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816节

  “那是自然,鄙人告辞,明日这个时候,会再来兴庆宫。”

  源休干脆利落的对李宝臣抱拳行礼,随即飘然而去,十分潇洒干脆。

  等他走后,李宝臣这才看向李史鱼询问道:“信中写了什么?”

  李史鱼拆开信,一目十行的看完,面露古怪之色。

  “说了什么?”

  李宝臣有些着急了!

  “李怀光说,有些大帅不方便杀的人,他们可以帮忙杀,假扮盗匪就行。”

  李史鱼将信递给李宝臣,有些感慨的补充道:“看来,控鹤军是真的挺有诚意啊,连这种口都开了。”

  一个人,或者一支军队,需要对外人展现他的价值,这样才有资格矗立于人世间。

  李怀光和控鹤军已经向李宝臣展现了自己的价值。

  现在的控鹤军,就是一把异常锋利的妖刀!

  李怀光和源休,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我们很能打,但对你们没有敌意。所以你应该静下心来想一想,谁才是你们真正的敌人!

  现在李宝臣和李史鱼也发现,他们所面临的情况,确实如源休所说。

  反正之前控鹤军来长安,已经是把关中的“天龙人”得罪死了,再也没有联手的可能。所以对于李怀光来说,反正之前就已经杀过,现在再杀,也没什么稀奇的。

  杀一个是杀,杀十个也是杀,当手中沾满鲜血后,已经不在乎杀多少人了。

  或许在外人看来,李怀光这封信有点疯狂,但同样是丘八出身的李宝臣,却是很能理解这种想法。

  总之,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把事情做了,就不必再去回头跟别人打好关系。

  “你觉得如何?”

  李宝臣显然是很动心,不过他更看重李史鱼的判断。

  “凤翔府挨着长安,有控鹤军这支强军在侧,大帅睡觉都不安稳。

  若是按源休的说法,虽然不能将控鹤军剿灭,但总算是将瘟神请出了关中,简直善莫大焉。

  这么做对大帅绝对是有利的。

  如果李怀光所承诺的事情是真的,那也不妨让他们去做一做。”

  李史鱼给出了自己的判断,那便是可以选择跟控鹤军“合作”,起码是“有限合作”。

  既然对方不打算留在关中,那一切都可以商量。

  当然了,很多条件源休没说,但肯定还是要办的。

  比如说,名称已经烂大街的控鹤军,要不要给他们一个新番号?

  那肯定是要给的。

  新朝廷承不承认他们的存在,要不要提供粮饷?

  那肯定是要承认其正规军的番号,至于粮饷嘛,多多少少,朝廷都要给一点。

  远离关中,然后洗白,这些条件,源休都没有提,但李宝臣肯定要承诺并且落实。

  控鹤军开出来的条件都很实在:你嫌我在旁边碍事,那我走。你嫌弃有天龙人碍事,那我帮你杀。

  反倒是那些蝇营狗苟的关中勋贵们,有点摸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

  “草拟一份名单出来,就是那些看本帅不顺眼,暗地里变着法子搞事情的人。

  然后把这份名单,交给李怀光,让他们先处理一部分。

  以展现一下诚意如何。本帅看到了诚意,就会答应他们的条件。

  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李史鱼在心中默默的吐槽了一句。

  事实上,现在宝臣大帅就在困境之中,空有强大军力却用不上,又不方便学河阴之变那样来一波大的。

  既然跟关中的勋贵们没办法“精诚合作”,那不如借李怀光的手消灭掉一部分刺头!

  反正,情况也不可能比现在更坏了。

  “大帅,可以一试。总之,到时候都推到李怀光跟控鹤军身上就行,他们现在也是债多不压身。”

  李史鱼冷笑说道。

  “那就这么办吧,本帅早就看那些长安勋贵们不顺眼了!关中各地大大小小的盗匪团伙,多半都跟他们有联系,还真当本帅是吃素的!”

  李宝臣咬牙切齿,猛锤了一下桌案。

  ……

  夜已深,大贞惠正在开封城内的汴州府衙书房内,收拾桌面上的文案。

  此刻方重勇还在大堂内跟众将商议军改的细节,并不在这里。

  反正都是些听不懂的,像什么成立军屯农庄啊,士兵家庭抚恤帮扶啊之类的东西。大贞惠悄悄偷听了一点,觉得不能理解,索性也就没兴趣了。

  “劳动价值论?”

