业绝大部分都不在江苏境内,他差点以为这是韦红军换了个马甲跑自己面前了。
听明白了尤亚坤的暗示,杨默沉声问道:“老尤,后面是……韦家的盟友?”
尤亚坤眯了眯眼睛,旋即专心致志地欣赏起手里的茶杯来:“这种问题不要问我,问了我这边也没有答案,只不过组织上对你的维护之意却是很明显的……如今的局势太过激荡,在摸着石头过河的过程中,有些事情是很难阻止的,所以一些欣赏你的领导,并不希望大华公司这边因为组织力大幅下降,被人趁虚而入。”
这番话仿佛什么都没回答,但却也什么话都说尽了。
杨默闻言,很平静地笑了笑:“想要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合资并股,玩李代桃僵那一套,并不容易。”
尤亚坤苦笑着摇了摇头:“老杨,你太自信了。”
“这计划哪怕是放在一个月前说,都没问题。”
“可是随着破三铁不日即将踩下刹车,包括德州和兰陵部分老旧国企的改制工作又将陷入泥潭,很多事情就会变得不好说了起来。”
“所以,在你们大华公司的业务链接范围内,对跟你们参股的骨干企业搞合资并股或许不太现实,但如果走迂回路线,通过那些跟你们有业务对接的骨干企业想要达到类似的效果……其实也没有那么难。”
杨默看了他一眼:“怎么说?”
尤亚坤重重叹了口气,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老杨,你这么聪明,应该不至于猜不到才对。”
杨默顿时默然。
国企几十年沉淀下来的惯性和弊端,在真正的市场化浪潮冲击下,很容易就会成为一个近乎无解的困局。
在这种困局下,面对着那动则数千数万张嗷嗷待哺的嘴巴,可以做的文章实在是太多了,甚至一些饮鸩止渴的办法也会被默许。
这不但会给杨默造成极大的挑战,同时也会给尤亚坤带来巨大的压力,因此也难怪这货会这么一副愁眉紧锁的模样。
但这并不是杨默当下最关心的事情,他关心的是……
“老尤,今天怎么忽然想到跟我说这些?”
杨默歪头看了看尤亚坤,眼睛里透露出一丝探究。
尤亚坤闻言,叹息着摇了摇头:“我听说五一当天,老田跟你钓了一早上鱼?”
杨默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轻轻点了点头:“可惜水平太臭,一条鱼都没钓上来。”
尤亚坤哈哈一笑,旋即脸色一整:“我今天之所以跟你聊这些,是想告诉你……”
“一、德州是新晋的地级市,从县级市刚刚升上来甚至连一年半都还不到;”
“二、德州是分税改革试点城市。”
杨默笑了笑:“所以呢?”
尤亚坤叹息着抿了一口茶:“所以,三年之期套在我身上并不太适用。而我,远比其他人更盼着德州能真正发展起来……懂?”
八九十年代是一个走马灯的年代,像尤亚坤这种级别和职务,往往三年、甚至是三年不到就要轮换至其它地方……这也是杨默当初力挺叶涛的一个关键因素,毕竟就任时间太短的话,容易留下的问题太多了。
但是尤亚坤现在则是清晰无误地告诉杨默,德州是一个刚从县级市升上来不久的地级市,而且组织上如今很看重这个异军突击的北方内陆城市,所以为了稳妥,尤亚坤不可能做满三年就拍拍屁股……就算有可能做不满六年,但五年却是基本没得跑,所以他必须要为德州的未来做考虑。
当然,这个消息同样也有可能是他的那位老领导透露给他的,否则的话,一上任就开诚布公地把这情况说给杨默听,何至于中途闹出那么多的矛盾?
