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950节

  李琬,他又算什么狗东西,当初皇甫惟明幽州兵变,就已经把李琬挂在旗杆上当旗帜了,他也配正统二字么?

  要说方氏父子,那我真还要竖起大拇指说一句英雄好汉;至于李琬这般的废物,丢尽了太宗皇帝的脸,唉!”

  李抱玉和李抱真二人走到今天这一步,可谓是时也命也运也,并非是他们主动要这样做。在时代的洪流面前,一个人能选择走什么样的路,常常是身不由己,自娘胎起就已经定好了的。

  李抱真走到李抱玉身旁,目光同样投向夜空,乌云遮住了月亮与星辰,看不到一丝光亮,犹如这开启的乱世一样,看不到结束的一天。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伤感,压低声音问道:“兄长,你说我们兄弟二人,是否对大唐不忠?”

  李抱玉沉默片刻,缓缓摇头道:

  “不,我们并非不忠,或许,我们已经是大唐最后的忠臣了!

  占据河东的这几年,我们一直谨小慎微的守着太原府。

  倘若朝廷能够拨乱反正,匡扶正义,我们交出太原府又如何?

  倘若我们真的一心要争霸天下,几年前就动手了,又何苦等到今日?

  可惜啊,如今的大唐,早已不是我们曾经效忠的那个大唐了。

  李琬不过是皇甫惟明扶持的傀儡,韦坚更是霍乱朝纲的奸臣。他们,都不值得我们去效忠。

  要不是顾忌李琬是太宗的血脉,今日我早就一刀将他宰了!”

  李抱玉脸上闪过一丝惋惜和愤恨。

  李抱真点了点头,他亦是摇头道:“是啊,真正的大唐,早已随着开元盛世的落幕而消逝了。我们所能做的,不过是守住这一方土地,护佑一方百姓罢了。将来如何,谁又知道呢?”

  李抱玉转过身,目光坚定看着李抱真说道:“正是如此。乱世之中,唯有实力才是根本。我们兄弟二人,必须牢牢掌控河东,才能在未来的乱局中立于不败之地。天下无主,谁有本事,那就谁来取!”

  李抱真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兄长,如今你可是自封的河东节度使,手握重兵,威震一方。若是放在开元年间,怕是李隆基早就夷灭我三族了,你我兄弟二人岂能在这府衙闲聊?”

  李抱玉摇头苦笑道:

  “开元年间?那时的节度使,不过是朝廷的爪牙,罢免节度使也就李隆基一句话而已。哪像如今这般,各地拥兵自重,割据一方。说到底,这都是乱世的自保之举而已。

  干弱,则枝强也!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多简单一个道理,又何必多说?”

  李抱真收起笑容,神情变得严肃:“兄长,你说……我们是否还有机会,重现大唐的辉煌?”

  李抱玉沉默良久,缓缓道:“或许有,或许没有。但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活下去,让家族兴旺发达。”

  此刻他脸上写满了惆怅。

  癌症晚期求神拜佛的病人实在不要太多,因为生活没有希望,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人总要有个盼头才能活下去。

  但一个人认为生活有希望,不代表他的生活就真有希望,很多时候只是个人的一种愿景罢了。

  李抱真点了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坚定,铿锵有力的说道:“兄长说得对。只要我们兄弟二人同心协力,未必不能在这乱世中,闯出一片天地。”

  书房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夜风轻轻吹动烛火,映照出兄弟二人疲倦的面容。

  李抱玉走到书案前,拿起那卷《贞观政要》,轻轻抚摸着书页,仿佛在感受那段辉煌的历史。

  “贞观之治,开元盛世……那样的时代,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李抱玉低声喃喃,语气中带着无尽的遗憾。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很清楚,他,也包括李抱真,并无统帅与治理天下的能力。想要“复刻”大唐的辉煌,谈何容易?

