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琦却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打了个哈欠道:“这两天朕一直担心吐蕃人夜袭新丰驿。现在也可以睡个好觉了。”
他自顾自的走进新丰驿,打算去卧房补个瞌睡。看这苗头,似乎吐蕃人要跑路了。然后他这个傀儡天子,很快就能回到繁华的汴州。
汴梁城里什么都有,又没有什么危险,皇后皇妃什么的也都在身边,有人服侍自己。
待在关中有个鬼的意思。
虽然方重勇还没颁布返回汴州的军令,但李琦的心早就飞了。至于长安那些人想的一大票荒诞之事,他这个傀儡天子压根就没想过这些。
干掉方清,需要一个比方清更强的权臣,而这个权臣,很可能成为下一个方清!
甚至是私德败坏版本的方清。
当年在淮南时,一个袁晁起义,就吓得李琦惶惶不可终日。那时候他就已然领悟了在乱世生存的不二法门,那就是:苟!
天塌了,就让个高的人顶着。如果自己不是那块料,就不要强出头。
强出头会死人的,如果脑袋掉了,那就真的掉了,不会再长出来。好多时候李琦感觉方清其实还挺心善的,譬如说他要是方清,早杀颜真卿全家了。
看到这位傀儡天子一副胸无大志的模样,颜真卿好像明白了什么。
“陛下,既然你无心重振大唐,那微臣只能离你而去了。”
看着李琦的背影,颜真卿自言自语说道,满脸失望溢于言表。
……
“武功苏氏,京兆韦氏,京兆杜氏,河东裴氏……”
看着手中长长的名单,方重勇一阵头昏脑涨的。
听闻有人要抱李琦的大腿,他便让张光晟找个由头去抓人,没想到抓回来的全都是关中本地天龙人。
一个个来头还不小。
“送去善缘山庄种田吧,这些人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让他们学学怎么挥舞锄头。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嘛。”
方重勇轻轻摆手,拒绝了张光晟的建议。
小张提出直接把这些人全都噶了,尸体送到他们家,以震慑人心。
而方官家却选择杀人诛心,不杀他们,而是让这些人去当农夫,让他们吃自己种的粮食,好像更有教育意义。
“官家,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这首诗还是您写的,您忘了么?
这些人都是天生犯贱,官家不杀他们,他们就觉得官家软弱。”
张光晟压低声音建议道。
他是苦寒出身,最是见不得这种高高在上的官僚世家成员!
从头到脚都不是个东西!
他们这些丘八在前线跟吐蕃人浴血奋战,结果刚刚打了个大胜仗,这帮天龙人就在傀儡天子面前搞东搞西的。
叔叔可以忍,婶婶也不能忍!
“凡事讲究一个循序渐进。长安在,这些人的底气就在。扬汤止沸是没有用的,要釜底抽薪才行。”
方重勇眼睛看着长安城的地图,喃喃自语道,目光深邃。
“官家,您真是太看得起他们了。经此一役,长安已废,就算全力经营,没有个一二十年也不可能恢复元气。光户口都少了十之七八。”
张光晟苦劝道,认为方重勇太过谨慎了。
“无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比铲除这些虫豸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方重勇摆摆手,不想继续纠结这件小事了。
正在这时,南霁云被亲兵引了进来,对他禀告道:“官家,斥候已经探明,吐蕃人开始交替掩护撤退了。王将军正带人紧随其后,不过吐蕃人走得很慢,也很谨慎,暂时没什么机会。”
达扎路恭果然撤了!
