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956节

  想到这里,李面色微变,随即坐回龙椅。

  他长叹一声,对颜真卿说道:“洪州乃是前线重地,万万不能有失。不如颜相公走一趟豫章,暗地里查实一下这些事情,顺便,安抚一下鲁节帅和三军将士。”

  听到这话,颜真卿知道事情已经没了回转的余地,他对李叉手行礼道:“回陛下,微臣这便启程去豫章,请陛下保重。”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紫宸殿。

  卢杞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悄悄瞥了一眼颜真卿离去的方向,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

  ……

  “大帅,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郝廷玉一脸激动的说道,刚刚下船,就把手中的包袱递给前来迎接他的李光弼。

  二人一起来到鄱阳湖水寨的某处竹楼,那是李光弼的临时居所。

  落座之后,李光弼把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套崭新的厚棉衣,还有一封书信。他拆开一看,是王韫秀写给自己这个“义兄”的。

  信中也都是些家长里短的话,说李光弼的儿子李汇,现在和他们一起住,读书很努力,准备几年后,考科举入朝为官。

  还说马上要冬天了,送一套棉衣给李光弼御寒,让郝廷玉带来之类的。

  “义父当年,死得太不值当了!”

  李光弼将书信放下,忍不住一声长叹。

  “大帅,咱们以后,也是开国功臣,不会堕了王大帅的威名呀。”

  郝廷玉笑道。

  李光弼瞪了他一眼,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是啊,他现在有什么理由为李唐出头呢?郝廷玉不过是说话太坦白罢了。

  就算是自立为王,也不可能给李家皇帝当狗啊!

  “朝廷的书信呢?”

  李光弼反问道。

  郝廷玉这才恍然大悟,从袖口摸出一封枢密院的信函,递给李光弼。

  接过信一目十行的看完,李光弼哈哈大笑,然后从桌案里面摸出另外一封信,那是颜真卿给他写的。

  其中废话一大堆,总结起来就四个字“弃暗投明”!

  “枢密院的刀笔小吏写得生硬,你看看,还是颜真卿的文章写得好,本帅看了都想投襄阳。”

  李光弼将信递给郝廷玉。

  后者是个大老粗,看完之后,他面色古怪的看着李光弼,一脸疑惑问道:

  “颜真卿是个傻子吧?

  为了他的大义,我们就抛妻弃子,不管在汴州的家小,就为了他那个什么狗屁朝廷卖命?

  然后落下一个千夫所指的骂名?

  官家好歹是跟大帅沾亲带故的,颜真卿算老几啊?

  收买人投靠起码得开个价吧,一个人给多少财帛,有没有田产,先送一份见面礼过来意思意思呀。”

  郝廷玉说话过于直白,让李光弼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才好。

  应该说这位是话糙理不糙吧。

  晓以大义有个屁用啊,大义能当饭吃么?

  如今汴州朝廷有席卷天下之势,一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姿态。合着坐等当开国功臣不舒服,非得去荆襄吃苦?

  李光弼看了颜真卿的信,都觉得这个人可敬又可悲。

  “颜真卿的事情先不提,朝廷这道军令,倒是颇有些费周章。”

  李光弼将枢密院的信放在桌案上,收起脸上的笑容,变得严肃起来了。

  “大帅所言极是,官家亲口跟我说的,伺机而动,以不败为主,莫要轻敌冒进。”

  郝廷玉解释了一句。

  李光弼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他的言外之意不是这样,你不懂的,他是打老了仗的人。”

  这话听得郝廷玉莫名其妙。

  看到对方似乎不明白,李光弼解释道:“官家这是考验李某的本事,也是给李某机会,将来登堂入室。”

  很多事情,不用说那么明白。

  方重勇的铁杆嫡系都是一个圈子,彼此抱团。无论方重勇怎么偏心,也要考虑这些人的看法。

  但是,有本事的人,可以获得额外的重用。外人不会对此品头论足。

  换言之,大家都是佩服有真本事的人。

  方重勇的意思其实已经表达得相当明白了:打赢这一战,新朝建立以后,就有你李光弼的一席之地。要不然,你就只能作为外戚将领存在。

  这次既是机会,也是考验。如何把握,需要你自己考虑清楚。

  要上进就会有牺牲,更会有无尽的风险。

  如果李光弼只是守住了鄱阳,那证明他就是“中人之姿”,方重勇也不好替他争取权力了。毕竟,将领的地位都是靠自己一刀一刀砍出来的。

  当然了,万一输了,后果如何,李光弼都不敢去想,不需要去考虑这种可能性。

  “明日你扮做盐商,去豫章周边贩盐,顺便侦查一下。”

  李光弼双手抱臂,若有所思道:“本帅听闻某些关于鲁炅的不利传闻,你去核实一下真伪。看看其中有没有文章可以做。”

第729章 那边风景独好

  哔哩啪啦!哔哩啪啦!

