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啊,可是颖王派独孤将军来传话的?”
方重勇好奇问道。
“颖王一直在追查此事,目前已经有了些许眉目。不过传话却是老夫私自行动。
这件事颖王怀疑是永王的长史高尚在策划和指挥,由安禄山提供刺客,二人合谋结为同盟。
现场有些形迹可疑的人,都跟永王府脱不开关系。但高尚做得很巧妙,颖王抓了人,那些人也说不出什么特别的,我们也找不到证据最后也只能将那些跑腿的放了。
而刺客曾经是河东节度使安思顺的亲兵,只不过是很多年前,安思顺还在沙州担任豆卢军军使时的亲兵。此人不在军中已经许久了,后来去了哪里也查不到。
但他还有个身份。
根据兵部的花名册,查到他来自河北城旁聚落,就是跟安禄山同一个部落出身的。后来作为长征健儿去了河西。所以颖王怀疑此人其实是安禄山的亲信,跟安思顺只是旧部的关系。
这一招很歹毒,就算此人被查出来底细,矛头也只会指向安思顺。但也不能因此肯定此人就一定是安禄山的嫡系人马。
现在颖王就知道这么多了,在下已经将其全部和盘托出,并告知方节帅了。”
独孤礼对着方重勇叉手行礼说道,随即也不想让方重勇去送,自顾自的起身离开了。
出生在河北,曾在河西当兵,曾是豆卢军中安思顺的亲兵,却又跟安禄山出自同一个城旁部落,现在还是个无父无母无家的无业游民。
尼玛,这个刺客身上的buff叠得还真是够多的啊!堪比刺杀肯尼迪的那个神经病了!
坐在书房里的方重勇,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真要说的话,刺客跟他,安思顺,安禄山都能扯上关系,方重勇当年还是沙州刺史呢,比安禄山更有机会收买刺客。
这踏马真是一笔烂账!
只不过,独孤礼今日前来的目的是什么呢?他真的是替颖王传话的么?颖王又是什么意思呢?
方重勇暗暗揣度,他开口说要状告安禄山,不过是一两个时辰以前的事情。独孤礼告知自己的这份“大餐”,显然不可能在一两个时辰内就准备好!
也就是说,独孤礼今日前来通风报信,其实跟自己在基哥面前的那一番表演没有任何关系。就算当时什么都不说,独孤礼今夜也极有可能来一趟,告诉幕后主使是安禄山,以及永王李。
方重勇总觉得这件事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反倒是可以从侧面反证,安禄山确实跟裴宽之死一点关系也没有。
如果独孤礼所说不差,那么这个案子如今就涉及到了右相李林甫、河西节度使方重勇、平卢节度使安禄山、河东节度使安思顺,再把遇刺身亡的倒霉蛋户部尚书裴宽也算上,那就是两个中枢大员和三个边镇节度使。
这绝对是比基哥一日杀三子还严重的大案了吧?
好混的水啊!要摸鱼的人,也得担心会不会被大鱼给咬死吧?
方重勇满怀心事回到卧房,早就忘记了之前要跟王韫秀接着玩下流游戏的事情,躺床上倒头就睡。倒是让满心期待的王韫秀闷闷不乐了一夜。
……
平卢节度使驻地营州柳城。
平卢节度使衙门内某个签押房里,一个身着锦袍,体态健硕到夸张的大胖子,正拿着一份朝廷公文细细查看。
结果他看了半天,发现好多字都不认识,只好讪讪交给身边一个文官打扮的年轻人观摩。
这个胖子,便是被方重勇检举幕后策划杀害户部尚书裴宽的平卢节度使。
安禄山!
这个穿着文官锦袍的年轻人名叫张通儒,看起来名不见经传。但他的祖父却很有名,乃是武周到开元初年的大唐名将张仁愿!
那么张通儒为什么要跑这么远,来跟着一个胡人节度使安禄山呢?
因为这家伙一心想光耀门楣,一直活在祖父张仁愿的阴影之下。
张通儒也不是没考虑过别人。此前他屁颠屁颠的跑到神策军大将军方有德那里求官,结果对方不仅不接受,反而对他一阵数落,还给他穿小鞋,给吏部的官员打招呼不录用他。
这让张通儒在长安都混不下去了!只好在洛阳附近一个小县当县尉!
机缘巧合之下,张通儒听说河北平卢节度使安禄山,正在招募幕府随员,求贤若渴!
于是他便辞去县尉的官职,前往河北投靠了安禄山。
张通儒懂文采,脑子灵活,办事又很有手段,他很快就在安禄山身边混得风生水起,成为其核心幕僚。可谓是贴身服侍随叫随到。
“朝廷公文是怎么说的?”
安禄山懒洋洋的问道,抓起好几个蜜饯果子,就往嘴里塞。
这玩意不是普通的果脯。它在制作的过程中加了很多蜂蜜,甜得发腻,一般人都没法入口。
也不知道为什么安禄山就是很喜欢这种东西。
“朝廷让安节帅回京述职,并没有说其他的事情。”
张通儒轻声说道。
“回京?为什么要我回京啊?最近河北无战事,又不是年底考核。
再说了,就算考核,也没理由让节度使亲自前往啊?”
安禄山一脸古怪问道,问题一个接一个。
他在河北这边当土皇帝当得好好的,每天吃香喝辣为什么要回长安呢?
