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料杨默闻言，却是轻笑了一下：“资金的问题，卓姐你不用担心了，尽管放手去做就是，到时候肯定不会让你那么狼狈的。”
卓玛丽狐疑地看着他：“放手去做？老弟，我们现在哪儿的那么多资金？”
杨默抖了抖烟灰，笑眯眯地看着她：“卓姐你难道没有发现，你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老宋了么？”
宋文轩？
卓玛丽愣了愣，顿时恍然大悟：“你是说……？”
杨默点了点头：“寇可往，我亦可往……切，整的好像咱们国家如今的股市多有技术难度似的。”
“别忘了，咱们是石油系统的央企，就算跟金融系统那边隔得有点远，但真要是想搞，即便是不参与他们那边的游戏，却也不是没有资源和法子。”
不参与金融系统那边的游戏，也依旧有自己的资源和法子？
卓玛丽瞪大了双眼，旋即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顿时惊呼一声：“你是说……深圳那边？”
杨默点了点头，笑眯眯地看着她：“没错！”
第654章 引雷
后世的网络上有个问题很有意思。
如果在股市上亏的倾家荡产，那些股民值得可怜么？
比较受认可的回答是这样的：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如果买股票是作为规避财富贬值、对冲通货膨胀的一种正常投资手段，那么你亏钱了，自然勉强值得同情，也勉强有资格跟着大家伙一起大骂那些不当人子的黑心庄家。
但如果你买股票是为了致富，那么哪怕你亏的从阳台上跳下去，那也压根底不值得同情……没有任何一个赌徒是值得同情的。
而很不巧，九十年代，尤其是九十年代初的华夏股民，买股票都是梦想着一夜暴富，对金融和股市一窍不通的甚至不惜将所有的身家全部压在上面，眼睛冒着绿光赌一次咸鱼翻身的机会。
《大时代》的编剧曾经通过陈万贤的嘴，来表明对于这一类股民的鄙夷：
“你以为你撒几泡尿就能浇醒那些股民吗？”
“我告诉你，我吃定你了！”
“不止因为我财雄势大，最要你命的是你同情那帮炒民。”
“那帮人疯了，你竟然同情他们！”
“你见到那些买股票的人个个都发财吗？”
“发财的就是那几个，这就证明大多数人的意见，不一定都是对的！”
………………
深圳股票交易所，某个刚刚学自沪交所而建立的大户室。
宋文轩优雅无比地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致地看着室内那台联网电脑。
5月26日，人民保险公司深圳分公司证券部和深圳特区证券公司达成与交易所正式电脑联网，首创从柜台通过多个终端直接向交易所撮合系统，用于输入客户买卖委托……可以说，从硬件的应用方面，深交所已经走在了沪交所的前面。
但是很奇怪的是，在这间布局和配置跟香江证券交易所很有些类似的大户室里，虽然沙发、电脑、电话、茶水都一应俱全，但却没有任何的交易员和技术分析员，只有笨重的电脑显示屏上，实时地刷新着枯燥无味的K线图。
“啧啧，这才短短十分钟，华发电子的股价又涨了2毛6了，深石化也涨了将近一毛……小宋，你们这行赚钱够快的啊！”
沈兴从K线图上收回视线，很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
宋文轩笑了笑：“这才哪到哪，深石化的体量毕竟太大，在没有足够多的庄家进场的情况下，要想把股价推到合适的位置，最起码还要再等一个多月。”
深石化，也就是SZ市石油化工（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是一支本月6日，也就是5月6日才在深圳证券交易所上市的股票，
这是一支意义非常特殊的股票。
在此之前，深交所以“老五股”为代表的股票，对应的全都是些本地中小型企业，属于妥妥的试水之作。
而“深石化”这三个字一听，就知道是什么单位了……虽然这家以化纤和塑料加工为主的单位在石油系统里并不占据多大的体量，但依旧是妥妥的大型国企。
事实上，深石化也没有辜负自己大型国企的称号，一经上市，便发行了总额将近1.39亿股的股票，其中A股1.239亿股，B股1500万股。
可以说，深石化这种体量的单位上市，意味着“冒险上市”已经成了过去，华夏正式掀开了大型企业上市的浪潮（不过深石化于2004年9月20日退市，理由是公司未能成功重组，这一点很重要）。
“一个多月就能把股价推上去了？”
沈兴感慨地摇了摇头：“看样子，等到年底，你们大华公司光这一支股票就能赚上个两三亿吧？”
“这还只是A股，B股那边就算可能少一点，却也少不到哪里去。”
“啧啧，难怪现在那么多企业都无心生产了呢……这股市来钱实在是太快了！”
既然是石油系统的企业，那么大华公司这边自然有办法在发行之初就搞到大量的股票。