  复刻都不可能,就更别提超越了!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李抱真走到李抱玉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兄长,不必过于感伤。只要我们心中有大唐,大唐就永远不会灭亡。”

  李抱玉抬起头,目光中闪过一丝欣慰:“你说得对。只要我们心中有大唐,大唐就永远不会灭亡。”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仿佛在这一刻,他们又回到了那个繁华的长安城,回到了那个万国来朝的大唐盛世。

  书房外,夜风依旧,桃花瓣随风飘散,仿佛在为那个逝去的时代,轻轻吟唱一曲挽歌。

  烛火渐渐暗淡,书房内的光影也随之变得朦胧。

  李抱玉和李抱真兄弟二人依旧站在窗前,望着远方的夜空,心中充满了对盛唐的怀念与对未来的期许。

  他们知道,乱世之中,唯有实力才是根本。而他们所能做的,便是牢牢掌控河东,护佑一方百姓,伺机逐鹿天下。

  盛唐就好似他们心中的白月光,永远都在回忆里,在梦中,而不在现实中。

  所以,这并不妨碍他们成为见一个爱一个又祸害一个的渣男。

  夜风拂过,一片桃花瓣轻轻飘落在窗台上,仿佛在为那个逝去的盛世,洒下一片片哀婉的花雨。而在这片花雨中,李抱玉和李抱真兄弟二人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寂寞。

  ……

  “蒸梨蒸梨,长安袁家梨在汴州开店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汴梁城外的渡口附近,有个店铺的伙计在门口叫卖着。

  “袁家梨在长安才叫袁家梨,到汴州了怎么能还叫袁家梨呢?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为枳,岂可相提并论?

  难道你这梨也是从长安运来的?千里迢迢,难道梨子不会坏掉?”

  一个双目呆滞的年轻人,指着伙计面前的蒸梨质问道,瞬间便有许多人围拢了过来。

  “你懂什么!这个梨就是我们袁家祖传的!在哪里不是一样的么?”

  伙计昂起脖颈,毫不示弱。

  他们店家姓袁,卖的蒸梨就叫“袁家梨”,这没问题吧?

  别说本来就是从长安那边逃难来汴州做买卖的,本来在那边就做出了牌子叫“袁家梨”。就算真的和长安的袁家梨一点关系也没有,叫这名字也不妨事吧?

  “袁家还是四世三公呢,怎么没见姓袁的皇帝?”

  这位双目呆滞的年轻人就好像会自动应答一样,在店伙计刚刚说完,他就立刻反唇相讥。说得周边看热闹的人窃笑不已。

  在方重勇前世那会,杠精这个词虽然是新冒出来的,但杠精这种人却自古有之。店伙计面前这位就是个典型的杠精。

  “好好好,和气生财和气生财!这一笼蒸梨我送你好吧,别闹了我还要做生意!”

  争论了几轮,这个傻子一般的年轻人,总是歪理一套一套的,把人带进沟里面。明明他是在胡说八道,听起来却又有那么几分歪理,让人无从反驳。

  “谁要吃袁家梨来着,我今日就是在跟你说道理,你这铺子叫袁家梨就不对,要改名字。”

  这年轻人依旧是双目无神,目光不知道在看哪里,但偏偏又异常顽固,咬死不松口,让人不知道他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你说他讹钱吧,他又不要钱;

  你说他吃霸王餐吧,他又不吃东西;

  你说他砸场子吧,他身后又没有跟着彪形大汉。

  店伙计已经崩溃了,今日掌柜不在,说是去汴州首富何百万家里吃酒去了,据说有大事要宣布。却不知怎么这般倒霉,遇到面前这个夯货,堪称是油盐不进。

  “可以了啊,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是吧?”

  方重勇将正在跟人抬杠的方来鹊拉到一边,低声呵斥了一句。

  他递上一张盐引给袁家梨的伙计说道:“这梨当年某在长安吃过,还是天子的宴席上,今日可得看看你这是不是名副其实了。来一笼吧,快些打包好。”

  “官家!”