虽然这个消息并不令人惊讶,但这位吐蕃大论走得如此干脆,也是方重勇没料到的。
前世历史上,吐蕃人在长安待了十五天就润了,看来也是事出有因。方重勇心中的得意瞬间减了大半。
他这一手,顶多是让吐蕃人走得更快了一点,是加速了这个过程,而非是起到了决定作用。
“官家,不追么?王难得骑兵数量有限,无法全歼吐蕃人。”
张光晟建议道。
“我不追,让王难得慢慢跟着吐蕃人,压迫他们速速离开关中即可。若是有机会就打一场,没机会就算了。”
方重勇微微点头道,他的谋划,很早之前就已经在进行了,所以压根就不必着急。
只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跟张光晟去说了,很多事情,只有按计划成功实施后,才有拎出来说的必要。若是没成功却提前说出来,那就是现了个大眼,丢人是丢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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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做菜的时间头撞到抽油烟机了,血流如注,还有一点没写完,明天发吧,现在要去医院看急诊。
第781章 若无方清,不知几人称孤道寡
达扎路恭带着吐蕃军离开了长安,没有什么反戈一击,没有什么依依不舍,他们走得非常干脆。达扎路恭将大军分为前后两部,一部扎营立栅的时候,另外一部后撤一日的行程,并在此扎营。
两部人马交替掩护,从长安西渭桥一直退到陈仓。
王难得奉命一路尾随,几次都想寻找机会破敌。然而达扎路恭非常谨慎,没有留下任何破绽。达扎路恭一直退到陇西,退出鸟鼠山所在的狭长山道以后才止步。王难得顺势光复陇西,屯扎于襄武,堵住了这个吐蕃人进入关中的大口子。
吐蕃人走了,打扫战场,清理尸体,保境安民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方重勇向李琦“建议”:长安城实在是太大,防守力量又太过薄弱,且人口迁徙太厉害,距离巅峰时一百多万人,已经少了十之七八。
这样的大城,既不适合居住,也不适合管理和防守。长安现在不是都城,又有很多中枢衙门空置,实在是过于浪费。
不如采用“大城拆小城”之法,以皇城的城墙为核心,改建一座新长安城,将关中地区改行政区划为“关中府”,此地为府城。
以兴庆宫为核心,建新县城,附近辖区为万年县。
以焚毁了的西市为核心,建新县城,附近辖区为长安县。
一座府城两座县城,正好组成一个有机的防御体系,驻军可以互为犄角互相支援。
至于坊墙,本地百姓愿意开洞就开洞,不愿意折腾留着也是无妨,但官府不会再对其维修保养。
李琦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橡皮图章直接盖上,以圣旨的名义颁发了下去。
此举直接将关中天龙人的谋划粉碎一空!让那些人酝酿的一系列阴谋阳谋变成了笑话。
与此同时,方重勇任命亲信元载为新的“长安牧”,负责总理关中府所有政务。又命车光倩为凤翔节度使,王难得为陇西节度使,负责防备吐蕃东进,总理关中军务,并就地补充兵员。
此外,方重勇还以李琦的名义,发布了一道“剿灭叛匪”的诏令。
汴州朝廷会在长安专门成立一个新的衙门名为“侦缉司”,隶属于兵部。负责抓捕审讯和关押勾结吐蕃人的李承宏一党,以及他们的支持者。
并让对长安民情极为熟悉的张光晟担任“处置使”。
该衙门抓人无须证据,只要有人指正检举就行。以从前的长安大理寺衙门为办公地点,可以抓人但不能杀人。但凡审讯有罪要处决之人,都要送去汴梁城,由正儿八经的大理寺复核后,才能于次年秋后问斩。
此外,鉴于关中人口大量迁徙,很多人死于战乱,土地产权出现了极大混乱。所以官府将对本地户口进行一次彻底的“人口普查”,并在三年之内完成“耕者有其田”的均田。
只要不参与普查,不配合普查的人,一律认为是非法占有土地,官府将会没收田产。对于人均田产超过一百亩的家庭,必须主动向官府说明,这些土地是从何时何地,从何人手中获得。
无法证明的,皆为非法占有,官府会将其充公。
换言之,现在世道这么乱,长安都被吐蕃人攻破了。
你说这千亩良田是你的,你有什么证据呀?