至于强调德州是分税制改革试点城市,这就更好理解了,对分税制有所了解的同学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换而言之,尤亚坤是在强调,自己是组织上直派过来的人,加之他刚才曾经刻意强调过,有领导很希望杨默能够调任进行政系统,所以言下之意呼之欲出……我俩是一伙的,未来甚至有可能成为同一壕沟里的战友,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下手坑你。
虽然不知真假,但杨默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
正当杨默还和尤亚坤在办公室里俩俩愁眉以对时。
邻近大华工业区的某个次级商圈,某家新开的西餐厅,某个土里土气的家伙正浑身不自在地盯着店里的装修看来看去。
一身手工西装的陈秉义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屁股下长了刺的姑娘,十分绅士地将切好的牛排递了过去:“吕小姐这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皮肤仿佛粗糙了些许,两颊的的晒红不经意间又多了几丝的土狗同学先是很不自在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盘子里那几粒切割后显露着肌红蛋白本色的牛排,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旋即左右看了一眼,这才一手挡着盘子,一边压下身子:“陈总,你这厨子不行啊,这么贵的价格,肉没做熟就端上了……赶紧让服务员撤下去,被别的客人看到就糟了!”
看着这个一边拿身子侧挡着,一边不断催促着着自己赶紧让人把菜撤下去的姑娘,陈秉义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第651章 白牌
作为一个南洋华侨,去过不少国家和地区的陈秉义一直觉得德州是个有趣的地方,这里也总是充斥着许许多多有趣的人。
比如说眼前的吕莹莹。
陆陆续续地在德州待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他当然知道按照国际上通行的法则计算,眼前这个土里土气的姑娘绝对算得上一个小富婆……且不说人家同时领着好几份工资和补贴,光她在那些企业里的股份,合起来就是一个非常不小的数字了。
可她看上去就跟普通的农村姑娘没什么区别,平日里穿的是最寻常不过的土气衣服,吃的是最接地气不过的大饼和面条,甚至戴的也是一只可笑无比的老旧电子表。
他原本以为这是人家刻意低调,毕竟这个世界上喜欢低调的有钱人多了去了,而国内体系中人,更是讲究这个,无非就是眼前这姑娘低调的有些过份,连吃食也那么不讲究。
但后来才慢慢了解到,这姑娘的确是没钱……准确的说,是各种工资补贴以及分红,都用到别的地方去了,只会留下很少一部分在手里充当生活费。
好吧,国外也有一些富商在初期时喜欢把手里的资金用到极致,把到手的每一分钱全部投出去,因此这种事情虽然不常见,但却也不能说是很奇怪。
不过如果这些钱并不是用在投资,或者说并不是用在世俗所理解的投资项目上的话,那就有些很奇怪了。
然而这姑娘却是甘之如饴,并且乐此不疲。
陈秉义很难想象,一个事实上的小富婆,一个背靠着杨默这么一棵大树,连市里面都需要仔细照顾着对方面子的年轻漂亮姑娘,竟然喜欢顶着大太阳天天往那些农村地头跑,然后不遗余力地做着一些在他看来有些可笑,甚至是没有多少意义的事情。
是的,漂亮。
这个词能从陈秉义这种见多识广的家族二代的脑子里冒出来,并不容易。
毕竟东南亚其实并不缺美女,而此时的香江更是顶尖美女云集。
但他就是觉得眼前这姑娘很漂亮……准确的说,是有着一种截然不同于绝大多年轻女性的美丽和气质。
好吧,虽然土狗同学的确是耐看型的姑娘,而且底子非常不错。
但是经历了近三年的风吹日晒后,不但皮肤黝黑粗糙了许多,脸上更是多了几丝北方姑娘特有的腮红,再加上这货那土里土气的气质和与纤细白腻无关的双手,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与真正的顶尖美女有着相当大的差距。
但陈秉义就是觉得跟这姑娘在一起的时候,总有种说不来的愉悦感。
想起半年前这姑娘踩着凳子,一边跟一桌子的老少爷们拼酒,一边锤着桌子幺五幺六地跟人家又讲道理又吵架的画面,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吕小姐,我已经让厨师把这些牛排重新煎了一遍了,你尝尝,现在熟了没有?”
吕莹莹使劲嚼吧嚼吧:“嗯,这次熟了……就是咬着费劲!”
