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大帅放心,末将一定办好。”
车光倩面色肃然抱拳行礼。这已经不是一般的信任了,而是托付家小的信赖。
“不必紧张,银枪孝节军并未出征,随行的是崔乾佑和他的税警团。本帅的根基在汴州,只是需要人掌舵而已。
你量力而行,实在顶不住的话,派人去一趟登州便是,不会让你为难的。”
方重勇微笑说道。
车光倩点点头,心中却是不敢苟同。
什么叫做“独当一面”?
那是把事情交给这个人,就可以放心,没有后顾之忧。如果一点小事都搞不定,每件事都要请示汇报,也必定会被看低一头了。
然而,什么都不汇报,也是不行的,容易被事后找茬。
所以该如何处理,以及做到什么样的火候,那就看每个人自己的理解了。
“大帅,有件事……”
车光倩欲言又止。
“如何?”
方重勇面露疑惑之色。
“大帅,坊间传言大帅欲行禅代之事,这次需不需要末将找个借口,然后……”
车光倩做了一个劈砍的手势。
现在到处都在传,说方重勇要当皇帝,废掉李。车光倩很难不想歪,方重勇是不是想借他的手,利用某些机会,把李给噶了。
“都是某些好事之人,故意污蔑本帅的,意图搅乱朝局,让他们可以火中取栗。本帅绝无此意。”
方重勇正色说道。
“原来如此,是末将想多了,请大帅勿怪。”
车光倩连忙告罪行礼。
他的意思,已经传达到了。
“这件事没有商量,本帅并无废帝之意,其他的,你见机行事即可,唯独这件事不行。”
方重勇再次强调了一句,车光倩心领神会,戴上斗笠后告辞离去。
等他走后,方重勇这才长叹一声。
想进步的人,好多啊,大家都想上进。
只有把李搞下去,大家才能更进一步。实际上,他们比方重勇更加着急。
“赵匡胤当年若是不取后周而代之,他会如何?”
书房里,方重勇看着桌案上的油灯喃喃自语道。
车光倩对自己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如果自己打死也不当皇帝,对方的忠诚还在不在,那可就不好说了。
忠诚,很多时候是因为客观条件而改变的,并非个人主观意愿。
……
怀州府衙签押房里,正在查看地图的李庭望,右眼皮狂跳,似乎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他心中烦躁,推开房门走到府衙大堂,却发现原本值守在这里的亲兵,都消失不见了。
“人都去哪里了?”
李庭望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刚刚出府衙大门,就被一群军服上染血的士卒给围了起来。
第680章 剑指渤海国
怀州府衙跟前,看着眼前凶神恶煞,身穿带血军服的一众丘八,李庭望好像明白了什么。他脑子里渐渐将不知道的细节补齐,天井关失守后,山脚的大营也接连失守。控鹤军换上洛阳军的军服,有心算无心,突袭了怀州城。
然后就是滚雪球一样的碾压。
而怀州城内的守军本身就不多,李庭望为防意外,也是为了方便跑路,将主力都部署在城外大营。控鹤军既然已经占据了怀州城,那么城外的洛阳军大营,也大概率失守了。
这些都是一环套一环的战略,从一开始,李庭望就输了。
“李将军,你倒是让我们一顿好找啊。本帅还以为你在城外大营呢,没想到你在怀州城内,还真能睡安稳。
你是个有福之人啊。”
手握横刀的李怀光,面带狞笑走上前来,言语里不乏嘲讽。
李庭望压根就不认识李怀光,不过对方的身份倒也不难猜。这一战具体是什么过程,李庭望大致也猜到了。
控鹤军多厉害没看出来,说到底还是自己疏于防范了。
李庭望以为有天井关的天险,再加上控鹤军新败不足为虑。所以军中一些该有的常规套路都没上,比如说每日换防,定时巡查,更换口令等等。
他和安守忠在洛阳安逸了几年,打仗的技艺确实生疏了不少。战争就是这样,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战争会以生命为代价,检验每个参与者平日里有没有弄虚作假。
上天是公平的,李庭望学艺不精,今日便要付出血的代价。
“行了,某认栽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李庭望将佩剑丢到地上,十分干脆,并无扭捏之态,更没有跪下求饶。
“呵呵,李将军不必逞强,本帅放你回去报信!
来人啊,让开一条道。”
李怀光似乎并无杀掉李庭望的意思,轻轻摆了摆手。身边的一众丘八退到一旁,没有任何纠结,面色平静中带着几分轻视。
李庭望看不明白李怀光这是什么意图。
这放人放得有点干脆,令人摸不着头脑。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今日不用死了。人生在世不容易,能够多苟延残喘两天也是好的。
“那李某便在此谢过了,告辞。”
李庭望对李怀光抱拳行了一礼,随即转身便走。
当李庭望的身影离开李怀光的视线之后,韩游瑰凑到自家主帅身边。他面色纠结,压低声音询问道:“节帅,就这么轻易放了李庭望么?”