“这个下官也不太清楚。
不过下官留在长安的密探,倒是打听到了一件事,或许可以解释安节帅的疑问。
户部尚书裴宽遇刺,凶手指认幕后主使乃是河西节度使方重勇和右相李林甫。
只不过长安县那边,又向大理寺呈上了新证词,怀疑是刺客是受到安节帅指派的。因为兵部查到刺客与安节帅同出一个部落。”
张通儒沉声说道,面带忧虑。
“啥?我派人去长安行刺裴宽?
这老不死的都快七十了,我杀他作甚?
我们那个部落少说也有数万人,跟我一个部落的,就是本节帅的亲信了?
兵部这帮狗崽子,也不能这样血口喷人吧?”
安禄山一脸惊愕反问道,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张通儒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也是不得而知。
这一卷快完结了
第292章 计策背后的计策
“既然是这样,那你以为,本节帅要不要去长安呢?”
安禄山将装蜜饯果子的木匣子盖上,眯起小眼睛看着张通儒询问道。他目光中满是愤怒和隐藏极深的恐惧,这些都被嘴角上若有若无的笑容所遮盖。
踏马的!在河北好好的却遭遇无妄之灾!
安禄山满肚子的火气,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去说。
“安节帅,您不得不去一趟长安。若是不去,反倒是坐实了派人行刺裴宽。
若是节帅坦然入京,则拿到河北道采访使不在话下。下官以为,此行安节帅非去不可!”
张通儒斩钉截铁说道。
去还是不去,这看起来虽然只是个“小小的”选择题,但实际上却能决定安禄山的生存或毁灭。
这就好比猜硬币的正反面,一面是生一面是死,事先都已经决定好了,然而谜题却没有公开。
只有选了以后,才知道哪一面会是生,而后悔却为时已晚!
“真要去么?”
安禄山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理智告诉他此番非去不可,而且还不能拖延,必须快马加鞭的赶到长安。
内心的直觉却告诉安禄山,这一趟去长安,凶险异常!
“安节帅,下官有肺腑之言不得不说。
假如,下官是说假如现在节帅只是因为不愿意去长安述职,就要举起义旗起兵清君侧,那么会有多少人跟随安节帅呢?
就算能说服营州将校跟随,只怕幽州那边的皇甫惟明兵马,都会拦住节帅进军的路线吧?那时候胜算又有多大呢?”
张通儒问了安禄山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你这么随随便便任性不肯回长安述职,你身边的军队,有多少人愿意跟着瞎胡闹呢?
听到这话,安禄山彻底哑火了。
说一千道一万,你没有实力,就不要逞强,更不要想当然的认为身边人都会盲从跟着你!
“知道了,本节帅今日便启程奔赴长安。”
安禄山忍不住叹了口气,沉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无可奈何!
他确实不想去,可是能不去么?胳膊肘拧不过大腿啊!
“安节帅,圣人没有杀您的理由。不仅不会杀您,反而会更加重用您。”张通儒小声说道。
“噢,何以见得啊?”
安禄山站起身,眯着眼睛看着书房门外满院子的春光,假装不经意询问道。
其实如果单看带兵打仗的本事,安禄山给方有德提鞋都不配。不过这个人有点好,那就是他知道自己智谋不足,所以就很听得进人劝,招募麾下幕僚的时候,也很出得起钱,给得起待遇。
所以安禄山在平卢这边的名声其实并不差,对于很多失去上升通道的人才来说,安节帅才是指路明灯!
“唯有安节帅,镇得住契丹和奚人,此其一。这也是朝廷没有在四年任期后更换安节帅的重要原因。”
张通儒不动声色拍马屁说道,他的话虽然略有夸张,但基本上也是事实。
幽州和平卢这边契丹族中的“挺唐派”,早在开元初年就已经被迁徙到朔方、河东等地,比如李光弼所在的柳城李氏。这其实也是一种制衡。
所以从开元中后期开始,大唐东北边镇,实际上实行的是民族压迫政策,无论是方有德还是安禄山,他们对付契丹人和奚人,手段都非常酷烈,不存在什么民族和解之类的政治路线。
其中,又以安禄山的“奴隶买卖”政策,影响最大!
常年累月的往关中地区贩卖契丹奴隶,让安禄山掌握了很多边镇节度使不该掌握的人脉。
所以东北这边要是把安禄山调走,还真不好收拾烂摊子。
“大唐名将众多,少了我安某人,边镇出不了乱子。”
安禄山志得意满的怼了一句,正话反说。
“可是朝中别的派系,那也是关系复杂呀,哪里找得到替代安节帅的人呢?”
张通儒继续说道:
“河西节度使方重勇,陇右节度使王忠嗣,这西边就是他们翁婿二人了,圣人要不要制衡?
谁跟王忠嗣矛盾最大,那显然就是安节帅,这是朝野皆知的事情,也是圣人希望看到的。
以下官愚见,这范阳节度使之职,将来说不定也是安节帅的。
如果将来方重勇或者王忠嗣二人之中有其一身兼两镇,那么安节帅也会同时身兼两镇。
方重勇很年轻,听说他要远征西域,回来以后很可能被调度到中枢任职,那时候大概会让王忠嗣上位身兼两镇。
这种其实跟现在的情况还是差不多的!圣人要的就是安定跟平衡,别无他求。
安节帅,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张通儒一脸谄媚的小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