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啊!听你这么一说,本节帅感觉此番去长安述职,简直稳如泰山呢!”
安禄山抚掌大笑道,一只手放在圆滚滚的肚子上,一只手摸着自己下巴上的长须,眺望远方。
本来他还有点担心,但听到张通儒说得头头是道,感觉这次回长安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毕竟,只要圣人还需要他这条看门狗,那他就会恩宠不衰!
一条狗,最担忧的不是院子里和院子外的敌人,而是失去利用价值。失去利用价值的狗只会有一种下场,那就是兔死狗烹!
安禄山心中如明镜一般:他是条好狗,他还有用,他也暂时不会死。
……
啪!啪!啪!啪!啪!
兴庆宫内某个幽暗的地牢里,四周弥漫着腐烂的气味。
高尚被绑在一根很粗的圆木上,被一个宦官使出吃奶的力气抽打着,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
站在高尚面前的高力士,对着用力抽打不停的宦官轻轻摆手,于是这里的几个金吾卫士卒和宦官都鱼贯而出,就剩下高力士一人看着面前浑身是血的高尚,脸上的笑容非常阴冷。
“圣人只是让你撺掇一下永王就罢手,是要让永王入局,拿到永王谋刺裴宽的证据,然后再暗杀失败。
不是让你真的把裴宽杀了。
结果你可倒好,背着本将军,直接让刺客提前动手,害得本将军还要来给你擦屁股善后,更改后续计划。
说说看吧,你想本将军怎么宰了你?如果是那么回事,本将军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高力士此刻看高尚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淡然说道。
“高将军此言差矣。只有死无对证,才是最好挑拨离间。
奴的计策其实比圣人的谋划更好一些。
若是真要按圣人布置的去做,痕迹就太明显了,只会逼得安禄山直接造反。
刀只有未出鞘时最让人忌惮。若是拔出来,也就失去威胁了。
若是等安禄山到了长安再杀裴宽,则显得太过于刻意,傻子也知道圣人是要对付平卢节度使。
那时候真正骑虎难下的反而是圣人,而安禄山回到平卢以后就会开始策划谋反。
回不去则是朝廷失信于边将,后果更恶劣。杀了裴宽逼反安禄山,这才是计划失败了。
如今万事俱备,局面扑朔迷离,让人看不出虚实来。
等安禄山到了长安后,奴再带着永王的信件副本去找安禄山,再将这封信的原稿交给圣人。
这样圣人既可以将安禄山吃得死死的,又可以随时将信件公布于众,让永王万劫不复。
如此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高尚说完话,感觉肺部像是火烧一般,呼吸异常的困难。
按照原本的计划,高尚应该撺掇永王李行刺裴宽,告知对方,这样可以送安禄山一个采访使的官职,以此卖好与结交安禄山。
以永王李的智商,必定会出手,写下交好安禄山的信件。
然后高尚再部署,让忠于李的刺客故意行刺失败,让李患得患失,后怕担忧。
等安禄山来长安,行刺裴宽的行动,由其他人完成。
高尚再按计划将永王的信件第一时间交给安禄山就行了。
那时候裴宽死了,安禄山以为是李帮他杀人,基哥留下了李杀裴宽的“证据”,而李还觉得自己的计划“意外成功”,上天庇佑。
接下来,就是被抓捕的刺客(不是现在自尽的这位),站出来栽赃李林甫和安禄山,并在基哥面前当面指认。
到时候经过大理寺一番折腾后,基哥就会将李的书信交给安禄山看。
而安禄山则会吓得痛哭流涕,表忠心说自己对基哥别无二心,跟李绝无勾结。
然后基哥“不计前嫌”,表示有错能改善莫大焉,会继续宠信安禄山。
并且他还会站出来平息群臣纷争,金口玉言证明安禄山的清白,让对方死心塌地的为自己效力。
这样一来“零成本”对安禄山恩威并施,二来在李头上悬起一柄夺命宝剑,三来则是敲打了李林甫,可谓是一石三鸟的厉害计谋。
这个计划容错率很高,无论裴宽最后有没有被杀死,都不影响基哥敲打李林甫和安禄山。也不会影响基哥用套索套住李的脖子。
结果高尚这厮,居然冒险提前发动刺杀,关键是好巧不巧的,刺客居然还刺杀成功了!这一举动完全打乱了基哥的全盘计划!
让后面一系列铺垫都用不上了!甚至让栽赃的模式变得有些幼稚可笑,完全没有一棍子打死的威慑力。
危急时刻,还是方有德急中生智,建议让刺客转而栽赃方重勇,不提安禄山。
并且让刺客提前自杀,此事便到此为止。
最后把消息透露给颖王,让颖王放风出去,只要外人隐约知道是安禄山策划杀人就行,不需要什么实证。
总算是把事情补救回来了。
如此一来,原先栽赃李林甫和安禄山的局灭了,换了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迷局,可以把戏继续演下去。
不得不说,方有德对自己儿子那是真够狠的。
那么基哥为什么要杀裴宽呢?