“李庭望回洛阳,必然会大肆宣扬控鹤军战无不胜,锐不可当。
不如此,李庭望一定则会被安守忠治罪。
当然了,安守忠也不会相信一个被我们放回去的将领。毕竟,李庭望不是安守忠之子,二人不可能完全齐心。
接下来,他们二人势必会互相防备。安守忠害怕李庭望成了我们的内应,而李庭望则害怕安守忠会猜忌他。
如此处置,比杀了李庭望强百倍,杀一个败军之将又有什么用呢?
有李庭望帮我们传话,安守忠麾下部曲也会畏惧与我们正面交锋,士气必定为之重挫。”
李怀光面色淡然解释道。
说到经营地盘,李怀光给方重勇提鞋都不配。但是说到带兵打仗,他还是有点手腕和见识的。
这就叫“术业有专攻”。
李怀光和他麾下的一众丘八,就是典型的军头思维。会打仗不会经营,擅长杀人越货,却不擅长生产。
“节帅,如今形势大好,我们要不要急攻河阳三城?”
韩游瑰继续追问道。
放掉李庭望可以理解,但现在控鹤军的处境并非绝对优势。他们和安守忠算是各赢了一局,也互有损失。
谁都有放手一搏的气力,将来鹿死谁手,尤未可知。
“我们先缓一缓,怀州城内物资不少,要处置一下。之前我们来不及搬走,现在还是落到手里了,不如把能封赏的全部封赏下去,休整几天,准备进攻河阳三城。”
李怀光微微皱眉道。
他其实并不担心安守忠,假如对手只有安守忠一人的话,那么这一战可以说十拿九稳。
只不过,李怀光也知道,他虽然是第一个出手的,但在一旁观战的,还有史思明麾下的田乾真,还有假意归顺于汴州的李归仁,这还不提关中与汴州两个“朝廷”,各方面实力比他们雄厚很多。
任何一家插一脚,都能逆转战局,谁敢说自己笑到最后?
韩游瑰刚刚转身要去传令,李怀光连忙叫住他,小声嘱咐道:“传达完军令以后你悄悄走一趟汴州去找方清,就说我们帮他攻洛阳,让汴州那边出手帮衬一下。”
还能这样么?
韩游瑰一愣,没想到李怀光想得如此“深远”。这一手就是为了把水搅浑,让更多的“玩家”入局,不得不说是个好计谋。
他还以为李怀光只知道打打杀杀呢。
“末将知道了。”
韩游瑰领命而去。
……
虽然人们还感受不到春天的气息,但运河上原本结得死沉死沉的冰面,也已经变得薄如蝉翼。运河上已经有大船在破冰前行,岸边还有船夫在拉纤。
已然是一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
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步骑皆有,穿着汴州禁军的黑色军服。
军中旌旗招展,浩浩荡荡向东而去。
他们沿着白沟岸边而行,看样子是要沿着白沟前往巨野泽,那边有个规模很大的渡口,船只的数量也足够运兵。估计队伍走到巨野泽的时候,河面上的冰已经完全消融,到时候就可以乘船前往登州了。
这同样是经过汴州的一条漕运大河,乃是从胶东的海边到汴州的主要水路,可谓是一条仅次于隋唐大运河的生命线。
沿途百姓也好,商贾旅客也罢,都将这支军队看在眼里。偌大的帅旗上,白底黑字,写了一个“方”字。
竖着的军旗上四个字:银枪孝节!
汴州禁军东征了,要往哪里去?
人们心中不禁暗暗思索,寻思着胶东似乎也没有战乱啊,难道是要从胶东出海,在幽州登陆,闪击史思明?
但有神秘的好事者到处宣扬说:渤海国国主大门艺病故,秘不发丧。大门艺侄子大钦茂,向大唐借兵继位。大门艺之女,乃是方清妾室,已育有一子。此子将来说不得会继承渤海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个传闻以惊人的速度发酵,待传回汴州的时候,已经成了“方清送妾生子去渤海国登基”了。
说得有鼻子有眼,逻辑通顺。
为了子嗣,也为了疆土,出兵渤海国,这貌似很合理的吧?
一时间汴州民间议论纷纷,有人竟然拿这件事,跟当年太宗讨伐高句丽相提并论。
如今大唐四分五裂,居然还可以干涉周边外藩国主废立。让人不得不感慨,大唐果真是水深不见底,虎死不倒威啊。
不过这支军队领头之人,却听不到类似的议论。做戏做全套,他们这一路上走得很慢,走走停停,但凡有集镇与县城,军队都会停下扎营,并不着急赶路。
几天后,远征渤海国的队伍行进到曹州宛朐(山东菏泽城区以西20公里),这是一座大城,光是户口在册的就有三万户,县城外围又形成了一道没有城墙的“外城”。由于在白沟边上,漕运发达,因此城外渡口处非常热闹。
并未受到多少战乱的影响,或者说这两年迅速恢复了元气。
曹州曾经产“鲁锦”,驰名大唐。
虽然织布工艺很一般,但用色大胆不拘一格,给人以鲜明豪放之感,受众甚广。方重勇安顿好兵马后,带着何昌期、崔乾佑等人在宛朐城外的商品闲逛,就看到了曾经一度消失的鲁锦。
“这种布也有人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