她其实很想问上一句,能不能来上一根大葱,这牛排虽然好吃,但总觉得口里淡了点,不过一想到这里是高档的西餐厅,不太可能提供这种丢份的玩意,她便忍了下去。
“对了,陈总,这次忽然请我吃饭,是有什么事情么?”
有些艰难的将那块煎至全熟的牛肉粒咽了下去,土狗同学瞟了瞟左腕上的粉色电子表,开口询问道。
北方人在很多事情上习惯直来直去,再加上她最近的事情一直很多,陈家也算是老朋友了,因此也就不整那些弯弯绕绕了。
陈秉义有些遗憾地暗自叹了口气,按理说,在西餐厅这种场合吃饭时,是不适宜谈些煞风景的话题的……比如说工作。
聊聊生人,聊聊爱好,聊聊电影或者音乐它不好么?
但是在这边待了一年,他也知道德州这个地方虽然因为国风纯音乐在海外大受追捧的缘故,隐隐有了北方音乐第二中心的称号,但实际上这里的人却跟浪漫、小布尔乔亚等名词毫无关联,反倒是泥土气息越发浓厚起来。
况且眼前的这姑娘虽然只是钻探公司的一个连科员都不是的正式工而已,但她的工作却比那些科长还要忙,因此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对于对方三句不离工作的做派,却也习惯了。
放下刀叉,陈秉义很有教养地先擦了擦嘴,这才回答道:“其实今天请吕小姐吃饭,一是为了庆祝我这家餐厅正式开业,顺便过来试试厨师的手艺;”
“二来嘛,却是有个好消息想告诉吕小姐。”
说着,陈秉义也没有卖关子,而是微笑着看着对方:“三天后,我们陈氏集团设在香江的投资公司将会正式开业,这家投资公司不但会对全球期货市场的及时价格进行监测,同时也会对东北亚、大陆、东南亚等地区的快消品发展趋势和走向进行研究。”
“鉴于我们双方良好的合作关系,在获得家族同意后,我们陈氏集团同意将这一块的信息与贵方共享。”
拿起酒杯轻轻敬了敬,陈秉义的神态有种说不出的云淡风轻:“这也算是我个人送给吕小姐的一份小礼物……祝你的白牌计划能够顺利开展。”
吕莹莹闻言,眼睛都圆了,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公子哥儿,声音都有些走调:“真的!?”
不怪她这么失态,实在是陈秉义送的这份礼物对她而言太重要了。
所谓“白牌”,是杨默引自于后世的一个概念,说白了就是大型流通商做的自营品牌。
比如说沃尔玛的惠宜、George、沃集鲜;京东的八享时、Hommy,全都是白牌。
这些白牌靠着流通商的自身商誉赋能,外加较强的品控保障、较强的性价比,以及不错的售后服务,往往更容易让消费者买单……毕竟相比于不知道窝在哪个旮沓的厂家,还是那些跟消费者只有一步之遥的大型终端更有可信度一些。
好吧,这听上去仿佛是一种“与民争利”的做法;
事实上,白牌的出现,的确让相当多缺乏品牌知名度和渠道流通力的厂家生计艰难,甚至只能依附于那些大型渠道商,乖乖地成为一个贴牌厂家。
但与此同时,却也对治理一些行业乱象有着相当多的积极作用,甚至有时候比上面出具的那些标准和规定有用多了。
就拿后世最有名的胖东来举例。
他的白牌“嘉木东来”,之所以能引得整个茶行业震荡甚至是惶恐,原因无非就是利用了它自身的品牌公信力,直接穿透了整个行业的信息不对称性、品质不可控性,并利用这种公信力产生的市场虹吸效应和信息扩散,外加其产品的标杆对照作用,一步步倒逼部分茶叶商家不得不放弃原有的坑骗虚模式……尤其是普洱茶和乌龙茶。
众所周知,茶叶绝对算得上是所有日常商品中信息最不透明、水最混的行业之一,连茶叶行业的部分乱象都能被胖东来的白牌穿透,更何况其它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