  伙计是本地人,一眼就认出方重勇了!毕竟,这位官家平日里很喜欢在附近四处闲逛,一来二去,认识他的人非常多。

  他这一喊,瞬间就跪了一地的人。在汴州,谁都知道,天子什么的,根本无所谓,你得罪了他,甚至还能去皇宫门前撒泡尿!

  事情闹大了,挨板子的绝对不是你,多的是人想看天子吃瘪。

  但是你若是得罪了官家方清,那可就惨了!甚至不需要方清本人开口,他的亲信就会把你直接料理了,一点不带夸张的!

  “这家奴平日里就喜欢找人吵架,不妨事的。把他当个屁,放了就行。本官就不打扰店里做生意了。告辞告辞!”

  眼见方来鹊飞扬跋扈,方重勇拿到蒸梨后,便连忙拉着他灰溜溜离开了袁家梨的食铺,一路辗转来到何百万家里。

  在何府大门前,他敲了一下方来鹊的脑袋骂道:

  “叫你去买个梨,也能搞出这么多事来,是不是平日里跟那个沙雕鹦鹉学傻了?

  等会你给我安分一点!要是宴会上闹出什么事来,回去我打断你的狗腿!”

  “官家平日里太过谦逊低调,所以才需要家奴到外面显威风呀。要不然,谁知道官家是汴州最大的那个人呢?

  等会阿郎就看着好了,我肯定不会丢你的脸。”

  方来鹊理直气壮的说道,语速极快,几乎是脱口而出。

  难怪前世那些杠精们,出门都时常会挨打的。

  方重勇实在是不好评价方来鹊,眼见何百万已经迎了上来,他摆了摆手,示意方来鹊不要说话。

  “官家,人到得差不多了,您看是不是现在入席?”

  何百万搓着手,一副讨好的模样。

  “嗯,今日你宴请过的,但是找借口不来的人,宴会后你派人去通知一声。让他们立刻搬离汴州,官府不欢迎他们在汴州做生意。

  知情识趣的就赶紧走,不识趣的,莫要让官府出手撕破脸。”

  方重勇收敛笑容,冷声说道,变脸比翻书还快。

  “好说好说,官家的话,草民一定带到。官家里面请,里面请。”

  何百万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中暗暗后怕。

  别看方清平日里说话和气,待人和善,好似人畜无害。但做事的时候,那真是雷厉风行不说废话。

  只要是不肯跟他合作的人,立刻施加大棒往死里打,一点都不留情面。

第724章 主打一个顺昌逆亡

  初秋的风,还带着一丝夏日的炎热。

  永济渠的河水在秋日的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像是无数碎银洒在水面上,晃得人眼睛发疼。

  魏州元城南面不远处的渡口,史思明的遗孀辛夫人坐在船舱里,透过半卷的帘子,望着窗外缓缓后退,又时不时慢慢停下的景色。

  他们一行人已经乘船到了魏州,准备在此等候汴州朝廷的人来接洽,然后在汴州居住。

  当然了,这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的说法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中一块手帕的绣纹,那是她最后一次在幽州城内的绣坊里,亲手绣下的牡丹。如今却已被磨褪了色,显得黯淡无光。

  这本是送给史思明的,可惜东西还未送出,人就已经不在了。

  史思明就是辛氏的依靠,是她的天,是她的一切。可如今史思明不在了,前路漫漫,辛氏内心异常惶恐不安,只是强作镇定。

  史思明死了,她那两位兄长当然觉得无所谓,跟谁混不是混呢?谁都无法理解辛氏此刻的辛酸与无奈。

  船舱外,史朝清站在船头扶着围栏,目光不知道聚焦在哪里,似乎有些空洞。

  史朝清低下头,悠然长叹了一声。他的衣袍虽仍是锦缎所制,却已没了往日的华贵,袖口和衣襟处甚至有几处磨损。

  他的目光偶尔扫过同样矗立于船头,手握在腰间佩刀上的幽州兵马使车光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却又很快低下头去,根本不敢多看。

  车光倩神情冷峻,目光始终直视前方,看着岸边的民夫在劳作。他仿佛对身后的母子二人毫无兴趣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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