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201节

  方重勇深深一拜说道。

  “嗯。”

  李林甫随手将那本册子放到烛火上点燃,随即满不在乎道:“现在没有河西什么事了。”

  看到这一幕,方重勇内心极为震撼!

  他那本册子,可是理论上能够扳倒张守的重要物证啊!

  李林甫居然看都不看就烧掉了?

  “本相知道,河西的事情,背后一直跟张守有联系,毕竟他是建康军军使出身嘛,在河西有些人脉也不足为奇。

  这些本相早就查了很多了,多你一点消息不算多,少了也无妨。

  现在本相只想知道,为什么你回长安以后不去左相府,而是来本相这里。”

  李林甫眯着眼睛问道,语气渐渐严肃起来。

  “因为左相没有请我,而右相请我了。”

  方重勇正色说道。

  谁请我,我就去谁那里。这话听上去是儿戏,但李林甫细细咀嚼其中奥妙,感觉大有深意!

  “嗯,这样吧,把河西四州的账目重做,送到你这里审核一下。你觉得没问题,再送到尚书府来,交刑部审计。

  至于之前的问题,那个小官是叫杨炎吧?以能力欠缺为由他顶锅,将来永不叙用就好了。”

  李林甫三言两语就决定了河西很多人的生存状态,板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他在这里很是随意的一番话,便决定了河西五州某些人是会好好活着,还是会升官发财,又或者会逃亡西域,甚至会人头落地!

  这便是大唐右相的权势啊!它看不到摸不到,却又无处不在!

  权力!权势!权柄!

  大丈夫腰杆硬不硬,就看这个了!

  方重勇深吸了一口气,他现在已经可以断言:当断则断,把基哥的事情当自己事情的李林甫,一定会在与左相张守的斗争中获胜。

  只是时间早晚而已,过程是顺利还是惨烈而已。

  单看李林甫仅仅是因为忌惮触碰基哥的利益,便甘心放过借此事收拾政敌,就知道他一定会笑到最后!

  长安的龙潭虎穴,一身蛮力无用,满腔热血也无用,想好好活下去,只能靠脑子!

  “公事谈完了,现在便可以随意说些私密话了。来来来,吃菜吃菜。”

  李林甫指着桌案上琳琅满目的菜肴,对方重勇说道。

  看了看桌案的大小,似乎还可以再坐两个人。方重勇疑惑问道:“这家宴,就只有某一个客人么?”

  “要那么多人做什么,就像是你平日里读兵法一样,兵书上面不是写着‘兵不在多在于精’这句话嘛。”

  李林甫意味深长的说道。

  方重勇忽然感觉后背凉飕飕的,他环顾四周,总感觉好像有人在偷看这里。

第173章 老爹好色儿阴险

  方重勇在李林甫大宅内没有待多久,很快便离开了这里。

  然而当他出了大门后,李林甫便命人将房间内的屏风全部收了起来。然后就看到七八个年轻又满是活力的青春少女,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商量个没完,一个个都兴奋极了。

  “好黑哦,而且还那么壮,像一头熊。以后睡一起,他翻个身就把我给压死啦!”

  “看面庞好有煞气啊,总觉得是很凶的一个人,不喜欢。”

  “对对对!你看他跟父亲说话都镇定自若的,肯定心思很坏!

  这种人啊,指不定以后就被他给卖了的。”

  “也没有吧,我倒是觉得憨头憨脑的,要是当下人也还好,逗一下挺有意思,当夫君就不行了。”

  “父亲这次的眼光不行诶。”

  一旁偷听的李林甫差点吐血,他怎么看怎么满意的未来准女婿,结果为什么自家的女儿们居然都瞧不上呢?

  都是什么眼光啊!

  “咳咳咳!”

  李林甫故作威严的轻咳了几声,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小娘子们,顿时都安静下来,等待着李林甫的训话。

  “刚才那一位,你们有没有看上的啊?”

  李林甫的目光,在众多小娘子们脸上扫了一圈,但是每个女孩都故意低下头躲避李林甫的目光,显然是没有人看上方重勇。

  其实这也不奇怪。

  大唐承平日久,特别是关中,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遭遇过战火了。整个社会歌舞升平,诗歌开始兴起,以文为荣的气息不断升华,取代了曾经的刚健质朴。

  文士们常用防晒霜,早就已经是官府发的福利之一。涂脂抹粉的男人更是屡见不鲜。

  而方重勇在河西多年,经常风吹日晒不说,偶尔还会杀人越货,不回家在豆卢军军营当中常驻都是小场面。

  那自然不可能长得油头粉面的。

  不仅如此,方重勇还习武,射箭,学习战阵搏杀,并在这几年当中屡次亲自领兵“干私活”,打击盗匪,维护河西商路。

  有计划的锻炼肌肉,饮食上的肉食补充,再加上平日里心狠手辣,与河西丘八们打成一片。

  “相由心生”之下,面庞自然也是不会长在普通长安小娘子的审美上。

  有失必有得,舍弃儒雅外貌,换来是强健的体魄,领兵的经验,与刀口舔血的能力!

  不胖,但很壮!不丑,但有点棱角!

  “你们啊你们啊,这个已经是最好的了,怎么就这样想不开呢?”

