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他还真可以忍受。
师徒们平日吃饭的地方,早就换了两张新的餐桌,张远桥带了两个徒孙一桌,可称老人小孩那桌,孙燕晚和孙灵蝶,南梦宫一桌,两边的菜肴倒是一般丰盛,就是张远桥和两个徒孙的桌子上,会多一壶美酒。
孙燕晚虽然酒量甚宏,但却不爱喝酒,上辈子他在地球生活,最烦的就是商业宴会上喝酒,每一次都喝的极难受。
孙灵蝶和南梦宫都是聪明伶俐的女孩子,很快就发现了孙燕晚这个偏好,故而两女也变得滴酒不沾了。
孙燕晚刚夹了一筷子菜,就听到师父说道:“燕晚啊!”
“你最近练武过于用功,未免太枯燥了,文武之道,一张一弛,还是须得放松一些。”
“我这边收到了一张请柬,永州刺史年龟寿的儿子即将大婚,你代表为师去祝贺罢!”
孙燕晚好奇问道:“这个年刺史什么来历?居然师父也要卖他面子?”
张远桥笑了一声,说道:“他倒是在为师这里没什么面子,不过他的儿子乃是大枯的第十九个小徒弟。”
孙燕晚吃了一惊,叫道:“少禅寺大枯禅师的徒弟?他不该是个和尚吗?怎么还能大婚呢?”
张远桥笑道:“年犀照可不是和尚,再说了……”
“出家也未必就不能结婚呀!”
“你都还是玄黄道的天师呢。”
这句话出口,孙灵蝶和南梦宫登时飞霞扑面,俏脸晕红,尤其是小蝴蝶,连耳根子都红了,羞怯之余,两女心头亦自狂喜,张远桥这般说了,显然是不打算干涉徒弟成亲的事儿。
她们可不知道,大宗师早就落了一手,帮徒弟把好关了。
孙燕晚心道:“去给大枯禅师的徒弟婚礼当背景墙,好像也行吧。”
他拱了拱手,说道:“徒弟不日就去。”
孙燕晚回来太乙观,也有一两个月了,虽然每日练武,甚为充实,但也未免有些苦闷,即便有孙灵蝶,南梦宫在身边,也都排解不了,能去永州散散心,总也是好事儿。
张远桥淡淡说道:“你武功还不大成,出门不要太气盛,免得跟人比武输了,丢咱们嵩阳派的脸面。”
孙灵蝶和南梦宫一起暗忖道:“孙哥哥/燕晚弟弟武功还不成?那我们算什么?”
两女也都是天之骄女,只是遇到孙燕晚之后,她们就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太行?
明明一样学武,就能差距这么大?
孙燕晚却听出来,老师的言下之意,跟大师兄差不多,希望他武功还没臻至最上乘之前,韬光养晦,莫要张扬,最好让人以为,不过是个寻常弟子,资质不上不下,不至于生出“想要杀一个大宗师,最容易的时候,就是在他还未成为大宗师……”这种尖锐的念头。
孙燕晚吃过了饭,收拾了一番,还是只带了两口剑,以及缝有飞钞的马甲,至于路上的一应事物,自然有小蝴蝶,小南梦给他准备。
他出去了一回,身上的飞钞不但未有减少,反而多了些。
孙燕晚甚至生出了,其实也不用带飞钞的念头。
此时的永州,城门口,一个面带风霜,三十余的男子,虽然年纪大了,但五官端正,一望可知,年轻时必是俊秀人物,穿着号服,手持一卷书,正读的起劲,旁边的同僚见了,都不住的嘲笑。
“都沦落到门吏了,还做梦读书呢?”
“他以为自己还是那个苏状元吗?”
“跟着韩轼上书,惹得皇帝震怒,这辈子都再无翻身可能。”
男子对这些风言风语,只做不知,沉浸在书中,只是偶尔会想一想,远在北方的妻儿,他出狱之后,托人往家中送了一封信,但至今未有回音。
第104章 永州故人
孙灵蝶和南梦宫这次来太乙观,把孙燕晚的黑兔也带了回来,本来他想骑黑兔出门,但小黄见孙燕晚给黑兔上鞍,趁其不备,一蹄子把黑兔踹伤,然后得意的凑了过来,昂首挺胸,甚是得意。
孙燕晚无奈,也只能给小黄挂了鞍,把黑兔留在家里养伤。
本来他买下这匹黄马,就是骑着回家,做个代步的脚力,还想着秦成若是来赎买,就把此马还了,但既然小黄如此欢脱,也就只有先骑一骑了。
孙灵蝶和南梦宫这一次,居然也各自选了一匹马,两女都换了劲装,南梦宫一直都穿着如大家闺秀,衣饰繁华,这一次换了劲装,勾勒出来身子曲线,身材竟然相当霸道。
孙燕晚看多了几眼,南梦宫觉察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故意微微挺胸,让他能看的满意。
孙燕晚有些讪讪,反而人不好意思多看了。
开始孙燕晚还好奇,为何两女要换马?
