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颜真卿前些时日已经到了襄阳,他派人来给颜杲卿送信,说是颖王近期即将在襄阳登基称帝,收拾乱局。
还说什么李虽然也是皇子,但他不过是傀儡一个,不值得投效。就凭这封信,杀颜杲卿都不算冤枉他了。”
说完,严庄看向颜杲卿大声呵斥道:“姓颜的,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么?”
“某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颜某也不会跟尔等讲什么道义。”
颜杲卿十分硬气,似乎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要硬。
偷东西是不对的,偷军事机密更不对,但颜杲卿觉得,对于方重勇这种,已经判明是篡位者的人,不需要讲什么道义。
“让他写封信给颜真卿吧。
写完以后,送善缘山庄劳改,不要为难他了。”
方重勇长叹一声,摆了摆手。
“大帅,不可啊!此等人物,不杀之以儆效尤,只怕……”
一听这话严庄就急了。
类似的事情可大可小。
就算是在盛唐,颜杲卿所做的事情,包括但不限于盗窃机密地图、鼓噪同僚谋反之类的,也足够杀头了!
而且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根本就没冤枉他。
“不必多言,就这样吧。”
方重勇有些疲惫叹了口气,吩咐张光晟把颜杲卿带下去写信。等对方离开后,他才看向卢迈说道:“不错,本帅没有看错人。”
“如今天下的乱局,只有大帅可以收拾。颜杲卿看不明白状况,但卢某看得明白。”
卢迈对方重勇叉手行礼说道,满脸恭敬。
世人的眼睛都没有瞎,谁好谁坏,谁行谁不行,大都看得明白。
即使是颜杲卿,其实也是知道的。他只不过是觉得越拖下去,方重勇得逞的机会就越大罢了。
皇权的归属,说起来好像是那么回事,但不能当饭吃。
当统治者不能解决治下百姓的衣食住行,那么他们的所谓“合法性”,也会遭遇广泛的质疑。
如果李没有方重勇扶持,他现在会如何,简直不需要去想象。
天子,乃是有德者居之。
当然了,烂船还有三千钉。世上总会有如颜真卿颜杲卿这般的死忠之人。
也许正如颜杲卿说的那样:道不同,不相为谋。
想法不同无法调和,那便是鸡同鸭讲。
待众人都离开后,方重勇领着严庄来到书房。
一进门,严庄就急不可耐的建议道:“大帅,颜杲卿这种人留不得啊。这种木鱼脑袋,无论大帅多么宽宏大量,他们也会觉得那是您心虚了。”
其实只要看颜杲卿刚才的言行,便知道严庄所言不虚了。
方重勇笑道:“留着他一条命,让他好好看看,本帅以后会建立一个超越大唐的国家,岂不是更好么?”
杀人不说,还要诛心!
严庄瞬间明白了方重勇的意图。
杀人不过头点地,对于某些视死如归之人,完全没什么大不了的,反倒是会成就他们的忠义之名。
颜杲卿就是视死如归!
留着他们的命,让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所效忠的大唐,在慢慢的腐烂崩坏,看到一个新国都从大唐的废墟上建设起来。
这,才叫真正的惩罚。比杀了他们还解恨。
严庄不得不承认,方重勇的境界比自己高不少。
大气度留着那些政见不同的人,用创建伟业的壮举,去驳斥那些非议。
这比杀得人头滚滚要高明不少。
“颜杲卿的事情不值得大说特说,倒是颖王李,要在荆襄称帝……这世道更乱了,我们南面也不安全了。”
方重勇叹了口气,提起了心中担忧的事情。
目前他所管辖的地域,便是以淮河为界。李在荆襄称帝,原本是大后方的亳州,豫州,也要变成前线了。
现在若是从地图上看战略态势,李便是汉献帝,方重勇便是曹操,李便是刘表。
唯一不同的是,李比刘表还多占了一个南阳盆地,打通了武关道。
而目前方重勇麾下的兵马都在扩编之中,日夜操练不停,并不适合拉出一支主力奔袭襄阳。
所以不得不说,颜杲卿挑的时间还是挺好的。若不是卢迈在关键时刻背刺了一把,枢密院里面那些机密地图流出去,等于是把自己这边的底都泄露干净了。
“大帅,我们操练一年的兵马,明年春耕的时候,再向淮南掠地,一口气拿下寿春、钟离、临淮、山阳这条淮南防线上重镇。
扬州我们能拿就拿,拿不到的话也不着急。反正拿下淮南防线,淮河以南长江以北的地盘,都是我们的。
那边都是些零碎的军队在屯扎,没有什么能打的劲旅。”
严庄凑过来小心翼翼的建议道。
方重勇心思缜密,胸襟开阔,可不是那种好忽悠的人。
如果没有真材实料,光会拍马屁是没用的。
“是啊,现在得稳一稳了。”
方重勇微微点头,没有否认严庄的建议。