是合法得来的么?交割田产的时候,有没有担保人呀?
你们一家占据这么多良田,难道不该向官府说明说明怎么得来的么?
你们家佃户这么多,家里有几个师呀?占这么多田产是不是打算造反呀?
方重勇完全不想给关中天龙人什么面子,他给出的信号已经很明确了:
想求人办事,就得有求人的样子。最起码,得来汴州,跪在汴州府衙门前祈求,这才有诚意。
没有坐在餐桌上的天龙人,那就只能成为菜单上的名字。这段时间,有不少天龙人家族,送女送到方重勇所居住的都亭驿门前,都被这位方官家严词拒绝。那些莺莺燕燕姹紫嫣红,看得张光晟一阵咋舌。
处理完关中的事情之后,方重勇便“簇拥”着天子李琦,带着大军班师回朝,并没有着急带兵出关中进军河西。
此时已经是秋收的时节,然而在他们前往潼关的路上,却看到关中各地村落凋敝,田地大面积荒芜,百姓大量逃亡。
田里的杂草,长得比腰还高,却看不到半株麦苗。
越是靠近东面,情况就越好,一直到他们抵达华阴的时候,周边的农田才算恢复正常。
战争对于关中的影响极大,并不全是吐蕃人的锅。
事实上,这些年关中就没有完全平静过,政局的混乱导致盗匪四起。再加上汴州运河经济的崛起,也造成了人才的“虹吸效应”,大量关中百姓逃亡到潼关以东定居,进一步造成了关中农业的崩溃。
这天,回归大军屯扎华山脚下,方重勇带着李琦等人前往西岳庙祭拜。
“朕年轻时,关中还是天府之国,没想到短短二十年,竟然成了这副光景。”
西岳庙前,李琦忍不住感慨叹息道。
作为道教圣地,这里一直不缺香火,似乎是岁月静好。可是出了西岳庙,到四周看看,即便是没有饿殍遍地,那也是衰败落破。
但凡眼睛不瞎的,都明白关中已经不可能再承载帝都了。自幼在长安长大的李琦,当然也看得到其中差距。
方重勇给西岳大帝和华山兵神金天王的泥塑奉上祭品和香火之后,面色淡然说道:
“陛下,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长安已经不可再作为都城,但天子代天牧狩,无法推却责任。
芸芸众生,该吃饭的要吃饭,该休息的要休息。没了都城长安,大家该过日子还是要过日子。”
他这番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结合此前汴州朝廷对关中地区的一系列政令,方重勇要干的事情,说白了就是掀桌子,不按照过往的游戏规则玩了。
关中天龙人,将会成为一个历史名词。
这些人曾经拥有的特权,也会随着改革的进行,一点点的被剥离。
“官家,你说赶走吐蕃人,需要几年时间?”
李琦忽然想起这一茬来,有些犹疑的询问道。当着“神明”的面,他觉得方重勇不会说谎。
“自大唐建国以来,吐蕃所处高原,气候湿润,丁口增长很快,这是吐蕃人的底气所在。
就算微臣把吐蕃人赶走了,过两年他们还是会回来的。以微臣之见,我们与吐蕃人的战争,或许会因为达扎路恭的失败,而消停一时。
但他们迟早也会卷土重来,或许将来十年,二十年,乃至五十年,我们都会与吐蕃人一直斗下去。”
方重勇轻叹一声说道。
前世吐蕃的衰落,非常突然,几乎是呈现断崖式的坠落。十年前吐蕃小贵族还可以配全身甲,十年后的盔甲就连前胸后背都要护不住了。
这在农奴制的吐蕃是不可想象的。所以决定这种事情的,显然不会是政治因素,而是气候的变化。
气候的变化导致生产力的急剧下降,而生产力的下降则会激化矛盾,进而导致战乱,进一步降低生产力。
彻底击败吐蕃,需要时机。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这样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