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三人如此,徐阶知道他们同意下来了,于是点了点头,目光却是看向厅外。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忽有狂风吹拂而入,继而只见一蓬雪花涌入,伴随着的还有一阵凉风,不过在场众人都是修士倒也不觉冷。
夜空下,门前数尺内鹅毛大雪。
“好雪!”徐阶赞叹间,笑着起身来到门口,而后径直走出大门,张开双臂,像是在迎接这一场大雪般。
夜色下,雪雾很大。
如今已入四月,正是倒春寒的时候,突然下起这么大的雪,倒也正常。
若是以往,几人看到如此之大的雪,定然会要担心今年的庄稼,还有百姓的生计问题,但现如今的大明早已不需要担心天灾了。
当然并不是说大明现如今已经具备了掌控天灾的手段,而是说大明现如今的国力之强盛,就算出现什么天灾,也能应付自如。
不过此时,几人都将目光放在徐阶的身上,看着那背对着众人,站在雪地里赏雪,腰背虽然依旧笔挺,无形中却是微微弯曲的老者,都是目光复杂,一时间竟有些失神了起来。
徐阶要倒了,倒在了仙朝的最后关头。
仙路漫漫,官途更远,今日徐阶身上发生的这一切,会不会是未来某一天,他们的显照?
“赵客…缦胡缨……”这时,雪地里的徐阶那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响起,“吴钩霜雪明!”说话间,他抬脚踏出几步。
一袭麻衣黑衫,立于雪中,随着李太白‘侠客行’诗句的出口,整个人气势陡然拔高,这一刻他的,状态都有些癫狂。
“……父亲!”看到父亲的状态似乎不对后,徐发出一声惊呼,就要迎着出去,不过却被张居正一把抓住。
撇头看去,却见张居正正对他摇头,示意他不要上去打扰。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说完,徐阶张开双臂,放声大笑了起来,像是要将心中的无奈与憋闷发泄出去一般,这声音听在张居正几人耳中却让他们心中发怔。
若是此前,他们定然只觉得今日徐阶叫他们前来,不过是为了聚拢他们,合力对付李承武,还有其背后的五军都督府,
但是此刻,在听到这一首‘侠客行’后,他们突然明白了徐阶今日叫他们前来的真正打算是什么了。
李太白的侠客行,讲述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故事信陵君窃符救赵!
或许很多人会觉得这是千古仁义,但身居高位的张居正等人却明白,于信陵君来说,这是一个悲剧,如今徐阁老是要效仿信陵君了。
燕赵侠客戴着方巾,手提青光之剑,白色的马,银色的鞍,在暗夜里纵马飞驰,快如天上的流星。十步取首,飞身千里遁去无形。功成潇洒身隐,仗剑杀人却不留名姓。
如今的徐阁老是这燕赵之地潇洒不羁,舍去身前身后名,大彻大悟后的刺客,不,是英雄!
当三杯好酒下肚之后,此英雄一诺重若千钧。要问这诺言有多重?五岳不过尔尔!
诺言,君子之诺!这是徐阁老说给他们听的,同时也是告诉他们要重诺!
待眼花耳热之后,意气顿生,英雄豪气干云似要贯白虹,天下将为之惊。
这是信陵君要“围魏救赵”,他用了侯嬴的计谋。朱亥挥动大金锤,勇猛顽强惊全城。千古二侠,盖世的英名显赫了那大梁!
就算是死了,他们的英雄事迹也会流芳百世。当侠客那么好,谁还能像杨雄一样,死守书斋去写什么“太玄经”?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在张居正等人失神之际,徐阶又是一首‘侠客行’响起,“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此时的徐阶,原本整齐得体的发冠已经落下,长发散乱,大雪中不羁而癫狂的身姿,便如那燕赵之地的侠客,又像是那英勇的信陵君,又仿佛是那给信陵君计谋的侯嬴。
但他唯独不是那书呆子杨雄!
一时间张居正几人心头震撼,无不为之动容,此刻他们更是分不清自己是这‘侠客行’中的哪一个,又或者他们是每一个?
想来想去,他们突然悲哀的发现,自己不是侠客,因为他们没有侠客不请自荐于信陵君席宴的义气,主动来到围魏救赵的前夜!
他们也不是朱亥、侯嬴这二位英雄,更不是那青史留名,大魄力的信陵君!
那他们是谁?书呆子杨雄吗?不,不是,他们没有逃避,权力争斗,从来不是义气之争,他们也不是刺客、更不是英雄!
他们是政客!
站在一旁的徐更是无声的流着泪,拳头死死的攥紧,痛恨着自己的无能!
视线缓缓拉远。
再次临幸了十几个妃嫔的嘉靖,整个人躺在浴桶里,面无表情的看着本命上,徐府发生的一切,突然发出一声轻哼。
“这就是朕的臣子,”嘉靖嫌弃的闭上了眼,脑袋靠后,抬了抬下巴,颇为不屑,道:
“朝堂党争,还争出千古风流了?”说着,抬眼看向一旁,像是在问谁一样。
嗯,道爷现在很不爽,火气很大,一晚上的操劳,毫无收获!
身后按摩的吕芳目光从本命上收回,摸了摸湿润的眼角,他被徐阁老感动到了,可惜主子似乎没办法感同身受。
果然,主子心间的温情从来都是很灵活的,只有他有富余的温情的时候,才能分些给旁人。
“收起的猫尿,朕就见不得你们这些作态!”嘉靖哼哼道:“你以为他徐阶就是好人了?还信陵君?他就是个政客!”