刚刚才经历了一场规模不小的叛乱,检地和土改的工作还未完成,很多该做的内政都没办好。
这个时候,确实不能出兵。
……
长安兴庆宫的勤政务本楼书房内,李宝臣和李史鱼看着从凤翔府而来的源休,有些疑惑的询问道:“你是代表李怀光来的?你跟本帅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大帅,您与控鹤军,斗则两伤,合则两利。
我家节帅与大帅并无私怨,不必斗个你死我活。
听闻近期大帅麾下兵马正准备开拔前往凤翔府,鄙人正是来此劝说大帅,不要做那些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源休对李宝臣抱拳行礼,慢悠悠的说道。
李宝臣与李史鱼对视一眼,随即他点点头道:“愿闻其详。”
很显然是对源休的提议有点动心了。
“光这长安城内的势力,就包括了宗室子弟、外戚勋贵、世家大户等等。他们之间的关系,更是盘根错节。
比如说鄙人的族叔源乾曜,便是在开元时期当过宰相,诸如此类的人还有许多。李大帅若是以为可以在关中只手遮天,那就大错特错了。”
源休绵里藏针说道。
这番话,直接把李宝臣和李史鱼给干沉默了。
第625章 我曾经来过
源休的话不多,但透露出来的信息却很多。李宝臣只是隐隐感觉不对,但李史鱼显然是听出来了源休的言外之意。
李宝臣与李史鱼二人商议出兵凤翔也就是两天前的事情,出兵所需的辎重和粮秣还在准备之中。没想到在凤翔府的李怀光便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控鹤军对于长安是有监视的,是知道李宝臣麾下部曲动向的!类似的事情,当真是细思极恐。
会是李怀光的斥候么?
有这个可能性,但很小,小到几乎不可能。
更有可能参与其中的,就是源休口中的“其他人”。这些人扎根长安起码百余年,触角遍布整个长安,包括皇宫在内,都有他们的人在。
这些人想知道李宝臣部曲的动向,实在是不要太简单了。
源休此番来长安,表面上看是来讲和,实际上则是隐隐威胁李宝臣,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两虎相斗,一死一伤,谁会得利呢?
很难说,因为现在藏在暗处的大鱼还没有冒头,谁是“渔翁”也未可知。
但不管怎么说吧,最后得利之人,肯定不包括李宝臣和他麾下的嫡系部曲。
源休便是代表李怀光前来,跟李宝臣痛陈利害的。
咱们别斗了,免得让“渔翁”得利。
不得不说,就这么几句话,李宝臣便倒吸了一口凉气。过去一段时间以来说不通的许多事情,听源休这么一说,反倒是恍然大悟。
李史鱼颇有才干,但可惜他不是关中本地人,不是那个权贵圈子里面的玩家,所以对于“天龙人”的游戏规则,也不甚明了。
强如方有德,不在关中的圈子以内,他就没办法干涉中枢的政治,没办法接触到权力的核心。所依赖的只有手中的刀。
关中,就是“天龙人”的关中,谁要想办事,就得按他们的规矩来!
很显然,李怀光和李宝臣,某种程度上说,都是这个圈子以外的人,不被“天龙人”所接纳。哪怕李宝臣娶了李的妹妹,也依旧无法改变这种现状。
源休一席话,仿佛醍醐灌顶,让李宝臣立刻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深陷泥潭了。
比起那些眼高于顶的关中“天龙人”,李怀光和控鹤军,才是可以团结和利用的对象,以及潜在的“盟友”。
因为他们都是外来户!
“那你有什么提议?”
李宝臣沉声问道。
“控鹤军,不想与大帅为敌,甚至可以为大帅办事。
我们不会在凤翔府停留屯守,而是想去蒲州,在蒲州以东落户。
至于蒲州城,大帅安排麾下嫡系部曲驻守即可,我们不管。”
源休慢悠悠的说道。
显然,这个条件开得不错,很有诚意。等于是控鹤军打算离开关中另谋生路了。
只不过嘛,事情肯定也不会如源休说的那么简单,因为李宝臣也得拿出让对方满意的条件,彼此间才能达成协议。
“你们是想要蒲州的粮秣?”
李史鱼回过味来了,控鹤军肯作出这么大让步,必定是有所图谋的。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让对方动心了。
“正是,我们需要粮秣,但是我们也愿意为李大帅守关中去河东出入口,大帅以为如何呢?”
源休一脸自信的说道,他早就算计过,李宝臣不可能不同意这个条件。他将怀里的一封书信,递给了李史鱼。
这封信,就是杀手锏!
“事关重大,我们需要考虑一下。”
李史鱼摆了摆手,对李宝臣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