事实上，大华公司利用中日经促会这一平台，允诺认购700万股B股，成功打动了部里和总公司，然后通过“置换”5亿日元外加1000万美元外汇使用额度的方式，成功拿到了11.5万手深石化的股票，也就是1150万股，堪称深石化的“第一散户”。
嗯？
你是问这些股票不是由金融系统发行和流通的么，大华公司既然跟他们不是一伙的的，光凭部里面和总公司的斡旋，怎么可能拿得到那么多股份？
额……
这么说吧，九十年代初，在解决国有企业的融资问题上，组织上有种最普遍的做法“批改贷”+“债转股”；
所谓“拨改贷”，也就是把之前国家财政的拨款转入企业贷款；
而“债转股”呢，就是将这些企业的贷款债务转为国家股。
做完了这两步之后，国营企业就被改造成为股份公司了，也就可以摘股市上挂牌融资了。
所以看懂了没有，现在知道大华公司手里的这11.5万手深石化的A股是怎么绕开金融系统拿到手的了吧？
当然，那7万手B股嘛，还是得大华公司通过中日经促会的会员企业来全额认购。
事实上，要不是因为深石化同时发行了B股，而当下国内又很缺外汇，大华公司就算再牛，那11.5万手A股也没那么容易置换到手。
………………
听到沈兴这么一副又是羡慕，又是感慨的样子，宋文轩笑着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多？深石化A股这边撑破天能斩获个8000万到一亿就到顶了……B股那边，应组织要求，一年之内不能出手，只能拿分红，到时候能有个1000万的进账就阿弥陀佛了！”
沈兴大为惊讶：“怎么才这么点……不可能吧？”
宋文轩叹了口气：“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我们那位老大下了命令，八月上旬之前，必须要把A股全部出掉……就算深石化的行情再看涨，上市到出手满打满算也就两个多月的时间，又能斩获多少钱？”
沈兴倒抽一口凉气：“八月上旬之前就要出清？意思是最迟7月底就要开始平仓了？杨默这是在发什么疯？”
宋文轩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我哪知道？这位老大做事从来都是令人捉摸不透……事实上，他要求我7月中旬就要开始寻找接盘下家。”
七月中旬？
也就是……深石化股市大龙已成的时候？
沈兴有些牙疼，旋即意识到了什么：“杨默这是想拿这些A股换什么……他想找的下家又是谁？”
这些A股既然是债转股，那么自然是可以通过一些“股份改造”、或者“股份置换”手段流通到其他人或者单位的手里的，而以深石化的行业特性，这些可以流通到二级市场的A股，在当下这个依旧处于供小于求的年代，价值可比一般的企业高多了。
听到沈兴问起这个，宋文轩指了指地面，然后叹了口气：“这就是我为什么会请沈叔叔在百忙之中飞过来的原因了。”
深圳！？
沈兴一脸愕然：“小宋，你的意思是……？”
宋文轩点了点头：“那位老大看上了这边8月份即将上市的新股，想要大量收购认购证，但他又不愿意与金融系统那边有什么交集。”
“我知道沈叔叔你在这边也有不少能说得上话的战友……以我们老大当下与金融系统一些人的关系，直接收购和置换那么大规模的新股认购证，显然是不太现实的，所以只能劳烦沈叔叔你来当这个中间人了。”
说到这，宋文轩微笑着看向沈兴：“虽然按照逻辑来说，这些认购证应该都在金融系统里流通，但实际上大家都知道，事情并不都是这样的……我相信，深圳的其它系统里，【可以流通】的认购证一定相当不少！”
“可以流通”这四个字，道尽了其中所有的奥妙。
沈兴皱起了眉头：“新股的认购证？杨默怎么会瞧上那些东西？”
8月份在深交所新挂牌的股票有7支，分别是深赤湾、深天地、深特力、深招商、飞亚达、深能源、深益力。
对这些股票有所了解的同学应当看得出来，在90年代初期，从实际综合价值来说，这7支股票除了深能源外，没有一支能比得上深石化。
即便是深能源，考虑到操作过程中的“折损”，拿深石化的股票去换那也是亏本的买卖，就更别提其它的股票了。
宋文轩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个我哪知道？跟在这位老大身边越久，就发现自己越是看不透他……总之，既然他有吩咐，我照做就是了。”
沈兴有些同情地看了看这位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自己外甥女婿的年轻人。
不管是出身、学识、履历，宋文轩都绝对称得上是国内拔尖的青年俊彦，无论放在哪家单位都会被视若肱骨，甚至能影响公司决策的那种。
但偏偏他头上顶着一个妖孽般的杨默，将这颗璀璨的明珠压的黯淡无光。
没办法，宋文轩的能力再出色，也强不过杨默；论及胸中的格局和成绩的含金量，那跟杨默更加不是一个层级；
偏偏宋文轩懂的，杨默也懂，甚至一些方面更懂；但是杨默懂的，宋文轩却未必懂。
所以在这种老大手下干活，对于宋文轩这种人来说，心理压力之大，是显而易见的。