  大贞惠被桌案上一张纸给吸引了,标题就是如此不凡。

  “物品的有用性,使物品拥有了使用价值,使用价值是构成财富的物质依托。

  换言之,唯有有用的东西,才是财富。

  而所有财富皆是来自于土地、山川、河流、大海等有主或无主之地。

  同时使用价值又是交换价值的物质承担者。劳动是价值的唯一源泉,同时也是财富的源泉。

  换言之,一件可以使用的物品到底值不值钱,要看生产它所需要的劳力多寡。

  劳动是财富之父,土地是财富之母,二者缺一不可。

  ……”

  有点意思!

  大贞惠随意翻了翻,又翻到了一张更“生猛”的。

  “封建地主是土地的经营者,通过榨取地租的形式,剥削佃户。所有的地租,都来自佃户的劳动,没有佃户的土地,不会产生任何财富。

  封建地主是寄生在佃户身上的可耻寄生虫。

  而依附于封建地主的贵女,以各类妃嫔妾室为代表,她们则是连管理田产的活动也不参与。她们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唯一目的只是为了取悦身为皇帝为代表的封建地主,以生下子嗣为最终目的。

  她们乃是寄生在寄生虫身上的寄生虫。

  但社会底层的妇女,则是会受到封建地主与底层男性的双重压迫。同为女性,命运却大不相同,这是由于她们所处社会阶层所造成的,与本性善恶无关。

  ……”

  原来我是寄生在寄生虫身上的寄生虫?

  大贞惠先是感觉异常气愤,但仔细想想,又感觉方重勇写的这些话不无道理。

  或者说,这些话实在是太有道理,直刺内心,以至于她都不敢再看下去了。

  “君主统治天下等级森严,如同山岳,上少下多。

  上者劳人,下者劳力。治人者寡,治于人者众。

  即所谓天子统三公,三公率诸侯,诸侯制卿大夫,卿大夫治士庶人,庶人之下,还有奴仆,不外如是。

  天下人无论何等身份,都必须按照自己的身份,区分开尊卑、亲疏、上下、贵贱、男女,必须各守其分,不得僭越,更不许犯上作乱。

  此为礼,杀人不见血。

  道德仁义,非礼不成;

  教训正俗,非礼不备;

  分争辩讼,非礼不决;

  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

  宦学事师,非礼不亲;

  班朝治军,莅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

  祷祠祭祀,供给神鬼,非礼不诚不庄。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礼仪在兵戈之前。

  以封建帝王为首的统治者,大肆宣传君权神授,宣传自身权力受命于天,为自己心安理得剥削百姓提供依据。

  文人墨客们,为其摇旗呐喊。

  ……”

  大贞惠越看越是感觉后背发凉。

  这些话,如果是别人写的,她完全可以理解。对现状不满的人,在纸上号丧两嗓子,完全是人之常情。

  然而,方重勇的目标是……当皇帝啊!虽然他自己嘴上没说,外人也都不说,但是大贞惠可以明白无误的感知到这一点。

  反正,这件事在很多人眼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一个以当皇帝为人生目标的人,怎么能写这样的话,痛骂皇帝不是东西,自己拆自己的台呢?

  大贞慧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方重勇写的这些倒是……仔细想想,觉得还挺有道理的。

  大贞惠一页一页的翻看着,越想越是觉得方重勇思想深邃,笔锋如刀一针见血。

  “写得怎么样?”

  忽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响!

  大贞惠吓得将手中书稿丢到桌案上,连忙站起身往后退,连连退了好几步之后,却是退到了方重勇怀里。

  “妾身不是故意看的!阿郎千万不要生气,千万别生气……”

  大贞惠挣脱出对方的怀抱,退到一旁,伏跪于地,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我都骂你是米虫,你还不生气,涵养真是太好了。”

  方重勇忍不住揶揄了一句,将大贞慧扶了起来。

  “阿郎写这些……会让人感觉很奇怪。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呢?”

  大贞惠忍不住说道。

  这些道理不难懂,而写这些话的那个人,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就不好说了。

  最起码大贞惠是没看出来的。

  “你不懂的。

  奴隶的愿望如果只是要成为奴隶主,那就太可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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