三人出了太乙观,他左顾右盼,不见有两家的丫鬟家丁相随,还微微遗憾,揣想到了晚上,该怎么吃饭?
赶路了大半日,孙燕晚就看到了路边有人相候,见他们过来,就殷勤的上来牵马,还笑吟吟的说道:“热水,茶饭早就准备好了,快些来休息。”
孙燕晚还以为对方认错了人,却见两女从容下马,走入路边的茶社,他也跟了过去,问道:“两位小姐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孙灵蝶噗嗤一笑,说道:“上次我们去夔阳,追杀血狼骑,不但得了一批财货,还得了数百匹好马。南梦趁势收了当地数家帮会,又问南梦家要了些人手,改组成为了天马帮,做起运输的生意。”
“恰好最近,南梦打通了永州那边的商路,我们此番出门,再不用大批的带人了,一路上自然有天马帮的人接待。”
孙燕晚大惊失色,叫道:“南梦姐姐这般犀利么?”
南梦宫盈盈一笑,并不说话,反而是孙灵蝶说道:“你是才知道么?南梦姐姐精明能干,世上少有,如今天马帮每个月,至少能有一两千贯的盈余,养一家几百口都没问题。”
南梦宫和孙灵蝶已经结成同盟,孙灵蝶夸了南梦几句,南梦宫也柔柔的说道:“小蝴蝶也有出力,天机孙家做的是木材生意,走南闯北,路子畅通,若无她找了孙老爷子,天马帮也未有这般容易,就把生意铺开。”
其实两女这番折腾,还真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天机孙家和南梦家,开始还有些观望,但两女都住进了灵剑峰,两家的资源就如雪花般倾泻下来。
血狼骑都是快马,虽然价格更贵,但却并不合适做运输行业,还是南梦家,天机孙家联手吃下了数百匹快马,换了一大笔资金和近千匹拉车的挽马。
而且夔阳当地的帮会,人员良莠不齐,虽然张机杀了好几个帮主,吓住了这些帮会,仍旧难以指挥如意,两家还各自出了不少人,支撑起来天马帮的骨干,若不然一个新创的帮会,哪里有这般容易就把生意做开?
天马帮能够稳稳的做生意,没有江湖上的好汉们来找麻烦,自然还因为有嵩阳派这块金字招牌。
孙燕晚可是大宗师弟子,天马帮不管遇上多大麻烦,只要亮出字号,江湖上的好汉子们多少也要卖点面子。
孙燕晚没在这个世界做过生意,自是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打听了几句,忽然就有些失落,按照道理,他这种穿越客,才是做生意赚钱的主力,不管是范闲,还是宁毅,可都是做生意的好手,怎么轮到他孙燕晚,就只配吃软饭了?
他还没大展拳脚呢,家里就有一份产业了。
从太乙观到永州,还真就不算太远,三人尤其是轻骑快马,一路疾行,只数日就转入了暨南路,永州便是暨南路的一处州府。
暨南路风土人情,又自不同,到处都是包着头巾,背着背篓的妇人,男子也多习惯赤膊,肌肤黝黑,但却更显彪悍,偶尔两人因小事口角,往往争吵不得几句,就动手厮打起来。
孙燕晚看不得这般事儿,一路上劝架无数,仗着口才好,居然说服了不少人,也有口才不得行的,孙燕晚也不持仗武力,强行劝架,只是等候一旁,待得双方分出了胜负,给被打的凄惨的人,留几百文伤药钱,权当是看戏的门票钱了。
又复数日,眼看就到了永州城外,孙燕晚带了二女,正要进城,却忽然见到城门外,一个穿着号服的男子,面带风霜,三十余岁,虽然年纪不小了,却颇有书卷气,跟其余的同僚不同,也不去管城门进出的人,只是手持一卷书,诵读不休。
孙燕晚本来也只是微微觉得奇怪,为何门吏之中,也有这般酷爱读书的人物?但随即就胸口如被大锤,狠狠的锤击了一次,属于原主的记忆,忽然就翻涌起来。
孙燕晚忽然就脸色煞白起来,说什么也想不通,怎么会在永州见到这人?
他忽然勒马不行,两女都跟着勒住了马儿,见他只是沉吟,孙灵蝶和南梦宫也都乖巧的不多说话。
过了好久,孙燕晚语气干涩的说道:“两位小姐姐,今日天色有些迟了,我们暂且先住下,明日再去拜访年家罢。”
孙灵蝶和南梦宫虽然见天色尚早,但既然孙燕晚说天色有些迟了,那就是天黑了,都巧笑倩兮的说道:“是了,天色果然晚了,我们这就安排宿处。”
孙燕晚故意躲在两女的另外一侧,入了永州城,待得住下,他把自己关在房中,跟两女说了一声,今晚要闭关修行,不须打扰,关了房门,立刻就推开窗户,翻身出去。
孙燕晚在街上,找了一个跟自己身量差不多的小乞儿,一把拖入了街角,脱了他破烂衣衫,穿在自己身上,也没忘了在小乞儿身上擦了两把油泥,自己的脸上抹了抹,给小乞儿丢了几两银子,扬长而去。
小乞儿也没想到,自己这身行头居然还有人强买,抓起来银子,飞也似的跑了,生怕买家后悔。
孙燕晚溜达到了城门,看到那个读书的男子,犹豫了又犹豫,这才下定了决心,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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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双喜临门
读书的男子,就好像跟孙燕晚心有灵犀,放下了手中的书卷,他就看到了一个小乞儿,向自己走过来,虽然这个小乞儿的脸色,似乎过于白嫩,但他心头狂震之下,早就忘了这些小破绽,叫了一声:“可是南桥?”