  李林甫痛心疾首的说道,无奈的摆了摆手。

  面前这群小娘子们大笑着一哄而散,似乎早就料到她们的父亲不会怎么样。

  等屋子里只有一个人以后,李林甫这才很是随意的坐在木地板上,抱起双臂沉思不已。

  “科举这一块,又会闹出什么乱子呢?”

  李林甫感觉自己好像在迷雾中一样,没有看透对手的计划。科举这一块,又怎么会和京兆府衙门联系起来呢?

  难道,张守的目标,并不是京兆府,而是科举么?

  这个消息是他从“内线”那边得到的,绝对准确,张守的首要目标必定是京兆府。

  准确情报与个人分析的互相矛盾,让李林甫一时间陷入了混乱。

  ……

  长安城最西面,靠近开远门的“义宁坊”内,居住的多半都是西域胡商,以及从河西那边来的商人,其中有不少旅店。义宁坊内有一座波斯胡寺,为坊内众多西域胡人提供了“宗教服务”。

  这一处地方被长安人称为:大秦景教。

  从东罗马帝国那边传过来的,是基督教的一个分支,建筑上到处都有十字架的标志。

  但是,这只是它表面上的伪装。

  实际上,这里早就不是什么正经寺庙,而是沙州商队的一个秘密据点,用于搜集长安的商业情报,掌握供需平衡,打击竞争对手。属于方重勇建立商队的时候,随手在长安布置的闲棋冷子而已。

  性质算是半黑半白。

  大秦景教它的真正后台,是那些财大气粗的西域粟特胡商!

  这些年以来,义宁坊内的这个据点,为方重勇,或者说帮河西走私奢侈品的那帮人干了不少黑活。要不然,豆卢军假扮的盗匪,怎么会知道何时有人从长安要来沙州,又怎么会知道什么时候出发,在哪里截杀比较好呢?

  都是依靠这里传出去的准确情报,来让河西边军来干脏活!

  过往好多长安东市的竞争对手,都被他们用各种办法做掉了,从而垄断了西域商路。

  因为有基哥撑腰,所以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根本就没什么人管。

  大秦景教庙宇内的一间普通厢房内,方重勇领着阿娜耶与王韫秀,正端坐在软垫上,等待着所谓的“贵客”前来。

  入乡随俗,西亚和罗马那边的风土民情,移植过来也出现了一些变化,景教内部的物品变得更加佛教化!或者叫本地化。

  比如打坐用的软垫、凉席等物,在这里就跟长安城内的佛寺一样常见。

  不一会,厢房门被打开,也走进来一男二女三个人!

  领头之人,竟然是如今贵为御史中丞兼转运使的韦坚!

  韦坚看到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方重勇,看了半天没认出来。但是他认识王韫秀,自然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只好矜持又拘谨的跟方重勇点点头。

  “等会不要多事,不要多问。”

  方重勇对阿娜耶交代了几句之后,便拉着王韫秀的手出去了。韦坚与他那边二女之中十分年轻的那一位也跟着出了房间,只留下他妹妹在这里,跟阿娜耶独处。

  “您是哪里不舒服呢?如果有什么病,一定要把原因和后面发生过什么都告诉我,要不然,是治不好病的。”

  等所有人走后,阿娜耶用带着河西方言的汉话,小心翼翼的问道。

  门外面,气氛也是相当尴尬。

  “阿郎,这一位是寿王妃韦氏。是她委托我,找一个信得过的女医官看病。

  我想再信得过的人,恐怕也非阿郎莫属了。而阿娜耶医术在河西远近闻名,也可以依托大事,所以就自作主张应承了下来。”

  表面上王韫秀像是在跟方重勇说话,实则这些两人白天在家里就已经说好了,现在又重复一遍,其实只是说给韦坚听的!

  正如韦氏两位娘子不敢深夜来大秦景教一样,方重勇也不放心王韫秀晚上带着阿娜耶来,所以这次秘密会见,两边的想法几乎都是完全一样:一定要跟着一个靠谱的男人!

  “谢王娘子,谢过方使君。”

  韦坚对着方重勇和王韫秀二人行了一个大礼。

  从头到尾,这里的四个人都没有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必要去说。

  眼看气氛很尴尬,年轻的韦三娘一把拉住王韫秀的手笑道:“阿姊,我们去一旁说说。”

  “也好。”

  王韫秀对着方重勇使了个眼色,便跟韦三娘退到一旁。比起方重勇与韦坚之间的矜持与防备,她跟韦三娘可谓是认识很早的闺蜜。韦三娘是韦孝宽的后人,也算是出身名门。

  等两个女人走了,方重勇这才面色凝重看着韦坚,压低声音询问道:“十王宅人多眼杂,只怕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人,已经很是不少了!我看韦三娘并非心机深沉之辈,她都能知道,那些刻意盯着忠王的人,又如何会完全不知情?”

  他的声音又气又急,显然不像刚才那样镇定自若。

  “那件丑事发生的时候,某就在旁边……后面吾妹便有孕在身。

  当时这件事不能告诉忠王,又不能让圣人知道,更没法去找医官,处置漏洞不少。

  堕胎之后又得忍着病体去侍奉圣人,才有今日不可启齿之症!

  这女医官,乃是方使君的……妾室么?”

  韦坚面带期盼之色,如果能把阿娜耶买回去治病,那什么问题都没了。

  “并不是妾,不能卖的。”

  方重勇轻轻摆手,不想多说什么。

  尴尬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韦坚本还想开口提一嘴,一看方重勇这架势就知道没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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