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两张一块钱的暗红钞票拍在了老汉的手里。
啪~
几张紫色的五毛。
啪~
绿色的两块；
哗嚓~
一小把银色的分币。
不到一分钟，老汉的手里顿时多了一捧花花绿绿的钞票，粗略算来，绝对不会低于一百块钱，别说那些已经破碎的西瓜，就算是把整车品相完好的西瓜买下来也足够了。
这一番操作，顿时把所有人都看傻了眼，一些跃跃欲试的围观村民手里已经抡到一半的石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收回来。
“后生，你们这是……？”
原本挺着脖子准备挨揍的老汉傻愣愣地看着为首那个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二流子的小青年。
小青年嬉皮笑脸地抓了抓脏兮兮的精壮上身：“吃东西给钱，天经地义，有什么不对么？”
老汉一下子脑子没转过弯来，看了一眼手里的花花绿绿：“可是……”
小青年打断他：“没有什么可是，碎掉的西瓜也是西瓜……俺们盘水晌的人虽然看你们小柳村的人不顺眼，却也干不出欺负人的事。”
说着小青年骄傲地顶了顶自己脑袋上的安全帽：“再说了，看见没，这是什么？工资日结的好活计，你们小柳村的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东西！”
“哼哼，告诉你老李头，哥几个可是领了今天的工钱才下工的，兜里鼓着呢……不差钱！！”
其余的小年轻也顿时哄笑起来：“那是，不差钱！”
为首的小青年得意洋洋地把安全帽摘下来整理了一下再重新戴上，然后大手一挥：“哥几个，让他们小柳村的人知道知道俺们盘水晌比他们强在哪里……去几个帮这个崴了腿的老李头把西瓜挪开，在去四个注意着点骡子，其余的听我号令，我数一二三，一起使劲把车子抬起来！”
说着，小青年一边寻找着发力点，一边吊儿郎当地朝着老汉挤了挤眼睛：“老李头，放心，默默百售的人现在就在镇上，我跟他们熟的很，只要你答应请哥几个喝上一杯，我就折回去帮你跟他们说明一下情况，就按这一车西瓜我们施工三队半路上自个掏钱买来处理，保准扣不了你们幺六合作社的综合分，也丢不了你们小柳村的面子……怎么样，老李头，舍得不？”
事到如今，老汉哪里不知道这小青年的意思，当下忍不住笑骂一声：“我就知道黄鼠狼嘴边养不成小鸡崽，合着是盯上了我那两坛藏了十好几年的老酒啊！”
说着，大手一挥：“成，看在你们这群小子骨子里还没浑透的份上……今天晚上去我家，把那两坛子酒给开了！”
顿时，一阵欢呼声响起。
旋即又是骡子的嘶鸣声和号子声，不到十分钟，原本堵塞的乡道重新通畅了起来。
看着眼前这一幕，杨默笑了笑；
有点意思。
而且……
集体？
个人？
情感？
利益？
好像在综合评分模式的影响下，德州这边的一些情况，似乎跟原本的历史轨迹略微有些不同了呢。
………………
重新启动车辆的杨默缓缓向前驶去。
微微有些出神地思索刚才所见的那一幕，他总觉得这片土地跟上一世已然有些不同了，但一下子却说不上来到底有哪些不同。
不知不觉间，便是半个小时过去了。
也就是这年头的车还算比较少，华北平原的道路修建的又比较直，再加上他开的比较慢，否则的话，像他这样开车胆敢分神的，绝对要出车祸。
咦？
这是哪里？
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的杨默看了看路边的风景和越来越窄的乡道，竟然发现不知道自己到哪儿了。
该死的，要是这会有导航就好了。
杨默小小地咒骂了一声，无奈之下，也只能继续往前走。
条条大路通罗马嘛，只要能开到镇上，问上一嘴就知道到哪儿了，大不了再买一份地图嘛。
正自想着，不远处的一辆三轮车却一下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一辆很老旧的三轮车。
一辆老旧的三轮车出现在一条乡道边上并不奇怪，毕竟随着德州地区物流的发展，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做那些司机的生意了，况且如果杨默没记错的话，自己好像刚刚经过一个村口，有着村子里的需求做托衬，那就更有保证了。
但一辆老旧的三轮车停在乡道旁售卖磁带就很奇怪了。
毕竟德州地区的农村地区某些方面跟当前绝大部分农村一样，更注重吃穿住行用方面，对于录音机和磁带的需求虽然有，但还远远没达到值得骑辆三轮车专门在路边守着卖的程度……至于那些大车司机，那就更扯了，你见过有几个大车司机会在跑车时专门在路边停下来买磁带的？
最关键的是……
自己如果没看错的话，守着三轮车的老板手里还把玩着一个大哥大？
这就很离奇了。
要知道，即便这玩意已经出现了好几年了，但价格依旧贵的要死，甚至大华公司部长以下的干部，都没有资格人手一台。
这么一个贵到离谱的玩意，却出现在一个骑着三轮车在乡道旁边卖盗版磁带的小老板身上，不觉得很诡异么？
想到这，杨默微微减速，正打算稍稍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时……
吱~
一辆破破烂烂的中巴车忽然不知道从哪条岔道里钻出来，然后在三轮车旁一个急刹。
旋即从车门里跳下几个人，闪电般地将那个三轮车老板制服。
正当这一切把杨默看的目瞪口呆，差点以为自己闯入警匪片场时……
一道很有些熟悉的身影从中巴车上蹦了下来，然后气哼哼地一把将三轮车老板手里的大哥大夺走。
土狗！？
这丫头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
