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没有功成名就,那就继续提着刀砍人。总有人是需要被砍的。”
刘文喜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他的回答倒是没有出乎车光倩的意料。
如果国家不需要战争,那么武将也就没有出头之日了。
这种情况,就好比没有人生病,那么医官就不会被人尊重,甚至连吃饱饭也是难事一样。
或许,有人并不希望天下太平,甚至这样的人还不少!
车光倩心中暗想。
正在这时,城下有人喊道:“车节帅,我军已经将贼军击溃,方大帅的军令在此,卑职射上城墙啦!”
话音刚落,一支绑着信件的箭矢被硬弓射上城头。
亲兵将其拾起来,送到车光倩面前。
“车节帅,这便是方大帅褒奖的军令吧,就是不知道给多少赏赐。”
刘文喜就跟他名字一样,脸上露出喜色,有些跃跃欲试,恨不得自己去拆这封信。
车光倩无奈苦笑,轻轻摆手后拆开信,然后笑容越来越苦涩,最后化为一声长叹。
“节帅,不是封赏的?”
刘文喜一脸不可置信,但是看车光倩的表情就知道,这封信绝对没好事。
“说没有封赏,倒也不至于,你自己看吧。”
车光倩把信交给刘文喜。
果不其然,信中方重勇直接质问:我让你守杭州的,什么时候要你打反击了?现在贼军已经被你吓跑了一半,能吃下湖州的贼军就不错了,你说该怎么办?
呃,该怎么说呢?
面对这样的情况,刘文喜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车光倩。
要知道,此次战役可是事关车光倩晋升淮南节度使的呀!现在看来,扬州大概是去不成了。
其实这样的结果,车光倩早就有所预料了,他坐海船奔袭华亭县的时候就知道,所谓义军的战斗力,比他们原本预想的要差很多。
车光倩的计划,都是奔着把义军当官军在打。实际上,由于义军组织度和士气存在很大问题,所以很容易出现“一哄而逃”的崩盘局面。
基本上就是一退下来就止不住脚步了。
“罢了,以车某之见,我们应该会镇守杭州,顺带剿匪。”
车光倩叹息说道,他也明白,这次虽然没打败仗,但是把事情搞砸了。
依照方重勇平日里办事的风格,那肯定是“谁搞出来的烂摊子,就由谁来收尾”。
所以接下来,应该就是在杭州这边,成立浙东观察处置使,然后实行军管,长期平叛。
“叫人去布置酒宴吧,晚一点,何昌期那帮人要带兵来此修整的。”
车光倩面带惋惜的说道,淮南节度使的职位飞了,说不心疼是假的。
“末将……这便去办。”
刘文喜应和了一句,同样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
针对战场上的突发状况,方重勇果断出手,提前进行战略合围!
何昌期带兵走海路,在盐官登陆,大军直扑杭州。
他们在杭州以北,与袁晁军主力遭遇。
由于袁晁军中收容了很多从苏州那边退下来的乱兵,影响了整体士气,因此与何昌期所率银枪效节军为主的官军精锐接触后,几乎是一触即溃!
一部分贼军向西,撤往湖州负隅顽抗;一部分撤往会稽,还有一部分,死于乱军之中。
余杭与西陵的贼军,士气也跟着崩溃,直接开城投降。不信任官军的,直接逃走,不知所踪了。
杭州附近的村落可遭了秧,大量不成规模的贼军席卷而来,抢了东西就跑,甚至不缺杀人放火丧尽天良之辈。百姓们纷纷躲进山林,地里已经成熟水稻根本无人收割。
当然了,还有小股的贼军在四处流窜。
有一部分贼军,向西走于潜,逃亡歙州,跟叛贼方清部合流。有一部分贼军南下婺州(浙江金华)后,担心被抄后路,于是走山路进入括州(浙江丽水)的山林。
原本袁晁麾下的军队,都是集中且成建制的。经此一役后,如同一个核桃被锤子锤散,分成了两个大块和十多个小块。
两支数万人的贼军残兵,分别在湖州和会稽抱团,负隅顽抗。而其他的贼军,多的一两千人,少的不过数百,在会稽以南诸多州县流窜盘踞。
就这样,江南平叛作战第一阶段结束。
要说这一仗赢了还是输了,那肯定是赢了。不仅获胜,甚至可以说是大获全胜。
可是在方重勇看来,没有将贼军一网打尽,是此战最大的遗憾。
战后论功行赏,车光倩被封为浙东观察使,杭州兵马使,总揽杭州和杭州以南五州,即越州、明州、台州、温州、括州的“剿匪”事宜。至于民政,自然朝廷会派人来协助他。
虽然管理的地盘并不算小,但和淮南节度使比起来,那就差了不止一个档次了。
毕竟,现在的杭州,远远比不上唐末时大规模开发太湖,大规模修筑河堤以后繁荣,而且还刚刚经历了战乱。
其治理难度可想而知。
不仅如此,将来还要剿匪,想想都会脑阔疼!