其实基哥只是认为裴宽已经没有多大利用价值,对于杀他倒是没有太执着的心思,多半还是抱着“乐见其成”的心态。
因为一来裴宽已经是风烛残年,没多少时间好活了,二来则是裴宽确实与李林甫有很深的矛盾。裴宽若死,外人很容易怀疑到李林甫头上。
不杀裴宽,无法震慑李林甫!等将来李林甫对这件事回过味来,自然会小心做事不敢懈怠。
基哥把交子的发行交给李林甫,又怎么可能不玩权术,让李林甫知道自己还没糊涂呢?
“高将军,水浑才好摸鱼。如今这个案子,不仅把方重勇牵扯进来了,还让安思顺也洗不清嫌疑。圣人借此敲打一下边镇节帅,让其互相制衡,不是正当其时么?
若是太看重安禄山,只会将其逼反啊。”
高尚忍住肺部剧痛说道,拼命的自救,求生欲望极为强烈。
他明白自己在弄险,可是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取信于基哥,让基哥觉得他这个宦官有用!
一点点皮肉之苦,代价已经非常低了。
这个局的变化,才可以让他帮助李和安禄山搭上线,让安禄山对李隆基恨之入骨!
但是这些事情,就没必要告诉高力士了。
“你先回永王府,就说你扛住了拷打,什么话也没说。
以后你若是再不听号令,本将军便不会再心慈手软了!”
高力士冷哼一声说道。
其实他心中也很愤怒,但此刻杀了高尚,必定让永王李警觉,让事情变得更加不可控。
反倒是留高尚一条狗命,代价最小。杀了他,除了出口气以外,还能怎么样呢?
将来不过是多杀一个宦官,怎么会费事呢?
将来若是想杀,一句话就能把高尚宰了!根本不用着急!
“谢高将军大恩大德。”
高尚一字一句的说道,已经快伤到要说不出话来了。
“哼,你好自为之吧。来人啊,给他松绑,治伤。”
高力士摆了摆手对门外吼了一句,随即慢悠悠走出兴庆宫的监牢。
他要将高尚的话转告给基哥,然后让基哥来定夺。
安禄山这次来长安,虽然不会有皮肉之苦,但心灵上的煎熬,估计难以避免了。
这或许就是当鹰犬的代价吧。
高力士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第293章 我可是看过一千多集名侦探柯南的节度使
方重勇作为“戴罪之身”,虽然没有被关押起来,但却不方便在街上闲逛。为了避嫌,他一连几天都没有出门,在门外竖起了“闭门谢客”的牌子,非常低调。
没办法,谁让他是“犯罪嫌疑人”,被刺客指名道姓的幕后主使呢。
然而,“闭门谢客”的牌子只能挡住普通客人,却挡不住不速之客。这天一大早,不速之客上门,正是担任大理寺正卿的郑叔清!
方重勇作为官阶三品的御史大夫(虚职),无论是长安县还是京兆府,都无权审问。甚至连皇帝本人,也不能直接干涉案情,必须借用大理寺的“白手套”,才能问案。
“方节帅,你知不知道,这次你可遇上大麻烦了。”
将郑叔清带到书房落座以后,这位不知道为什么能混到大理寺卿的大唐中年官僚,忍不住仰天长叹了一句。
“某知道,这件事不简单。”
方重勇微微点头,没有废话。
“你们就在这里做记录,不要出去。”
郑叔清对身边的两位幕僚官摆了摆手,示意正要起身的两人坐下。
众人都坐定后,郑叔清才板着脸说道:“这件事其实是怎么回事,好多人心里都明白。可是要如何断案,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本官不过是公事公办而已,希望方节帅明白。”
诶?
方重勇一愣,他完全没想到郑叔清居然会说这样的话。
那到底怎么叫一个“明白”呢?他可是一点都不明白啊!
“郑正卿,在下多嘴问一句……您以为此事谁为幕后主使呢?”
方重勇沉声问道,把郑叔清身边两个书吏打扮的幕僚当做无物。
“方节帅,乃是戴罪之身。这种问题,也是你可以问的吗?”
郑叔清被他气笑了,忍不住怼了一句。
“我随便问问嘛,你不想听我就说点别的。”
方重勇讪讪说道,随即给郑叔清倒了一杯酒。
“酒就不喝了,走个流程而已,一炷香的时间,方节帅直接说事情就行了。
本官问你,这位叫何常的刺客,你是否认识?”
郑叔清说话公事公办,不讲一点交情。
“不认识,完全没听过,某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方重勇摇头说道。
“可是此人是豆卢军出身啊,按道理应该跟你关系匪浅才对。”
郑叔清继续一板一眼的问道,一边说还一边让身边的书吏做记录。
“豆卢军满编七千人,每年都有人退役,又有新人加入。四年下来一万多张面孔。
本节帅当时为沙州刺史,与屯扎本地的豆卢军将校确实很熟,但也不是每一人都能叫出名字来。
更何况只是普通士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