“羊屎蛋，你怎么会突然跑到这里？”
脸上怒气未消的吕莹莹狐疑地看着只身一人的杨默，用一种打量嫌犯似的目光围着他转来转去。
身为大华公司和德州城产公司的双料总经理，只身一人来到这么一个很有些偏僻的地方，的确很不符合常理……尤其这个地方还是夏留通销社的突击对象。
杨默被这番做派整的头皮有些发麻：“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你怎么会在这里？”
吕莹莹气呼呼地哼了哼：“老严那边镇得住场面的人手不够，我来这里帮忙突击抓赌……你呢？你来干什么？该不会也是大老远专门过来赌钱的吧？”
杨默顿时傻眼：“抓赌？”
吕莹莹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很奇怪么？农村这边有些人手里稍微有点钱就开始手痒了，跑村子里开赌场的人更是不知凡几；”
“老严他们不想因为这些手痒的人带坏村里的风气，降低这些好不容易才稍稍发展起来的村子的总和评分不说，农村地区一旦聚赌成风，还会反过来严重影响基层地区M0~M1的转化率，进而影响这边的商品流通；”
“偏偏夏留通销社又不是行政机构，各乡的派出所出警的话效果又不理想，所以只能拜托我们这些还算镇得住场面的老脸孔时不时地带队搞突袭……有问题？”
杨默顿时恍然。
农村地区聚赌现象一度很突出，而且跟大家以为的不一样，一些农村地区在赌桌上的手笔可一点一不小，少则几百，多则几万甚至十几万的比比皆是……这在九十年代堪称巨款。
不知道有多少乡镇企业负责人和高管就倒在了这个“赌”上，也不知道有多少潜力企业甚至是优质企业因为负责人管不住那只发痒的手而倒闭或者低价转卖。
至于普通家庭，因为这玩意而妻离子散的就更多了。
可以说，赌能够成为华夏的“三禁”之一，绝对有充足的道理，只不过后世的人对于八九十年代的一些惨状不太了解，往往对其认知不够深刻罢了。
而且抓赌的确有利于农村地区商业生态圈的正向发展，一笔数额庞大的赌债背后，往往意味着十几张从亲戚朋友那边借过来的白条……这每一张白条都很有可能意味着某个家庭过半的积蓄。
把这些资金在赌徒圈里空转，还是拿出来作为家庭的正常消费，并不断往这个池子里注水，谁对农村地区商业生态圈的构筑更有积极意义，一目了然。
所以，这时候，杨默也总算回过神来了：“意思是……村口的这个三轮车老板，就是专门给人放风的？”
土狗同学撇撇嘴：“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么，你见过谁会傻到跑村口来卖盗版磁带？你又见哪个卖盗版磁带的小老板这么有钱去配个大哥大？”
说着，似乎是很鄙夷这货待办公室待久了，连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都想不清楚，不耐烦地给这货的小腿上轻轻来了一脚：“你还没交代情况呢……说吧，你这么个大领导，不声不响地一个人跑这边来，是什么情况？”
杨默有些无语地拍了拍腿上的灰尘：“还能干啥来了，自个走一走逛一逛，考察考察基层工作来了呗！”
啥？
土狗同学瞪大了眼珠子：
“考察？”
“就你？”
“一个人这么瞎开着车到处乱逛？”
“你能考察个der的基层工作情况！”
毫不客气地怼了杨默一通后，吕莹莹上下打量了杨默一眼：“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打着下基层考察工作的名义，偷奸耍滑来了！？”
她跟杨默在同一个屋檐下住过一整年的时间，自然知道这货本质上就是个喜欢偷懒的咸鱼……不但生活上懒得一塌糊涂，工作上也是能偷懒就偷懒。
喂喂喂，大姐，不要用以前的眼光看我好不好？
我这次真的是来基层了解情况的。
顺便……
想清楚一些事情。
不过他没傻到跟这个正在脾气上的虎丫头硬犟，毕竟无论是谁，看到自己一伙人辛辛苦苦帮扶了快两年的村子里，一口气查出高达三十多万的赌款，火气也不会多小。
于是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这都被你看出了了……的确，我就是溜出来放松一下的。”
土狗同学骄傲地斜了他一眼。
哼，小样，我就说吧，抬起屁股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在本姑娘面前想蒙混过关……做梦！
想到自己这些人累死累活的四处奔波，这货却开着单位的车四处悠哉哉地瞎逛，吕莹莹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当下又是不轻不重地一脚踢了过去：“羊屎蛋，你说说你，好歹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了，整天就知道偷奸耍滑；”
“平日里跟人勾心斗角，闲下来游手好闲……我都不稀罕去说你，有这瞎转的功夫，难道就不知道去干点实事！？”
勾、勾心斗角？
我平日的工作在你眼里就这个？
杨默顿时大感受伤，瞅了瞅这丫头眉宇间那抹得意的坏笑，这才反应过来。
得！
我就知道，一遇到你就要被拉过去当壮丁。
但也不用这么死了命地把话说的那么难听吧？
身为当事者，我很难堪的说！
当下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您老人家给我说说，我这种废材还能干点什么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