  离汴梁皇宫不远,临近运河的街道上,一个新的商行正在开业。爆竹声不绝于耳,门前张灯结彩,引得众多路过的旅客围观。

  说是商行也不尽然,叫钱庄或许更贴切一些。这家钱庄专注于“小额贷款”,只服务于本地户籍,且准备经营小产业的人,譬如马车行,砖瓦行,酒肆等等。

  汴州朝廷的发展方略很明确,就是把汴州打造成一个新的商业中心和物流中心。既然汴州有五条河可以漕运,并且汇聚于此,条件得天独厚,那么将这些优势发扬光大,也是应有之意。

  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因势利导罢了。

  钱庄门前的匾额上,用烫金大字写着“汴州开发商行”。刚刚开业,门前就已经排起了长队,都是等着贷款的人。

  其中不少人,都是军中退伍的丘八。

  这家商行是汴州大商贾“自发”出钱筹办的,专门对口帮扶那些退役丘八,为他们置办产业提供无息贷款,这也是方重勇落实自己的裁军政策而设。

  官家办事,那就是一板一眼不忽悠,如此方能一呼百应。

  所谓权威,就是这样一点点的攒下来的。

  此时此刻,汴州开发商行门前,方重勇看着正在排队的丘八,都是一脸喜色,这才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自古精兵裁汰就是老大难的问题,官府妥善解决他们的实际难处,既是给已经退役的丘八们找好退路,也是做给正在服役的丘八们做表率。

  这看似只是一件小事,实则是影响军心的大事。

  自从开始裁汰老弱病残开始,方重勇就一直关注军中动向。直到自己颁布的政令都被真正落实,没有引起什么波澜,他这才松了口气。

  “何百万啊,此番你出力良多,本官记住了。

  对于拥戴朝廷的商贾,朝廷准备授予他们员外的散官头衔,以后有什么政策,会优先跟他们合作。

  你就是汴州的第一个员外。”

  方重勇拍了拍何百万的肩膀,眯着眼睛笑道,那模样当真是人畜无害。

  只不过,方重勇可以没架子,何百万却不敢拿捏,他连忙叉手行礼道:“官家客气了呀,这都是草民分内之事。”

  “好说好说,今日弓箭手考核,何员外有没有兴趣同去呀?”

  方重勇哈哈笑道,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何百万心中暗暗叫苦,这是方清在给他展示军威呢。

  要知道,他们这一众商贾办的事情,都是跟军队退伍安置有密切关系的。

  方清让他跟着一起去观摩汴州的弓箭手选拔,显然是想让他何某人好好掂量掂量,不认真办事究竟会有怎样的后果。

  二人来到离郭桥不远的校场,只见这里几乎是人山人海,把校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

  看热闹的人不少,当然了,也有一些考生的家属,同来呐喊助威的。

  方重勇是官家,自然不可能跟那些人一样挤进人群里看射箭。在张光晟及一众亲兵的开道下,方重勇带着何百万来到校场高台。等会每个参加考核的弓箭手,都要从他这里领号码牌,凭号牌参加考试。

  今日被录取的“弓箭手”,将来很可能就是军中骨干。对这些人而言,这场考试非常重要。

  何百万看着一个又一个诚惶诚恐的面孔,从方重勇面前经过,然后毕恭毕敬的从对方手中领到号码牌,似乎明白了什么。

  所谓权威,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任何人都能感觉得到。

  某个人没有称帝,但他的权威,在汴州已经无限接近于皇帝。

  这些参加弓箭手考核的佼佼者们,都是从各州初试里面选拔出来的善射之人。换言之,今日的考核,很可能就会决定他们未来在禁军中的前途。

  当年的大唐长安不给这些人出路,这些人就只能投靠藩镇的节度使,成为其牙兵骨干。而现在方重勇给了他们出路,他们自然是跟着“朝廷”走,往待遇更好的地方走。

  人心向背莫不如是,从来都是真金白银,不是空口白话。

  “考核开始!”

  考官王难得大喊了一声。

  秋阳将不远处的校场青砖晒得发烫,第一批二十名披着赭色箭衣的考生,在朱漆木牌前排成两列,准备参加考核。

  王难得掀开黄绸,露出三张桑柘木硬弓,这是第一关,也是考校臂力的一关。

  没有什么花巧可言,但是很考验个人实力!

  “陈三郎,开五石弓!”

  黑脸汉子应声出列,虎口刚搭上牛筋弦,监考的王难得突然泼出一碗凉水在弓上。

  这一手很是意外,也很“歹毒”。

  战场上情况很复杂,如果外界有点干扰就不会开弓了,这种人不要也罢。

  浸透的弓臂陡然沉重,陈三郎脖颈青筋暴起,箭袖刺啦裂开道口子。弓开七分时,柘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两根弓弭居然齐齐崩断。

  “下一个!”

  王难得用朱笔在名录上一勾,倒也没说合格还是不合格。

  考生一个接一个上场,绝大部分都是毫无压力。

  接下来开始考射固定靶,也是炫技的开始,考官并不禁止炫技,不过倒也没说炫技会加分什么的,总之,王难得不会当场表态。

  轮到一位白净少年上场时,场边香炉已燃过三寸,前面好多人都射过了。

  此人挽弓的姿势颇为奇特,左臂缠着防滑的麂皮,右手三指扣弦如拈花。箭出时恰有西风掠过,雕翎箭在空中划出一道轨迹,稳稳钉进百步外的箭靶上。

  他有意卖弄一下箭术,又换了一只手,再射一箭,又中靶心。与刚才那一箭,几乎是脸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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