孙燕晚虽然情绪激荡,但实在没法感同身受,毕竟他亲爹亲妈远在另外一个世界,这个男子对他而言,不过是陌生人,只能依照此世界的最大礼数,恭恭敬敬,深深一礼,低声说道:“南桥不孝!”
男子双目合拢,微有泪痕,但却忍不住夸了一句:“我儿遇此人生波澜,仍旧颇有静气,果然是苏家的读书种子。”
“你是如何来的?你娘亲呢?”
孙燕晚沉默了良久,才低声说道:“我先去了雒京,然后才转来永州!”
“娘亲……已死。”
男子全身一震,直挺挺的倒下,孙燕晚急忙抢上前,伸手扶助,旁边的一个老门吏喝道:“小乞儿,你跟苏挽红可是亲戚?”
孙燕晚答道:“我特从家乡来见父亲。”
老门吏制止了耻笑的同僚,说道:“孩子,我替你父亲当值半日,你且带你父亲回去府衙吧。”
孙燕晚其实一头雾水,并不知道前身的父亲有什么故事,不是去赶考么?怎么跑来永州当门吏?
苏挽红身为门吏,当然没得住处,平日都是住在府衙,睡的是通铺。
孙燕晚稍稍施展了点手段,把这位父亲大人弄醒了过来,苏挽红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痛呼一声:“七娘,是我辜负与你。”
泪如雨下,哽咽不能言语。
孙燕晚扶着这位父亲,先也不辨方向缓缓行去,走了数百步,苏挽红压住了心头哀恸,问道:“你是从家乡一路到了京城,又打听得为父被贬斥来永州么?”
孙燕晚心道:“当然不是。”
“我去过京城,但没打听过您老人家,来永州是参加永州刺史年龟寿儿子大婚。”
当然这些话,就没法说了,他本来就不想跟前身有什么牵扯,甚至都没用前身的名字。
不是正好撞上,孙燕晚也不会去打听前身的父亲下落。
本来就不认识的两个人,从此天各一方,各有前程,岂不甚好?
苏挽红见孙燕晚没有回答,心头更是愧疚,低声说道:“你可是饿了?”
“为父,带你去吃面。”
苏挽红几乎跟孙燕晚同时离开雒京,只不过一个被发配来永州,一个回去了太乙观而已。
他在永州已经有些时日,对永州的大街小巷,略略熟悉,当即带了孙燕晚到了一家面摊,叫道:“老板,煮两碗面,各多加一份生面。”
面摊的老板笑呵呵的,快手快脚煮了面,果然给父子俩都多加了一份面,不多一会儿,两碗热腾腾的面端了上来,苏挽红说道:“儿子,快些趁热吃。”
孙燕晚最近这段时日,不说锦衣玉食,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哪里吃过这等糙食?
苏挽红在京师大牢里关押了一年有余,到了永州日子更是凄苦,倒是吃的甚香甜,不住的问起,儿子这些日子如何?
在他想来,这个儿子必然过得极苦,心头甚是怜爱,只是在乱想:“府衙里也不得住,我问一问哪位老人家,家里有空的地方,哪怕是柴房也好,可以让南桥孩儿住下,不至于颠沛流离。”
孙燕晚正在冲着这碗面为难,就有一队官吏洋洋而来,见到了两父子,一个身穿绿袍的官员站了出来,脸露微笑,喝道:“苏挽红接旨!”
苏挽红见是上官,不敢怠慢,欲拉一把儿子,一同跪下,孙燕晚先站起来,蹲在一边了。
宣旨的官员也懒得跟一个小乞儿较真,取了圣旨出来,念道:“奉天承运……苏挽红遂有过错,终究得圣人教诲,乃斯文种子,贬为门吏,乃至劳其心智,如今教训已足,特迁为暨南路永州通判,主办钱粮。”
苏挽红三呼万岁,接了圣旨,自然有人过来恭喜。
从一介门吏,一跃成了一州通判,几乎所有人的态度都变得不同。
宣旨之人,来送了圣旨,恭贺过后,便即走了。
苏挽红考上状元,就因为跟着韩轼上书,被下了大牢,身边并无亲随班底,应付走了祝贺的人,身边又只剩下孤家寡人,他一把拉起蹲在地上的孙燕晚,微微有些快意的说道:“吾儿真乃好运道,你才找来永州,为父就厄运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