但要说没有封赏,却也是冤枉方重勇了。
车光倩现在担任的这个职务,无疑比之前管理登州要大了许多。
方重勇对于“绩效”的考核,可谓是公正又严苛。什么该给什么不该给,那真是算得明明白白。
战役第一阶段结束,官军还来不及大规模去清理地盘,方重勇就秉持着“趁你病要你命”的态度,快下达军令,开启平叛第二阶段。
也就是斩草除根的阶段,绝对不给贼军休养生息的机会。
根据方重勇下达的军令,王难得部带兵攻长城县,挤压袁瑛麾下贼军的生存空间。而何昌期则是带兵攻湖州南面的武康、临溪等地。
作为主攻,将贼军驱赶到湖州城内。
两军汇合后,围攻湖州!
而车光倩与刘文喜,则是急攻会稽,不给贼军调整部署的时机。
随着战役第二阶段拉开序幕,袁瑛麾下的贼军很快便被合围在湖州城内,困守城池不能动弹。
而会稽的贼军,由于没有人领导,各部谁也不服谁,被车光倩打得大败。贼军一退再退,接连丢失会稽、余姚、慈溪等地,最后不得不退到台州宁海。
带着数十骑逃亡老家台州的袁晁,最后跑到起义最开始的台州临海指挥调度,并在此收容溃败的贼军,打算重整旗鼓。
袁晁得知官军已经打到宁海附近后,他连忙带兵到宁海布防,总算是稳住了局面。
淮南和江浙那边的战况,传到了汴州这边,可把天子李给急坏了!
如果有用的话,他恨不得天天给袁晁烧香拜佛,希望这位贼军统帅能够大发神威,教训教训方重勇。
事情怎么会这样呢?方重勇居然连战连捷,扩张了不少地盘。
李感觉很吃惊,心中妒忌方重勇运气好,那些贼军泥腿子,实在是太过拉跨了。
看到方重勇不断壮大,李心中无比的担忧与难过。
这些地盘,不用说,他没有任何机会插手其中的人事安排。一切都是方重勇说了算。
原因很简单。
只有方重勇在战争中失利,才会有强力的武将,想起李这个天子,接受他的掌控。
也只有这样,李才能干预军权。
在得到了一部分军权后,才能开始干预行政与人事安排。
才能滚雪球一般的安插自己人。
进而慢慢的夺回权力。
要实现这些,方重勇在前线不断惨败,是必要条件。
而现在呢?
情况大大超乎了李的预料。
方重勇在前线赢得越多,跟随他的人就越多,就越是死心塌地的为他效力。
这样一来,更加坐实了李只是一个傀儡皇帝。
所以官军虽然在淮南与江浙大显神威,稳固了汴州朝廷的统治,可李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更过分的是,方重勇给原本的淮南节度使李琦,安插了一个“陈留王”的封号!
一个权臣,怎么能给宗室封王呢!
这种僭越的行为,让李又惊又怒。
当册封李琦为“陈留王”的诏书,被严庄起草后送到皇宫中的时候,这位傀儡皇帝彻底不淡定了,说什么也不肯在上面盖上玉玺!
“不行,这次朕真的一步都不能让!”
这天下午,李在皇宫内批改公文,当一个“橡皮图章”。
看到诏书草稿后,他便在形同“御书房”的垂拱殿内大发雷霆,愤怒的将诏书草稿扔到地上。
尤其不解气,还用力踩了两脚。
高尚低着头,什么也不说,就在一旁等着李发泄完。
“你就没什么要对朕说么?”
发泄累了,李喘着粗气,盯着高尚质问道,眼睛都是赤红的。
“陛下,奴很痛心,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高尚抬起头,躬身行礼说道。
“说!你向来足智多谋,怎么会没话说呢!”
李气得一屁股坐到龙椅上,深呼吸,似乎在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
“陛下,陈留王之事,乃是方清做给天下人看的。倘若陛下都容不下陈留王,岂不是正好向世人证明陛下没有容人之量?
将来陛下若是对天下人说方清是乱臣贼子,又有谁会相信呢?”
高尚耐着性子劝说道。
这话打在了李的痛处,让这位傀儡帝王无话可说了。
“言之有理,只是李琦,让朕骨鲠在喉。一想到这件事,朕便会怒不可遏。”
李长叹一声说道。
别的人,李不担心。就算是方重勇,李也不认为对方会立马威胁到自己的生存。
但李琦是不一样的。
李琦这个人,或者说和他身份一样,都是基哥子嗣的藩王,其实是这个时代的“割据旗帜”。
一个割据势力,有没有掌控一个皇子来当“牌面”,非常重要。反面典型就是史思明,非得建立什么大燕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