“你以为这老东西就这么放弃了?哼!你太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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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看过了庙堂高处,接下来我们看看仙朝治下,大明“江湖”的风景吧。尽可能的给大家呈现一个真实的仙朝治下,活生生的世界出来。
这么写,肯定是不好写的,但必须要这么写!要不然光说仙朝,就直叙仙朝怎么怎么强大,怎么怎么繁荣,多么多么厉害,灭了多少多少人和国家,好空洞呀,哈哈…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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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徐阶出手了,最后一战!
听到嘉靖的话,吕芳一愣。
心里头的感动也在这一刻瞬间被冲淡。
什么意思?主子是说,徐阁老这是在作戏,故意给张居正等人看的?
嘶!这看起来也不是很像啊!吕芳心头吸了口气,又下意识的看向眼前的本命。
“哼,”嘉靖轻哼一声,“徐阶是何许人?好不容易有了现在这份家业,他会轻易放手?”
“你们只在这首侠客行中看到了信陵君‘窃符救赵’可这是徐阶要给你们看的!”
“他要效仿信陵君不假,但不要忘了,信陵君也曾主持过第四次合纵攻秦……”
“信陵君的本质,也是一个政客!”嘉靖说着,像是在提点吕芳一样,手臂惬意的耷拉在浴桶边缘,轻抬了抬手指,道:
“政客的所有行为,都是为了利益!”
“只要结果导向他们想要的,那此前不管做什么,都不过是手段……”
听到嘉靖的话,吕芳心头猛的一怔,主子不是在恶意揣测?徐阶难道真的另有打算?
看着徐府庭院中,已经与张居正等人商议着接下来如何对付李承武,并且还得到张居正等人照顾徐家承诺,一副要牺牲自己,与李承武同归于尽的徐阶,吕芳怎么看都不像假的。
可主子说的有这么笃定,信自己还是信主子,吕芳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信主子。
看着本命上的徐阶,吕芳突然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个新兵蛋子。
此前,他始终觉得,在政治层面,自己跟严嵩、徐阶他们是同一个层次的。
可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如徐阶?这让吕芳有些接受不了。
“你也不必觉得不如人,”这时,嘉靖说话间从浴桶中站起身,“徐阶这一次怕是要釜底抽薪了,这个尺度他要是掌握不好……”
“哗啦!”干净的道袍披在身上落下,嘉靖甩手一道‘清洁符’打出,将身体弄干净后,瞥了眼本命上,送张居正等人出门的徐阶。
“那么,别怪朕一刀切了。”
听到主子的话,吕芳顿时沉默。
这一刻他明白了,即便主子有通天的手段,但人心这东西,终究是不能全部看穿的。
就比如现在,主子知道徐阶不会放弃,但徐阶接下来要做什么,他也不知道。
“不要觉得可惜,”嘉靖的声音再次响起,顿时吕芳回了神,“朕知道,觉得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修仙者,若是放弃了会影响大明。”
“但朕也要告诉其他人,不要仗着修为高了,可以成为朝廷的中流砥柱了,朕就不可以放弃,朕没有什么不可以放弃的……”说完,不等吕芳说话,嘉靖再次道:
“再去给朕安排十二个妃嫔来。”
“是!”吕芳收起浴桶,恭敬退了下去。
徐府,后堂门口。
徐阶看着走入雪雾中,远去的张居正等人,突然出声道:“诸位,以后徐家就仰仗了。”
听到徐阶的声音,张居正等人下意识的回头,隔着厚厚的雪雾,就看到徐阶竟向他们深深作揖行礼,这一刻三人的心狠狠一颤。
就连高拱也是在这一刻心中感动。
刚才他们询问了徐阶接下来的计划,但却没有得到徐阶的任何回应,只是让他们配合,所有后果他会自己一力承担。
如此看来,徐阶是真的打算牺牲自己了。
“徐阁老放心,我等定当尽心!”张居正肃容对着徐阶遥遥一礼。
高拱跟赵贞吉也是回了一礼。
而后三人心中一动,转身大步离去。
徐阶驻足在大堂门口,凝视着夜色雪雾中,三人渐渐消失的身影,面色渐渐变得平静。
“父亲,”这时,徐阶的儿子徐上前一步,来到徐阶的跟前,有些欲言又止道:“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徐的眉宇神态间,浮现出不甘的神色。
闻言,徐阶回过神,看向红着眼的儿子,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道:“下去休息吧。”
“父亲……”徐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父亲已经转身离开,只能满怀不甘心的离去。
深夜,严府,灵田小院之中。
严嵩独坐在自己的茅草屋里盘腿而坐,随着体内‘引气诀’的运转,道道灵气在他周身萦绕,就在这时窗户突然被一股灵气推开。
也是在这一刻,周身萦绕的灵气猛的一颤,继而瞬间消散,严嵩的双眼也跟着缓缓睁开。
心中一动,严嵩收起运转的‘引气诀’,然后脚步慢吞吞地推开书房的门,走了出去,来到院子里,灯火通明的院子,铺上了一层雪。
天空飘洒着鹅毛大雪。
不过此时,严嵩的目光却是凝视着院落外,小道尽头之处,那里似乎隐约间有一道黑影。
“嘎吱,嘎吱,嘎吱。”脚步踩在雪上的声音响起,在黑夜里显得很是清晰。
不一会的功夫,严嵩就看到了一道人影缓缓走近,这是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下的人。
来人并未踏入院子,只是站在门口位置,让那从院子里照出来的一束橘黄色的光芒,将他的身体一半包裹,面部忽隐忽现。
“你还是来了。”严嵩佝偻着背,耷拉着的眼皮抬了抬,微微仰着头似乎是要将来人看清楚,片刻后轻叹了一口气,道:“唉……”
“你应该知道,我帮不了你……”说话间,严嵩摆了摆手,然后继续佝偻着背,转身就要回自己的茅草屋,然而听到严嵩这么说,浑身笼罩在斗篷下的人影也终于开口了。