事实上他非常理解宋文轩表现出来的这种无力感，面对着这么一个各方面都碾压自己的老大，即便是猜不透对方的意图是什么，但既然有了吩咐，那你也只能乖乖照做，甚至连寻根问底的勇气都没有，免得被别人看轻……对于宋文轩这种心高气傲的人来说，被人看轻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但是很显然，身处部队系统里的他素来信奉养子如羊不如养子如狼，因此即便是可以理解宋文轩的这种无力感，但他依旧不希望自己的这位未来外甥女婿失去了精气神，当下沉吟了一会儿，这才开口说道：“小宋，杨默这个人从来不会干真正亏本的买卖，眼下却授意你在股价刚刚起来的时候，就把深石化的A股全部置换成那些新股的认购证……你说，会不会是想利用深圳的特殊性来做文章？”
宋文轩一愣：“用深圳的特殊性来做文章？”
沈兴毕竟是混迹江湖多年的老狐狸，很容易就能顺着一些蛛丝马迹抽丝剥茧：“你看啊，明明沪市的证交所更先挂牌，股票数量更多，融资规模也更大，杨默通过王一诺能在上海获取的助力更多，但他却没有把你派到上海去，而是让你亲自动身到深圳这边来……这事本身就有些古怪。”
“说句不好听的话，虽然同是石油一系，既然当初他能付出那么多代价拿到这些深石化的A股，那么同样的代价之下，他其实同样也可以通过王一诺那些人的关系，拿到差不多体量、甚至可能还会多一些的股票……所以，由此不难看出，他让你过来的目的，不仅仅只是为了从股市上赚一笔；”
“而选择深圳股市作为切入点而非沪市，那肯定有什么特殊的考量。”
“所以，我们不妨仔细想想，上海和深圳，或者说沪市和深市，究竟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上海和深圳有什么不一样？
宋文轩开动了脑筋，沉吟了一下：“从经济体量来看，如今的上海是远远超过深圳的，金融市场规模也远不是深圳可以比拟。”
“如果真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最大的不同，大抵就是SZ市特区，而上海并不是经济特区……”
话还没说完，宋文轩便灵光一闪：“是啦，上海虽然经济体量和金融市场规模更大，但由于不是特区，以及历史的原因，那边的金融市场虽然很疯狂，但却依旧相对有序……最起码，基础的运行框架和规则还是能维持住的。”
“但是深圳这边的尺度……”
话又是只说到一半，便惊叫了起来：“原野公司案！杨默这是看到了原野公司案中，深圳这边金融市场暴露出来的问题做文章！”
作为深交所的“老五股”之一，原野公司于今年爆出来的股价操纵事件可谓是赫赫有名，其大股东彭建东更是华夏证券发展史上留名的人物。
具体的过程就不说了，反正当下华夏的股市也就那么回事。
真正有意思的是，从1991年年底原野公司的管理层开始感到不对进行调查，再到4月份暴雷至今，眼见着原野公司即将成为华夏证券史上第一支被停牌的股票，彭建东竟然还能在港媒上跟当局大打口水仗，而始终没有被调走调查。
而更有意思的是，彭建东要等到1995年的9月才被定罪，并最终判了个有期徒刑16年外加驱逐出境……不过判决书下来的当天，据说一身休闲服的彭建东已经在悉尼郊外一栋价值200万美元的别墅里悠哉哉地浇花了。
大家都是系统里的人，虽然现在只是92年，即便是宋文轩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但从原野公司上个月暴雷到现在近两个月的动静来看，却也足够预料到这件事的走向了。
所以……
迅速地运转大脑，宋文轩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脸上也露出一抹兴奋的潮红：“是了，杨默之所以让我不惜代价去大肆置换那些新股的认购证，就是想让这些股票暴雷……不，准确的说，是让雷爆的更大！”
他这次却是猜对了。
1992年的8月10日，深交所发生了什么，只怕任何一个对股市有所了解的同学都知道，就算不去刻意关注，其它的重生小说里也写了千百遍了，因此这里就不再复述了。
只不过，将近一半的新股认购证没能流通到市场上去，最终引起骚乱固然是一个惊天大雷；但是很显然，杨默想让这个雷爆的更大一些……既然有人都要对自己下手了，那么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仅仅只是查处几十条处级的小鱼，可不符合他睚眦必报的作风。
一想到高达11.5万手深石化A股的置换之下，市面上流通的新股认购证甚至十不存一所可能造成的后果，宋文轩背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不行，我得给杨默打个电话……这是在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